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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一个人去埃及?”妈妈在电话的那一端说,“你行吗?”

        “绝对没问题,就像姐姐那次到波罗的海的自助游一样,很安全的。”可纶信誓旦旦道。

        “你并不像可柔那么让我放心,”妈妈温柔的反驳声从话筒里听起来真是分外刺耳,“尼罗河也不是波罗的海,可纶,你不要擅自决定这么危险的行程!”

        “埃及又不是蛮荒之地,那里游客如云,我只不过是想去见识一下伟大的古文明。你不用担心的,肯定没问题——我想!”

        “总是‘你想’,可纶,你的脑子里永远只想着你自己!什么时候你可以为别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啊,可纶!”妈妈好象有些着急,真是没道理的着急。

        “怎么啦,我又没做错什么,那时候姐姐说去就能去,为什么我要去妈妈就说这种话,太不公平了吧?”

        “你并不具备可柔的优点,可纶,你太我行我素了,所以总是让我担心!做事那么任性,永远都听不进大人的意见,喜欢自己决定一切。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姐姐那样能为别人想一想呢?事实上,我很希望这个假期你能回来,可柔也等着你回来和她一起去露营,而且你爸爸也……”

        “行了,妈妈,用不着在长途电话里教训我吧?”每次的争执都是从个性开始,真叫人厌透了,“在姐姐的光芒之下我永远是渺小的,我不想回来自取其辱。还是你们一家人在一起吧,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反正象我这么自私任性的人,也只剩下自我保护的能力了!”

        “可纶,你………”

        “够了,妈妈,我已经决定去了,打电话只是告诉你一声,圣诞节以前我不准备回来了,就这样吧——再见!”

        可纶匆匆将电话挂断,放下了重担似的长长吐了一口气,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眼前站着一个陌生人,他攥着刀,袒露着右胸的伤痕,朝她冲过来,口中喊着:“纳命来,穆尔西利斯王子!”

        “等等,等等!”可纶连忙避开,大叫,“我不是穆尔西利斯王子!你杀错人了!我不是穆尔西利斯王子啊!”

        他站住了,目光古怪的看着可纶,有一条巨大的山狼从后面走过来偎依在他身边,“阿席达卡,我真是喜欢你!”她突然温和地说,“但是我不能够原谅人类!——有血迹,‘未知’,你受伤了!”

        可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际,有血从那里流出来,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痛,想起了有一次削土豆,却一刀切到了手指,血也像现在一样不断地涌出来,然后就会觉得头晕,恶心,神志不清,视线模糊的时候,想起德卡的脸,他焦灼地在那里喊:“可纶,你必须坚持住!我要你活下来!”

        这么说我要死了吗?死是什么感觉呢?记得有一次在水里游泳,一脚踩空失去了救生圈,开始在水中扑腾,水流把身体一下涌出水面,一下又坠向水底,仿佛在过那道著名的鬼门关,那时曾经想过,自己也许就要这么淹死了,脑海中甚至出现了送花圈的场面,可后来还是被救了起来,并没有死掉——那么这一次呢?神为了惩罚对妈妈警告置之不理的我,这一次要宣判我的死刑吧?不然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地为了德卡而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刺客呢?那根本是神在指引着我走向天堂啊!既然是神的旨意,何必做徒劳的抵抗呢?反正我不在,爸爸妈妈还有可柔,那才是他们想要留住的女儿,至于我……至于我,死掉也没关系!

        鼻尖酸酸的,感觉有泪溢到了眼睫上,可纶慢慢张开眼睛,看见了德卡的脸,在昏黄的火光下显得那么温和,漆黑的眼睛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她,嘴角浮起微笑,握住她的手,轻声唤道:“可纶?”

        可纶吸一下鼻子,听人说睡梦中会哭醒过来,原来竟是真的。只希望德卡不要发现才好。她微笑着看着他,“我就要死了吗?”她问。

        “你好得很,没这么容易就死掉的!”果然不出所料,他立刻会用这种话来安慰她。

        “撒谎!”可纶说。现在她能感觉到痛楚了,从腰际扩散到全身,使疼痛的感觉变成了一种煎熬着的状态,当整个人都疼着的时候,的确是会麻木到没有一点力气的。

        “我从来不撒谎!就你这点皮肉伤还没办法拿来做成木乃伊。别矫情了,可纶,你不会死了,只是会有点痛而已!”

        你未免说得也太轻巧了!你倒也来痛痛看!矫情?一个不应该受伤的人却得忍受这种痛苦,难道连抱怨喊痛的权利都没有?一点都不知道体谅病人的家伙!

