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朋友小心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马鞍,对马镫稍稍做了一点调整,然后,对附近的上马石根本不屑一顾,就把缰绳集拢在双手中,轻捷地跨上了高头大马的马背。格伦纳迪尔完全静止不动地站立了片刻,眼珠骨碌碌地往后转,鼻孔颤动,好像简直不能相信一个生人竟然有蛮勇劲儿骑上它。然后,突然间,它的前蹄离地跃起,直到它的后背几乎与地面垂直。正当我害怕人和马都会朝后栽倒时,踢打的马蹄猛然一颠回到了地面上。没有甩掉背上的负担,它比以往更灰心丧气了,现在它开始绕着圈子腾跃;同时昂头摆脑,好象勒在牙齿间的马嚼子是它忍受不了的恼怒原因。在这整个过程中,福尔摩斯稳稳地坐在马鞍上,双手毫不颤抖,脸上流露出渴望出奇制胜的表情,就像乐于接受挑战的人似的。他以最大的信心和卓越的技能经受住了那匹马开始发的一阵脾气,并且慢慢地把它控制住了。又过了五分钟,我们就像人们希望的那样肩并肩平平静静地沿着小路驰去了。

“福尔摩斯,”我说,“你以你的一系列才艺不停地使我感到惊奇。我决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熟练的骑手。”我的朋友用手势制止了我的多嘴多舌,但是我看出他并非不愉快。“你明白我为什么想骑这匹马吗?”他问。我回答说我想那匹马会备上同一架马鞍。然后我询问福尔摩斯从马镫上推断出了什么结论。

“右马镫皮带是新的,而左边的遭到了更多的磨损。试图一成不变地连续玩弄两次同样阴谋诡计的人就是傻瓜。问题是马鞍并不太破旧损耗,因此没有一点助力似乎不大可能垮下去。你认为我们的朋友,那位美术家如何?”

“关于这件事他明显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我纳闷他竟然让贝尔罗斯小姐和她叔叔寄信叫我们。”

“倘若你答应和简·梅尔罗斯小组结婚的话,我确信在满足她的幻想上你同样会言听计从的。”

我承认这种意见,“你真的非常欣赏休伊特的画吗?”我进一步询问,“还是你只不过想获得他的信任?”

“华生,你使我感到惊讶。你什么时候曾经见过我言不由衷地奉承不配称赞的人?那个家伙有明亮的眼睛和灵巧的手表现他看到的事物。我想你并不欣赏他的作品吧?”我摇摇头,因此福尔摩斯大笑起来,同时他宣布我们找到了那个地点,而且要求我在他下马时拉住马头。他在小河河畔,周围长满草的地区,浅浅的河水中,岩石堆中和灌木丛中搜寻了半个钟头。然后,他耸耸肩膀,回来抚摩抚摩再那匹红棕色高头大马的鼻子,它现在看上去已经把他当成熟人接纳了。

“休伊特挑选这个地点开始跳跃多么幸运呀!”福尔摩斯评论说,“人可以一跃而过,轻而易举地骑马驰过小河,而且肯定比他选择一个更高更宽的障碍物开始跳跃坠马的撞击力小一些。”我评论说,柔软的河岸使人摔得轻一些。然后我接着问福尔摩斯还得出了什么结论。

“在这儿等一会儿。”说完,他骑上格伦纳迪尔跨过小河返回大路。只见他双脚踢脱马镫,催马又朝我站着的地方驰来,牲口轻轻松松地就飞过了窄窄的障碍物,但是,没有马镫支撑着,马蹄重新着地那一刻,福尔摩斯就从马鞍上滚了下来。他滚到离我几码远的地方才停住,但是我还没有赶到,他就挺身坐了起来,而且大笑一声示意我退回去。

“你没有受伤吧?”我问,就为了弄确实。

“一点也没有,”他说,“身上沾了点泥,但是我会活下来的,我确信。劳驾,捉住那匹马,好吗?”

我们两个又骑上马时,福尔摩斯明白该对我解释他的行动了。“你看,华生,一个有能力的骑手,马镫不放在适当的位置上就可以骑马奔驰到这个地点,因为他上马不需要右马镫。”

“你暗示休伊特演出了那一幕不幸事件吗?”

“我是说他可能那么干了。”

“不过马镫怎么会在他坠马的地点找到?”

“马跳跃时从他口袋里掉下来。”

“我们可不知道他是一个像你一样熟练的骑手。”

“我想他很可能比我更熟练。不管是不是画家,他都是一个骑兵的儿子,华生,而且他从小就骑马纵犬打猎。但是,在杂技上他可能不那么熟练。”

“你的意思是,因此他受了伤吗?”

“是的,这些情况似乎是真实的,不过我们回到庄园时,关于此事我倒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

“不过,搞得好像有人试图伤害他,他能有什么目的?毕竟,他没有指责任何人。”

“我们决不可以仅仅因为我们不了解背后的目的就排除一种讲得过去的说明。”

“不过他并没有给人一种诡计多端的阴谋家的印象,是吧?”

