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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齐万春一拍胸脯,“你房子这么旧,该修一修了。”程家卿真就带了章如月小菊还有那条叭儿狗被齐万春接到齐家,憩了一个星期,再回去就发现房子像灰姑娘变成白天鹅了。程家卿拍拍他的肩,说:“好你个齐百万,活脱脱的孙猴儿,一眨眼就给我变出这么一栋豪华别墅。好,兄弟,告诉我,花了多少钱。”

“你要谈钱就是骂我祖宗,你不是说我是个孙猴儿吗,我就是个孙猴儿,掉一根毛的事,算不了什么。”这事就这么算了。齐万春所付不菲,却在程县长名下存下了一笔钱买不来的感激之情。

不久,齐万春又提议以个人的名义赠送一辆奥迪轿车给县委县政府。齐万春广撒博施,普降甘霖为的是买一个好名声,以抵消自己的坏名声,这是商人的一惯作风,他们从用残忍和奸诈的方式积累的大笔款项中取出极小的一部分来代表仁慈。但毋庸讳言,他的本意是好的。赠车一事由程家卿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会议上提出的时候,不料,却遭到了黄海强烈的反对。

在会上,黄海坦陈了自己的观点,他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齐万春拿他的钱送给学校,可以接受;拿他的钱捐给残疾人,可以同意;拿他的钱搞一次群众活动,可以支持。但是无偿地送给党政部门,是不可以接受的。我说同志,我们的党政部门可以清贫一点,但是不能忘了艰苦奋斗的作风,我们的党政部门怎么能去接受社会上任何施舍呢?”

“老黄,这难道是嗟来之食?”程家卿再也坐不住了,“我认为你的用词不当,这不是施舍,这是赠送--这明明是赠送嘛。”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这样的古话是不会错的。”

“可也要注意注意形象啊,我们现在还有一两位副县长坐的还不是小轿车,这样一副尚未脱贫的样子,我看就是去要救济款,人家都不会热情。”

“但是,你要知道。这是实情,别看安宁有不少个体户腰缠万贯,可县财政还很乏力。用这样的车,老百姓会有意见。”

“老黄,你要看看在座的同志,有的坐的车子实在是跟不上形势。他们在外办事,坐着比驴车好不了多少的车子,见了人就低人一等,矮人三分。”

“那是心理作用,我在部队常坐的是越野车,也没给谁丢过人。”

“你现在不在部队呀,你问问在座的同志有没有更换车子的必要?”

“求舒服,要派,谁不如此,可县里面财政正吃紧哩。”

“赠送的车我决不会去坐,请你不要误解,不是我要坐,也不是我想坐。给谁?由大家定,反正我弃权,这总行了吧。”

“我还不至于--我的意思不是给谁不给谁,而是不能收。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你给大家说说,党章上,还是省里、市里的文件上有规定,不准收别人赠送的物品。”

“这不是简单的一宗物品,不是一块匾,一封感谢信,几箱赞助的饮品,这是一辆车。”

“是车怎么了,这车不是送给我个人的,人家是好意。没有在车子安定时炸弹,请你放心。”

“你个人可以担保他送车,以后不要求回报?”

“要求回报,还叫什么赠送?”

“经验告诉我们:有的同志就是不能做到泾渭分明,认识模糊,才导致了错误的产生。”

“我不像有的同志,天天脑子里还绷着一根阶级斗争的弦。”

这指向清楚的俏皮话,逗得在座的原本寂寂无声的各位同志一下都哄笑起来。他们像听着一场高水平的辩论大赛一样,看着他们的书记和县长的争论。他们明显感到黄海的思想太陈旧了,太落伍了,虽然他的行为合理又合法。而程家卿思想活跃,不拘泥于物,很会替他人着想。有几个副县长想淘汰旧车的计划落了空。他们想不明白,人生几何,何必这样斤斤计较呢?这也原则,那也原则,何时有喘一口气,活得像那么回事的时候呢?难道做官是成了给自己套上副枷锁?何苦来哉。

“老黄,你何必如此固执呢?不就是一辆车吧。有问题,就说是我主持开的会。出了事,我顶着。”