        可纶没有力气把这些话带上恼怒的语气说出口,只好将头扭到一边,去看那阳台外的夜色。隐隐听得到波涛拍岸的声音,外面花园里的橄榄树在沙地上投下了不规则的暗影,月光照着台阶下的水池,池中的波光一直映到了房间的天顶上。

        这时德卡伸手过来,擦去了残留在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那么轻巧敏捷,他一定常常干这种事。

        “德卡,对女孩子不要这么温柔,她们会得寸进尺,又要矫情的!”可纶望着花园里的月光说道。

        耳畔传来德卡的笑声,很低但是很好听,“如果痛到要哭的话,让你矫情一下也可以。”他说,“如果流眼泪能够减轻痛楚,可纶可以尽情的哭。不用害羞,我不会笑话你的。”

        可纶转过头盯着少年王,“傻瓜!”她说着笑起来,“特意讲出这种话是想提醒我伤口有多痛吗?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痛,你走吧,别杵在这里让我心烦!”她这样说着,调动仅存的气力想挣脱他的手。但是德卡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真是一只顽强的刺猬啊,可纶!”少年王望着她说道,“受了伤还拼命要竖起全身的刺来防备我,并且自以为是的愚蠢着,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你埋在硬刺之下柔弱的心。过去母妃曾对我说,‘那些自己得不到快乐,却让爱他的人因他而痛苦的人,是最可悲的!’,可纶,你就是这样自欺欺人的傻瓜!”

        “要……你……管……”怒火冲进大脑,就是没有气力发泄出来,可纶只能无力地反驳,顿了顿,她低低地道,“没有人爱我,德卡,不要对我空谈爱与被爱,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有什么力量去让别人痛苦?我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只是为了自己不受伤,却连那些善意的手也一起刺伤了!”德卡握着她的手说,“你真是个胆小鬼,可纶!”

        “你……你……给……给我滚出去!!”可纶试图以甩动来甩掉德卡的手,却又被他阻止了,他按住她的手臂微笑道:“别浪费力气了,可纶。”

        “你要是真的希望我活下去,就请快点出去吧!”可纶恨恨道,“受伤的人需要安静,需要休息,知道吗?”

        “就算你咬牙切齿也没用,可纶,”德卡露出的笑容一如初见时那般无赖,“受了伤要赶快医治,然后才是静养。顺序很重要,你一见到医生就要逃跑,那伤口怎么会好呢?”

        “真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可纶嗤之以鼻,扭头不去理他,“埃及王,请你有点尊严吧,人家都在赶你了,你何必再赖着不走?”

        “可纶,你要是再这样挑战我身为法老的尊严,那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德卡说道,可纶心想,我正是求之不得,但之后他又说:“但是现在我才不会去管什么尊严,我想要做的是,让你不会再度从梦中哭着醒来。”

        “你放心,”可纶哼哼,“下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受这种伤了。”

        “你真当我和你一样傻吗?”德卡笑道,“可纶,你又在自欺了!”

        笑死人了,你真以为自己有这么好的洞察力吗?即使是X光也不能穿透人的思想,你又凭什么将我的心事看的一清二楚呢?可纶坚持着不愿转头去面对他的黑眼睛,疲倦地拒绝着说:“我已经说过了,德卡,不要对女孩子这么好,这很危险。她们会得寸进尺的……”

        “今晚的月光非常明亮,”德卡打断她,“可惜这不是在尼罗河上——我们曾一起在尼罗河上观赏月色的那个晚上,你还记得吗?”

        可纶没有回答,而少年王也并不等待她的回答,继续往下说道:“我记得,可纶那时拿出一个奇妙的盒子,会唱好听的曲子,那支曲子的名字,我一直都想知道……”

        “诺言来之不易……那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之一。”可纶喃喃唱道,“  Then  I  woke  up  one  day  and  found  you  on  your  way  ……Leaving  nothing  but  my  heart  behind  ……What  can  I  do  to  make  it  up  to  you  ……Promises  don’t  come  easy  But  tell  me  if  there’s  a  way  to  bring  you  back  home  to  stay……”

        少年王一声不吭的倾听她断断续续地唱着,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依然能够领会曲中的无奈与哀愁,可纶的脸上现出同样的表情,在水光与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楚楚动人。

        “唱这首歌的女子,她心爱的人离开了她,所以她才会悲哀地唱着,可惜啊,她的爱人并不知道……她真是可怜,付出了却得不到回报,要知道,鼓起勇气许下爱的承诺,那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可纶轻声说道。

        “但是我却认为她是幸福的。”德卡回答说,“全心全意爱上什么人时,就不要指望对方能给予回报。不要期望爱有补偿,也许会受伤,但疼痛里肯定也混合着——对于你而言——这世间仅有的欢乐。”

        现在可纶回转过来看着德卡了,在她清澈的绿眼睛里,满是讶异,“德卡,我以为你是不懂爱的!”她说,同时想起了那个常被少年王冷落着的美丽姐姐。

        “我懂的,”德卡扬起谜一样的微笑,“又不是非得经历过才能懂得。”

        “啊?”可纶大大不解,“可我觉得那并不是单纯的言传身教就可以领悟的到的东西啊!”

