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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两只苹果上的圆弧是一样的。两只半圆形都窄窄的,稍稍偏长,带点椭圆,几乎可以叠合在一起。牙印不大。这也是弗维尔夫人的颌部特征。

在场的人不作一声。总监先生抬起头。弗维尔夫人呆若木鸡,脸色苍白,吓坏了。纵使她的表情灵活多变,她的才华非同一般,能够表达恐惧、惊愕和愤怒的情绪,也无法让大家不相信眼前这不容置疑的铁证。

两个牙印相同:同一口牙齿在两只苹果上咬出来的。

总监开口了:

“太太……”

“不,不……”她一阵疯狂,大声叫道,“不……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恶梦……一场恶梦,难道不是吗?您不会逮捕我吧?我,我要去坐牢!可是这是可怕……我干了什么?啊!我向您发誓,您弄错了……”

她两手抱住头。

“啊!我的头要爆炸了……这一切是什么意思?可我没有杀人……我什么也不知道。是您早上把一切告诉我的……我难道察觉了吗?我可怜的丈夫……还有那小埃德蒙,他是那样爱我……我也那样爱他……我为什么要害死他们?您说……您说呀?我害他们总要有动机……那么……那么……您答话呀!”

接着,她又爆发出一股怒气,紧握拳头,气势汹汹地冲向官员们,吼道:

“你们只是刽子手……你们无权这样折磨一个女人!啊!多可怕呀!指控我杀了人……要把我抓起来……毫无根据!啊!可恶!……你们都是刽子手!尤其是你(她对佩雷纳说),是的,是你……我很清楚……你是……敌人……啊!我明白……你有道理……你昨夜在场,你……为什么不把你抓起来?为什么不说是你,你昨夜在这里……我不在这里,……我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概不清楚,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不说是你?”

最后几句话含含糊糊,勉强才可听清。她没有一丝力气了,不得不坐下来。她脑袋垂到膝盖上,又放声哭起来。

佩雷纳走过去,托起她的额头,望着她泪水横流的脸,说:

“两只苹果上的牙印是一样的。毫无疑问,都是您留下的。”

“不是。”她说。

“是。”他肯定道,“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但是,头一只苹果上的牙印,也可能是您在昨夜之前留下的,也就是说,您可能是昨天咬的这只苹果……”

她结结巴巴道:

“您相信吗?……是啊,也许,我觉得,我想起来……昨天早上……”

但警察总监打断她的话:

“太太,不必说了,我刚问了西尔威斯特……是他昨天晚上八点钟去买的苹果。弗维尔先生上床时,四只苹果还好好地摆在果盘里。今早八点钟,果盘里只剩了三个。因此,花园里找到的这个就是第四个,这是不容置疑的。而这第四个昨夜被人咬过了,留下的是您的牙印。”

她语无伦次地说:

“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的牙印。”

“可是……”

“这不是我的牙印……我凭我灵魂的永福发誓……我发誓,如果是我的,我就去死……是的,去死……我宁愿死,也不愿坐牢……我要自杀……我要自杀……”

她的眼睛发直。她挺直身体,努力想站起来,可是刚一离座,就转了几个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当大家忙着照料她时,马泽鲁向堂路易使了个眼色,低声说:

“老板,快走。”

“啊!解禁了。我自由了?”

“老板,您看看那人,刚进来不到十分钟,正和总监说话的那个。您认识他吗?”

“妈的!”佩雷纳打量那面色红润的大胖子后骂道,“妈的!是副局长韦贝。”

韦贝一直盯着他不放。

“老板,他认出您了!他一眼就认出了亚森·罗平。碰上他,您就别想伪装掩饰了。他眼睛厉害得很。您跟他玩的那些花招,您还记得吧?①您问问自己,看看他会不会施加报复。”

①见《八一三》。——原注

“他报告了总监,是吗?”

“当然。总监命令手下盯住您。您要是想开溜,就把您抓起来。”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办法了。”

“怎么,没什么办法?只要把他们甩掉就行了,利利索索地。”

“这又有什么用?反正我得回家,而我家在哪儿大家都知道。”

“唉!发生了这样的事,您还有胆子回家?”

“那我睡哪儿?睡桥下?”

“唉,雷打的!发生了这样的案子,一定会引起议论,您已经完全彻底牵扯进去了,大伙儿会掉转枪口,攻击您的,您难道不明白吗?”

“那怎么办?”

“怎么办?丢下这事别管了。”

“那杀害柯斯莫·莫宁顿和弗维尔的凶手呢?”