散了会,程家卿还企图说转黄海的心,程家卿在安宁已经羽翼丰满,他不怕黄海,但是大事还不得让黄海说了算。在他看来,赠车的事是一件小事,自己说了算也是行的。

可黄海却硬是将它搅为了泡影,叫人气不打一处来,他得争取自己的面子。

黄海却说:“不是我固执。若欲取之,必先予之。天上不会掉馅饼下来,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地送车。你现在可以得到他的一辆轿车,说不定以后,他从你这里取走的不止十辆轿车。--你以后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哼,分明是为了显示自己大权独揽的威风,还振振有辞,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程家卿不再说话,停步让黄海先走,他冷漠而鄙夷地盯着黄海的后脑勺,像打量着一件伪劣产品,程家卿不由地幸灾乐祸起来,黄海的头发已经日见稀疏了。一个连自己的头发都保不住的人,还能保住大家对他的信任和尊敬?这一次,程家卿没有赢,但是黄海输得更惨。刚才在座的那些人心理是拥护程家卿的,这一点,从他们的眼神中就可以感受到。今天真是撞见鬼了,与这样一个长着花岗岩脑袋的家伙昏天黑地你死我活地争论了老半天,真够丢人现眼的,程家卿心里还是有一些愤怒,像遇上晚霞的云,烧了起来。

程家卿觉得有必要将这个结果告诉齐万春,他打电话给齐万春。

“他妈的!装什么清高,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叫化子烤火都知道往自己胯下扒。

他倒好,送去的礼物他不收--人说手不打送礼的,他倒好,一巴掌打了我,还带上你。”

话还没说完,齐万春便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地骂了起来。

“老弟,息怒!息怒!”程家卿恨不得立刻飞到齐万春身边去劝解,以免旁生枝节。

“他也不打听打听,我齐某是好惹的?我要叫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吭气的声音都没有,我要与他新帐旧帐一齐算。处处与我为难,看他有什么好结果!”

程家卿几乎可以看见齐万春屠夫一样横眉竖目着,用唱黑头的洪声大嗓在叫嚣着。

“老弟,不要激动,慢慢听我说。这事是有点扫兴,可是我们以后的合作有的是机会,是不是?他迟早要离开安宁,不要急,慢慢来,我不会--”“不搞得他七荤八素的,他不知道我的厉害。要等到他滚蛋,我可忍不下这口气,我肺都要气炸了。”

“忍得一时之气,免去百日之忧。姓黄的这事是办得不像话,对不起我们哥俩。”

“忍也得讲个限度埃他欺人欺到家门口,送车子送的是县委县政府,不是送给他,他拒绝干什么?他哪来的权力。我不是看你老兄的面,别说车子,连吃剩的馒头我也不会丢到县委门口去。”

“老弟看得起我,送我的那份情意我心领了,再看一次我的面子,放了他这次,他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不过你送车子,还是有意义的,而且具有很大的意义。”

“你在一旁说话,车子都没送出去,不仅我丢了大脸,你也跟着晦气,这事给你添了麻烦。”

“好就好在这麻烦上。”

“这倒奇了,麻烦有什么好?”

“听我说,姓黄的这一次,不但得罪了我,也得罪了那些想坐上好车的副县长们,所以这事表面上是我们的胳膊扭不过大腿,实际上呢,是有些人的胳膊开始向着我们的胳膊了,这不是好兆头是什么。”

“嗄吧嗄吧,何时把他妈的大腿给我扭断,那才带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姓黄的,除非灰溜溜地给我开路,让我眼不见不净,否则他就是我眼睛里的沙子,哪一天不去除,我哪一天不舒服。”

“他不怕与我结仇,公开向我挑战,这仇我就非报不可。送一辆车,多大的事啊,伸伸手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不给我面子不说,还朝我身上踢,这就怨不得我齐万春了。

我齐万春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除了权,我什么没有。吃的喝的不说,什么时候去火星旅游,我是头一批报名的,女人嘛,我想着都腻了。肥的、瘦的、长的、短的、美的、丑的、花的、素的,什么样式的我没试验过……”齐万春在那边越说越不像话,程家卿不禁皱起眉头,像一口浓痰本想吐的,不断却咽了进去,只得恶着心耐心听下去。说了半天,齐万春又回到黄海身上去了。

“我反正是饶不了姓黄的。我要扒了他的皮做吊床,要蒸了他的肉喂我的狗。”

粗俗恶劣,这四个字可以说是对齐万春的最好评价。一想起齐万春那副头大如斗,凡人不想理眼高于额的样子,程家卿就会联想到漫画中的人物。不过,齐万春就服程家卿这一点,很让程家卿宽慰。让一个人服你,不算什么?让一群猴,或者一群虎、一群熊服你,才见你的本领。这齐万春就是一头莽熊。程家卿叫他扑向谁他就会扑向谁。

程家卿很为自己这种三教九流全能与之惺惺相惜,江龙河虾皆可使之忠心耿耿的混世本领而骄傲。

“你先把火收起来,我们饶他这一回。以后只要有过份的地方,他的手伸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我听你的准没错。我齐万春,满安宁只服你一人。”

“我们是互相佩服。你齐老弟,安宁的风一半是你的,雨也一半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