        “母妃曾告诉我说,不要浪费你的爱,心肠太软或犹豫不决只会伤害那些爱你的人,可一旦遇到了,就千万不要瞻前顾后,立刻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在传言乃至因此而生的灾祸伤害到她以前,就将她保护好。没有理由,也没有条件的,只有付出,这一点倒可以套用在任何一种爱上。”

        “原来这些大道理都是你的母亲告诉你的啊……德卡,你有一个好妈妈!”可纶由衷地羡慕他,她的羡慕之情在绿眼睛中表露无遗,所以法老骄傲地笑了。

        “母妃总是与父王一同来看我,”他回忆着,“自我有记忆起,母妃就总是在教育着我种种道理。她很少会私下里宠溺我。从表面看起来,母妃对我甚至还不如宫女们待我那么亲切,但我知道母妃是真心爱我的,她担心她那没有道理可讲的母爱会将我宠坏,所以极力克制着。她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却从来不放在嘴上说,我必须很仔细很小心,才能察觉到母妃温和的话语中蕴涵着对我无尽的爱。”

        “怪不得………德卡这么容易就能看穿人心,想来是从小为了体察母爱而培养出来的吧?”可纶低声说,“像德卡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众人的宠儿,即使母亲不溺爱,你也会找到另一种爱的借口来继续爱你的母亲,因为你根本不认为,这个世界还会有人不爱你!你的习惯是漠视别人的爱,而不是去给予。”

        “那是你的习惯,可纶!你的好心常让你轻易的去相信别人,可是你心里缺乏爱,所以非常在意自己会付出的那点爱。你怕轻信会受到伤害,干脆选择一个永远不会受伤的办法,那就是爱自己,我说的没错吧?可纶?”

        “一点都不错!”可纶冷冷道,“德卡,别那么高尚的在我面前大谈爱的道理,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境遇的不同造就不同的人,你漠视爱,因为在你来说,得到太容易。而我却把自己的那丁点爱私藏着,舍不得给别人。像我这样一个被父母遗忘的孩子,能够在贫瘠的心里培养出爱已经是奇迹了,我为什么要把它给别人呢?不如拿来安慰自己的心吧。”

        “任何时候都不要自以为是,可纶!先试图对父母伸出手去,让父母感受到你对他们的爱,不要让这爱变成怨恨。不管什么理由生成的怨恨,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你懂什么?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他们只喜欢姐姐,姐姐才是他们的乖女儿,而我又算什么呢?从小就被送走,一个人在离他们万里之遥的地方生活着。对他们来说,我是个多出来的麻烦,只要有姐姐和他们其乐融融就好,我的存在与否,都无所谓!”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逃到埃及来的吗?”德卡笑起来,这微笑犹如温暖的春风,吹过可纶寒冷的心底,“我想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那些刺真的很厉害,就算是父母,也会因为你那些尖刺而退缩的。你真的有敞开心扉去接受父母的关爱吗?可纶,别总是反复提醒自己去想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好给怨恨以滋长的土壤。你要是真想解决问题,就别逃避问题,用爱去面对吧。你这样在乎父母的爱,正好说明了你有多爱他们。”

        “说得轻巧!”可纶蹙眉道,“我哪里来这么多的爱,他们有可柔就足够了,我何必去多事呢?我觉得一个人自由着也很好啊,少听了很多唠叨。”

        “你真是只固执的刺猬,不可理喻!”少年王说,“多想想那支曲子里的女子吧,但愿你也有那样的勇气,可纶!”他说着站起来,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在天亮之前,我要去睡一会了,明天还要审问那个刺客,那很需要精神。”

        那个刺客吗?她那矫捷的身手真像电影里的幽灵公主,也许她就和小桑一样,是在山林间长大的吧?可纶想着,没有留意到德卡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注视着她,那么柔和的目光,宛然在说:“你那贫瘠的心,我却很想要呢!”

        “要是痛得睡不着,就喝点这个!”他指指床边桌上的一碗药水,唤回可纶的注意力,“曼德拉草的汁液,有止痛和麻醉的效用。”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喝?”可纶质问他。

        “那样的话就没意思了,”德卡回答,“喝了这药水很快就能入睡。我会再来看你。”他说着转身离开了。此时天边已露出了微光,真不知道他能睡多少时候。可纶一口气喝掉了那碗药水,她的脑海中翻腾的全是德卡刚才的话语,即使合上眼睛,他那温和的微笑也晃动在眼前,令她如沐春风。

        “神啊,”可纶在意识模糊的心间低低的叹息,“请你保佑我,保佑我不要爱上德卡!”

        可是神确切的知道,她祈祷的太迟了,在拉神自东方启程之前,在痛苦中煎熬着的可纶,无药可救地爱上了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