“他没有吗?”我的朋友目瞪口呆地问。

“你似乎很不喜欢他。那可不像你的作风,福尔摩斯。”

“我不相信一个夸耀自己的愚蠢行为的人。而且我不大相信他在这儿坠马那份运气,因为仅仅几步远就有可能更适合他跳跃的栏杆。你看,草原那边。”

我顺着福尔摩斯的目光望去,明白了他的意思:朝我们右边缓缓倾斜下去的草地与一片小果园由一道矮灌木树篱隔开。一个精神饱满的年轻骑手纵马全速飞奔,越过开阔的平原,以炫耀骑术的跳跃试着纵马跃过灌木树篱,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自然呢?我的沉思被沿着我们后面的小路驰来的另一个骑手打断。“先生们,”他招呼我们,“我弟弟说我会在这儿找到你们。我叫爱德华·休伊特。你一定是梅尔罗斯小姐的亲戚吧。”把手伸给我的那个男人有点像他弟弟。但是比安德鲁面色白皙一些,而且由于新来者瘦削的面孔上浓密的小胡子使他们的相貌比较起来显得不分明了。他对我们讲话用词恰当,但是很冷漠,并非不像律师在法庭上对敌手可能使用的语言。

“约翰·华生医生,”我回答,紧紧握着他的手,“这是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

“希望你们原谅我弟弟欠考虑,你们旅途劳累,还未好好休息一下,他就派你们出来给他找寻东西。我想不出他为什么不对我提一提他丢了小刀。我们本来可以打发一个小马夫出来寻找,而不必麻烦家里的客人们。”他的话十分得体,但是从他冷酷的蓝眼睛里清清楚楚地闪烁出怀疑的目光。

对那种尖刻的眼色福尔摩斯一笑置之。“你弟弟偶然提到丢了小刀,于是华生医生和我表示愿意给他找一找。他那方面毫无欠考虑之处,我们坚持要帮帮忙,而且,说起来真高兴,我们找到了那把小刀。”说着他把小刀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他设法在刀把处涂上了河岸上的污泥,因此看上去简直就像刚刚把它从地上拿起来一样。

“我在这儿找到了它。”他指着大车过河的轨迹附近的一个地点说。果然,泥土里有一小块压痕,确确实实就是那把小刀的形状。我简直不能不相信它在那儿埋了两天。“你一定眼睛很尖才看到了它,尽管它一半埋在泥土里,”那位律师说,“我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

“除非你寻找它,否则你未必会看见它。而且,当然啦,你心里只惦着你弟弟。”

“的确如此。他使我们吓了一跳。顺便提一下,既然你们在地上搜寻了一遍,我想你们没有偶然发现从我弟弟马鞍上掉下去的破马镫皮带吧。我不知道梅尔罗斯先生是否告诉过你们我们在这儿找不到。”

“多奇怪啊。我们在这儿没有发现皮带,是吧,华生?梅尔罗斯确实说了什么不能备马鞍的事。我想,那对他也好。我简直想象不出他骑着这头牲口的情景。”

“你自己似乎也遇到了一点麻烦。”休伊特评论说,指着福尔摩斯的短上衣和裤子。

“格伦纳迪尔似乎空闲得受不了啦。你和我们骑着马一起回去吗,休伊特先生?”

“很抱歉,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那么先生们,晚饭时见!”他那戴着手套的手几乎刚一沾到帽檐,就拨转马头,像他来时那样缓缓地驰回去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随我们来这儿,”当我们目送他离开时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是想看看我们是否找到了那根马镫皮带;这可能暗示他自己不知道它在哪儿。他一定意识到由于它不见了梅尔罗斯很苦恼,也许他想探测一下我们怀疑的程度。你看见他的眼神了吗,华生?在休伊特那个成员身上并非没有才智。我要付出大量精力跟踪他,不过在这场比赛中我不敢这么早就摊牌。”

据负责养马的马夫说,爱德华·休伊特没有回家。当我们从马厩的小路向住宅走去时,福尔摩斯好像心事重重。“让我们再看望一下病人好吗,医生?”那位侦探提议说,“如果要弄懂这件事,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

三、病人

当我们敲门过去时,安德鲁·休伊特和梅尔罗斯小姐正在一起。“好啦,他说,“把你介绍给格伦纳迪尔,显然你幸免于难了。你觉得它怎么样?”

“你哥哥向了同样的问题。”

“那么,你们遇见内德了。希望他对你们很有礼貌。他离开我们的时候脾气坏极了,不是吗,简?你看,他看见你骑着我那匹马出去,便来这儿大发雷霆,要证实我知道这事。我就像你说的,对他讲了小刀的事。他对你说了什么?”

“很少。当他遇到你的朋友们时,难道他总是那么警惕吗?”

“别管内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