“警察会管的。”

“你真蠢,亚历山大。”

“那好,您又变回亚森·罗平,那看不见逮不着的亚森·罗平,像从前一样,亲自跟他们对着干。不过,我的好上帝,您千万不要再充佩雷纳!太危险了。也不要再公然管一件与您无关的闲事了。”

“亚历山大,你真是说得好。我跟这两亿元有关,还说是闲事。要是佩雷纳不坚守岗位,两亿元就会从他眼皮下溜走。好不容易能够堂堂正正地赚几个铜板,却拿不到手,你说这气不气人。”

“可他们要是逮捕您呢?”

“不可能。我已经死了。”

“亚森·罗平是死了。可是佩雷纳活着。”

“既然他们今天没抓我,我就平安无事了。”

“这只是推迟执行罢了。从现在起到将您逮捕为止,您的住宅将被包围。您将受到日夜监视。命令十分明确。”

“那太好了!我就是夜里害怕。”

“可是,妈的!您指望什么嘛?”

“亚历山大,我什么也不指望。我只是心里有底。我相信,现在没人敢抓我。”

“韦贝会不舒服的!”

“我才没把韦贝放在眼里哩。没有命令,韦贝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命令,别人会给他下的!”

“盯着我的命令,是的,会下的;可是抓我的命令,不会的。警察总监在我的事儿上卷进来太深,不得不给我撑腰。再说,还有这一点,案子这样复杂,这样不合逻辑,你们不可能查出结果的。总有一天,你们会来找我。因为除了我,没有谁能斗得过这么厉害的对手。你和韦贝都不行。你们保安局的那批同事更不行。我等着你上门来请,亚历山大。”

第二天,司法鉴定证实,两只苹果上的牙印是同一个人的,那块巧克力上的牙印也是。

另外,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来证明,昨晚一位太太走出歌剧院时叫他,叫他一直开到亨利一马丁大道尽头,在那儿下了车。

而亨利一马丁大道尽头离弗维尔公馆只有五分钟路。

这个司机被带到弗维尔夫人面前,一眼就认出是她。

她在那一带待了一个多小时,干了些什么呢?

玛丽—安娜·弗维尔被送到拘留所。

当晚,她就睡在了圣拉扎尔监狱。

这一天,记者开始披露一些调查的细节,如发现了牙印等。不过他们不知道是谁的牙印。这一天,两家大日报发表的文章,用的就是堂路易·佩雷纳用来表示苹果上的牙印的两个字:虎牙。这两个凶险的字让人想到这个案子残忍、凶狠,充满了兽性。

四  铁幕

叙述亚森·罗平的生平,有时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使,因为他的每一次冒险经历,都部分地为公众所了解,在当时都曾引起过哄动。倘若你想阐述那不为众人所知的部分,你就不得不把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事儿从头细述一遍。

正是出于这种需要,我们必须在此把那一系列凶杀案在法国、欧洲,乃至全世界激起的义愤再次提起。公众一下——因为两天之后,柯斯莫·莫宁顿遗产案就在报上披露了——就获知发生了四起凶杀案。毫无疑问,是同一个凶手,杀害了柯斯莫·莫宁顿、韦罗侦探、弗维尔工程师和他儿子埃德蒙。是同一个凶手,仿佛受到命运的报复,昏头昏脑,在两只苹果和一块巧克力上各咬了一口,留下了最不容抵赖,给人印象最深刻,让公众感到案情恐怖,不寒而栗的罪证:牙印——虎牙的印痕!

在这场残忍的杀戮之中,在这场昏天黑地的悲剧最凄惨的时刻,终于从黑暗中突然冒出了最怪异的形象。这是个英勇的冒险家式的人物,聪明过人,洞察力惊人,在几个钟头里,就把一部分纠缠不清的头绪解开、理清。他预感到了柯斯莫·莫宁顿的被害,预告了韦罗侦探的死亡,亲自指导调查工作,把那个一口白牙和牙印正相吻合、就像首饰上宝石和托子严丝合缝一样的邪恶女人送交司法当局。在立下这些勋绩的次日,他拿到了一张百万元的支票,最终还可能获得一笔巨额遗产。

于是亚森·罗平复活了!

因为公众并没有看错人。他们凭着神奇的直觉,早在别人对案件认真研究,认为亚森·罗平的复活确有可能之前,他们就宣布:堂路易·佩雷纳就是亚森·罗平。

“可亚森·罗平早死了呀!”怀疑者反驳道。

公众回答说:

“是呀,卢森堡边境附近一座小木屋烧毁了。从还在冒烟的灰烬下发现了多洛雷·克塞巴赫的尸体,还有一具男尸,警方认定是亚森·罗平。但一切迹象表明,这是亚森·罗平制造的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