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听于士杰和范凯说得有理, 悻悻而走. 她没有在望雪那里驻脚, 打了个招呼, 从楼梯走下去来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她现在不想面对着别人, 只想自己安静安静,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谁的目光都不会落到她身上, 最好阳光也不要照到她身上.
不知道阿毛来了他们会怎么处理, 于扬不想去想了, 紧张之后, 她现在直觉得心里很累, 很累. 原以为当机立断地结束公司是明智之举, 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自己又不是活不下去, 应该不会有什么难过. 但是现在才知道, 其实心底深处会是那么的彷徨无助. 生活一下失去重心, 心好像被硬生生抽掉一块, 里面在流血, 外面看不见, 非要到有事情袭来, 才体察到心里的痛. 就像今早的事情, 要换作以前, 她会这样失措吗?早就一二三一个个手腕使出去. 虽然不会像侠女般一手撑天, 但有门找门, 有路找路, 哪里会连话都要叫人帮助叙述, 原来心里是真的创伤了. 还以为自己很坚强, 什么事都没有. 0
办公室里很静, 所以听得清楼上忙而纷乱的脚步声, 也听得见门外人们候电梯时候的打闹喧哗, 人家都在快乐地做着事, 充实地做着人, 只有她没有事可做, 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可做, 其实也是有事做的, 但这些停电话啊暂停营业啊等事都好像长满了小刺, 不到事到临头, 拖无可拖, 于扬真不愿意碰它们, 最好也不要想起. 她托着头走进原来的办公室, 呆望着桌上的一切, 走过去拔掉传真上面的电源, 只听传真机轻轻地咳了一声, 归于平静. 于扬坐到曾经坐了三年的位置上,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想, 什么也不想做. 虽然她知道要把房子租出去的话, 起码要把自己的东西整理掉, 把贵重物品搬运走, 但是她心灰意懒, 提不起那劲儿.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按响门铃, 于扬心头一震, 租房的?忙跳出去开门, 半路又是想起, 走得匆忙, 又忘了把呼叫转移取消掉了. 门外是望雪, 于扬略有失望, 客气地让她进来. 望雪拎着个大塑料袋, 一如平常地微笑着走进里面挑了张桌子放下, 找出毛巾把桌子擦干净, 这才把塑料袋里面的食盒摊开来. 亏她怎么拎上来的, 里面有汤有水, 精致干净, 连心情悒郁的于扬看了也有了胃口. “于总刚刚和阿毛他们出去吃饭, 联系不到你, 叫我找到你和你说一下, 事情都解决了.”
于扬坐下, 挤出笑容道:“谢谢你, 还给我准备这些.”
望雪微笑摇头, 把一次性筷子递给于扬, 道:“于总说不下来找你, 让我看看你吃饭了没.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就挑清淡的给你了.”
于扬心里明白, 于士杰才没仔细到关注她有没吃饭等细节, 况且是还有阿毛在旁边. 这些都是望雪自发做的, 但是望雪做人地道, 一点不居功, 把好处都让给老板, 这点细心和体贴真是难得. 于扬以前也没怎么关注过望雪, 此刻发觉她其实是个很难得的女人.
于扬也没说什么, 别人的好意记在心里就是了, 有机会回报, 她不习惯对真心对待的人也花言巧语. 望雪也不多话, 吃完饭收拾收拾自己走了, 留于扬还是在房间里自己呆着. 这一顿饭吃得于扬心里好受好多, 同时也想, 该做点事情了, 否则一直这样, 人家帮你是帮你, 也要让人家看不起了, 有一不可再.
说做就做, 于扬从自己的房间开始整理东西, 有用的都搬到原来的财务室. 没想到日积月累下来的东西有那么多, 考虑到以后不可能再做同样的生意, 留着那些资料也没用, 于扬整整理出三叠齐腰高的废纸, 扛出去堆在门口等人清扫. 什么时候要叫搬家公司的人把这些都搬到自己窝里去, 这复印机打印机什么的一放, 倒可以填补一点玲儿离去腾出的一些空间.
于士杰进来的时候, 看见于扬汗流浃背地像个小老鼠一样从一个房间窜向另一个房间, 脸上并没有劳动是快乐的样子. 他也不吭声, 就静静看着, 心里摸不透为什么这些事情她要自己做, 而且要做得那么不开心, 像是在惩罚自己. 或许关闭公司虽然是她主动的行为, 但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是伤害到了她. 再加不顺心的事情接二连三, 他要今天才知道, 于扬家里也出了问题. 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难为她以前一个人撑起公司, 现在一个人撑起所有的苦.
于扬搬着一叠废纸准备拿出门时, 才看见门口的于士杰, 她一时呆住. 于士杰上前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她忙一叠声地道:“我自己来, 我衣服反正都已经脏了, 不麻烦于总了.”
于士杰看她把东西放下, 一边后面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没什么要紧. 还有你以前那个小保姆倒不是存心陷害你, 也是被逼无奈做出来的事, 你倒是不要为她这件事心里难过了.”
