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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从山顶上居高临下看过去,埃及人的军队在她眼前一览无余。他们的帐篷一顺溜排开,密集有序,数之不尽。士兵们在开阔平地上列成方阵,似是在操练,章法整齐,虎虎生威。

        汨公主撇撇嘴,微微冷笑,想起自己亲手整治的毕布勒精兵,人不多,却足以将埃及人打得落花流水。问题是……问题是埃及王手下的人,大都身经百战,英武能干。法老本人听说就是一个高明的射手,一箭可穿透三只手指厚的熟铜板,更何况他的属下如谷南将军、沙亚将军等,都在与贝都因人及努比亚人的较量中练出一身本事,非等闲之辈。那个冒牌神使在城中住了这许多日子,谁又知道她暗中送了多少情报?而自己这边,虽然全力以赴,但真正干得了统帅大事的,又有几个呢?

        “王!王!”山下的士兵们突然发出如潮的呼喊声,汨公主凝神望去,只见一队人马踏着烟尘呼啸而至,为首的大黑马上那个少年,就是她闻名已久的埃及法老德卡吗?

        汨公主急忙奔下山,跨上自己的马,在大小山丘的遮掩下,尽力接近埃及王,借着阳光明亮,试图看清那少年法老的模样。

        他果然很年轻啊,身形挺拔,黑发飞扬,额间的金色冠冕闪闪发光。至于他的模样,大约是蛮不错的,只是隔得稍微远了些,看不太清楚,但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裳,在沙尘中分外醒目,在荒野之中,战场之上,还能保持这样的整洁,看来法老还真是爱干净。

        汨公主心念一动,手不由自主摸向了随身佩带的弯弓,绝妙的机会啊!这样的距离加速冲过去,连角度都不用校对,在他们回神之前朝埃及王放上一箭,然后——然后再说吧——

        完全是一种习惯性动作,汨公主甩了一鞭,马受痛飞奔出去,冲开了乱了阵脚的埃及兵。她对他们的惊叫怒喝声充耳不闻,颠簸中拔箭张弓,拉到足够满,在经过那个白衣少年的刹那,指端一松,如平日里猎杀野兔羚羊奴隶一样,箭激射出去!

        死吧,埃及王!不管你长得多俊俏,不管你有多聪明,你总会变成一具骸骨回归尘土的,早一点回神那边去,不好么?你不是很喜欢那个神的使者吗?

        汨公主对自己射箭的准头向来是满意的,而那黄铜箭尖确实是又狠又猛的射向法老,只是在接近他的瞬间,突然有一个黑影掠过法老身前,一只鹰冲上蓝天,盘旋一圈之后,扑着翅膀落在了法老身后一名男子的臂膀上,那支箭被它衔在嘴中,箭尖上镌着汨公主的名字。

        疾驰中的汨公主回身看见了这个变奏,不由吃了一惊,但她不能耽搁了,法老的亲兵卫队已经策马朝她奔过来,领先的是那持鹰少年,追得尤其紧!

        汨公主一息之间转过了千百万个主意,没一个是管用的。这里距离毕布勒城还有很长一段路,她单独出来探察敌情,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接应,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都怪那只鹰!那只该死的鹰!要不是它,埃及王此刻早已尸横荒野了!可恶!

        她只得拼尽全部力量来挥鞭奔驰,然而那只鹰似乎存心想要阻挠她,仗着能够飞翔的优势,迎面朝她扑过来,之后又是一个仰冲,往天空翱翔去了。而她的马却因此受了惊,撕鸣着骤然停下,踢动前腿,将汨公主甩了下来。

        有马蹄声,谁在她面前停住了?汨公主微微睁眼,看见了持鹰少年的脸,她立刻从怀中抓出小银刃,但少年一把捉出了她扬刀的手,同时将她用力拉起,“快上马!”他命令道,“快点!”

        汨公主怔住了,而那少年已不容分说将她推上了她的马,“那个女奴!”他朝她这样说道,“那个女奴——云翩翩,请你好好待她!”

        汨公主困惑地看着他,想弄清他的用意,但现在真不是深究的时候,大队人马转瞬及至,她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叫喊声:“侍卫官!你在哪里?”

        侍卫官吗?这个持鹰的少年,是法老的侍卫官吗?汨公主模模糊糊地想到,她再次望了他一眼,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替她甩了一鞭子,好让她的马飞也似的往毕布勒城冲回去。

        有了侍卫官的反戈,埃及王的卫队当然是没办法捉到刺客了。他们往一条错误的路上追出很远之后,才带着悻然无功而返。好在法老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小意外,他心情很好的亲自喂了鹰,以示嘉许。然后让它飞回主人的臂膀,但纪斯卡多一振手臂,让它飞了出去。

        “追捕刺客好玩吗?”德卡微笑道,他掂起那支箭,“汨公主的箭,追什么呢?她总是在毕布勒城中,即使她想跑,这会儿也逃不掉了。那群自高自大的傻瓜!……不过,这位见机行事的汨公主,须得另当别论!她这么聪明,应该是会发现那个‘未知’是云翩翩假装的。”

        “最好——”侍卫官则一相情愿道,“她会善待那可怜的姑娘!”