于扬道:“那我可以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吗?啊, 等我一下. ”想到自己一脸汗土地非常失礼, 忙逃回自己的办公室洗把脸才出来.
于士杰微笑着看着于扬跑进门去, 又看着她干干净净地出来, 心想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要换作男孩子的话, 定是撩起衣襟抹一把脸作数. 找了把椅子坐下, 道:“你也坐下, 晃来晃去看着难受.”
于扬只得挑了把椅子坐下, 随手把头发归拢扎好, 也没注意到于士杰不自然地转过头偏一边去.
“你那个小保姆昨晚一定要急诊做流产, 结果不知怎么的很不顺利, 折腾了一夜. 一早时候她就想逃跑, 她可能自己也知道原来交的那些钱做了抢救后一定是不够了. 但是人家怎么可能让她跑掉了, 抓回来逼问出你的地址, 说你是她亲戚. 那些人自然是想着能敲多少出来就是多少的, 才不会管是不是真与你有关. 阿毛找他们头儿过来一起吃了中饭, 解释一番也就罢了. 不过估计小保姆要吃些苦头了.”
于扬想, 完了, 又是一个大人情, 这一遭都已经不知道欠下于士杰多少人情了. 至于玲儿的遭遇, 于扬淡淡地道:“那也顾不得她了.”
于士杰笑笑道:“你也管不了那么多. 小扬, 下一步准备怎么办?需不需要我帮你找件事做.”
于扬忙道:“不用, 已经麻烦于总那么多, 你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老是占着你时间. 给我时间想想该怎么做, 我不行了再来找你.”
于士杰笑道:“还跟我客气, 于村一起出来的人, 就你最少找我, 其他谁不是几天一个电话的. 我们都是姓于的, 祖堂也是同一个, 你这么生分了不好. 今天你有事就先想到找我, 这就对了, 我很乐意帮你的忙. 记住, 以后还是要如此. 你这儿需不需要我让望雪派几个人过来帮你整理?一个人搞到什么时候去.”
于扬听了心里感动, 她也知道于村出来在本市的人好多依着于士杰做事, 但是自己一来有点臭骨气, 二来大嫂这人不好相与, 所以没事不愿意找于士杰, 但是这回事情上, 她看到于士杰是真的好人, 对她很好, 可是要叫她以后有事就找的话, 于扬还是不习惯. 总觉得无亲无故的, 来麻烦人家不是回事儿. 笑道:“望雪已经够忙的了, 我反正最近没事, 而且这些东西什么要扔什么不要扔也很难说清, 不如我慢慢理出来, 多动动, 也省得……”说到这儿忙刹住, 已经够麻烦于士杰, 怎么好叫他再分担自己糟糕的情绪.
但是于士杰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温和地道:“商场起起落落, 实在是平常得很, 你能全身而退, 已经是不幸中大幸. 你也不用难过, 凭你的聪明, 凭你的经验, 只要自己不放弃, 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看看小韩就是. 这几天心情不好, 打电话找我, 或者找望雪, 你们两个年纪相仿, 说得到一起.”
公司关门后不是没听过别人说类似的话, 但是于扬都是客客气气诚恳地应答过去, 而经过这些事后, 于士杰说出一样的话来, 于扬心中却是另有滋味在心, 因为知道于士杰是真心话, 所以才特别感动, 心中一下觉得非常委屈, 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于扬忙头一偏不让于士杰看到, 咬着嘴唇克制着不发出声音来. 但是于士杰见她不回话, 脑后勺这么对着他, 心里早就明白, 也就不再说话, 坐了一会儿起身道:“你慢慢来, 不要劳累过度苦着自己, 我回公司去.”
于扬起身, 但还是没回头, 只是默默点头. 于士杰叹口气出去, 带上门. 留下一个人的于扬再也不用克制什么, 索性钻进洗手间放声大哭. 但是毕竟不是习惯哭哭啼啼的人, 心头好受点了, 便三下两下抹干眼泪. 只觉得一顿大哭, 胸中块垒消减不少.
第七章
劳累了一下午, 又是心怵公交车而走着回家, 爬到七楼时早就跌跌撞撞, 开锁进门, 什么都不想干, 坐在门口的鞋柜上缓了半天气. 这人是怎么了, 一损百损, 事业不如意难道还会影响身体?洗澡时对满头引以为豪的长发也厌烦起来. 这等黑亮还不是用钱和时间伺候出来的, 焗油、倒模、洗头房, 以往怎么可以如此乐此不疲. 光是洗一个头发就程序复杂, 洗澡一半时间就花在这三千烦恼丝上, 出得浴缸捧着一手乌亮对着镜子左甩右甩犹豫再三:剪了.
顶着一头板寸回家, 耳边尤是大剪割发时候叫人心疼又轻松的声音, 此刻头顶轻松, 脖子似乎都直了不少, 但感觉似乎并不太好. 那一把海藻般纠结缠绵的头发于扬终不舍弃之尘埃, 讨了一只塑料袋装了回家. 到楼下正好看见拎着西瓜皮出门的范凯, 一照面就是一句:“咦, 老扬你这么大年纪还学人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