        他所说的可怜的姑娘——云翩翩,此刻站在汨公主的寝殿外头。她对着那扇雕花的宫门已好一会儿了,身旁的使女正微有不耐地催促她道:“快进去吧,‘未知’,殿下等着见你呢!”

        不得已走进去,便看见了侧卧在床上休息的汨公主。见她进来,汨公主收起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唇边居然泛起了一个微笑。

        “坐下吧,云翩翩!”她说,“这可真是个好名字,云翩翩,比真正‘未知’的名字好听多了。”

        她怎么连我的名字也知道了?云翩翩惊疑不定,站立着没有动。

        “坐下吧!”汨公主再说,伸手将云翩翩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跟我说说,那位真正的神使,是个怎样的奇异女子?你别害怕,我只是好奇而已,决不会对她不利!”

        云翩翩咬住唇,仍是避而不答。

        汨公主微一蹙眉,却并不如何生气。她取下发辫上的金质梳子,慢慢梳理着云翩翩的头发,“你不肯说,难道那位可纶姑娘也和你一样漂亮么?云翩翩?”她轻轻笑道。

        “不!”云翩翩只好反驳她,“神的使者,女奴连她的千分之一也及不上的!”

        “我不信,云翩翩,你美得很啊!难怪有人会冒着受罚的危险求我好好待你。”说完,汨公主很快地瞥了云翩翩一眼,这小女奴的脸现出迷茫之色,于是她继续说道:“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可我听见士兵们叫他作——‘侍卫官’!”

        “侍卫官大人?!”云翩翩脱口而出,心中奇怪至极。

        汨公主挑眉斜望着她,忽地冷冷说道:“你不怕神的怪罪么?云翩翩,你胆大包天,竟敢冒充神的使者,你不在乎我们杀你,连神的愤怒也不在乎吗?埃及竟有你这种亵渎神明的女奴隶,教污泥浊土迷了心窍,妄图成为神使而享尽荣华,你真是恬不知耻!”

        “神啊!云翩翩绝不是为了自己!绝对不是为了自己啊!”云翩翩心中有愧,情不自禁低低喊道。

        “那又是为了谁?!”汨公主紧追一句,“为了埃及王吗?还是为了……某个重要的人?”

        云翩翩倏然一惊,望着汨公主,公主那双黑色眼睛咄咄逼向她。“我……”她惶乱道,“我……是……是……”勉强吐出这两个字,她却无力说出下面的那个名字!

        “你是!”汨公主冷笑,兀自点头道,“很好很好,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埃及王的亲随,的确是很喜欢你的样子嘛!”

        她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了!?

        云翩翩惊呓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好容易等眩晕过去,她发觉自己已是浑身冷汗。一股从心底升起的凉意却让她思维异常清晰——难道他们连“他”也抓住了?难道“他”想来……想来……救她——却被汨公主逮捕了吗?难道“他”也被关在黑牢中受刑——只因为她?!

        这向来温柔似水的女子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忽然之间勇气百倍。她攥住汨公主的手,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拷打逼出来的吗?是鞭子抽出来的吗?!”

        汨公主丝毫不为她的气势所迫,任由她又湿又冷的手攥着,眼波盈盈,说不出是气恼还是失望。“原来,你也很担心嘛!”她用一种刻意的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原来,你冒险来此,是为了那个侍卫官!”

        “侍卫官!?”云翩翩一愣,勇气顷刻间消失不见,“为什么又是侍卫官?我和侍卫官有什么关系呢?”

        “奇怪!刚才你还真情流露,这会儿怎么又来装傻呢?”汨公主微微一笑,“那个求我好好待你的侍卫官,很可爱。云翩翩,你可别想再骗我了!”

        云翩翩倍觉意外,大惊之下,连声音也颤抖了:“你怎么……怎么……竟会以为……以为我和……和侍卫官?!神啊,请您千万不要这样想,那压根是不可能的呀!”

        看见她这么激动,汨公主不免困惑,她抬起云翩翩的脸庞,瞅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这叹息声,却很温柔。

        “那个和你没有关系的侍卫官,他叫什么名字?”汨公主柔声问道,“至少你能告诉我这个吧?云翩翩。”

        云翩翩呆呆打量汨公主几分钟,公主的眼神,似曾相识。即使公主不可信,她却相信这眼神,因为——每当莎莎对她说起哥哥的时候,眼中绽放着同样的光芒呢!

        “侍卫官大人,名叫纪斯卡多!”她回答。

        “纪斯卡多!?”汨公主扬起微笑,低声重复了一遍,“纪斯卡多!”

        正当寝殿之中的两人一个莫名其妙,一个喜上眉梢时,有侍卫叩门进来,报告道:“殿下,埃及军中有使者令箭射到!”

        汨公主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吩咐道:“拿来!”

        侍卫递上箭,箭上扎有一束纸草文卷。汨公主拆下纸卷,阅览过后,朝云翩翩笑道:“你的法老王请我去谈判呢!战争已是箭在弦上,他该不会是怯场了吧?”

        云翩翩肃然道:“王绝不会!”

        汨公主再一笑,玩弄起那支箭,念着箭尖上的名字——“纪斯卡多”。

        “备马!”她大声说道,“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