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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都饿死了。事情会好好解决的……对女人好办得很……只要把她们撵走就行了……除非她们先下手为强……马泽鲁夫人就……”

堂路易大概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马泽鲁夫人后来怎么样了。最猛烈的发作过后,必然引来深沉的睡眠。他几乎立即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早上七点,马泽鲁就叫了一个骑自行车去沙特尔的人帮着办事。

到九点钟,汽车又发动了。

堂路易恢复了冷静。他对马泽鲁说:

“昨夜我说了许多傻话。我并不后悔。不,我有义务尽一切努力救出弗维尔夫人,抓住真正的罪犯。只是,这任务只应该由我一个人去完成。我跟你发誓,我决不会不尽责任的。今晚,我就要叫弗洛朗斯·勒瓦瑟在拘留所过夜。”

“老板,我帮您。”马泽鲁说,声音有点异样。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你要是碰了她的一根头发,我就打断你的骨头。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板。”

“因此,你给我安静待着就是。”

他的火气慢慢又上来了,把车开得飞快。马泽鲁觉得,他仿佛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汽车火流星似的驶过沙特尔、朗布耶、什弗勒兹、凡尔赛。

接着是圣克卢、布洛涅树林……

到了协和广场,汽车往王家花园开。马泽鲁问了一句:

“老板,您不回家看看?”

“不。先忙最紧迫的事:让人告诉玛丽—安娜·弗维尔,罪犯查出来了,让她丢掉那轻生的念头……”

“怎么做呢?……”

“怎么做?我去见警察总监。”

“德斯马利翁先生不在,要下午才回来。”

“那我就会见预审法官。”

“他中午才去法院。现在才十一点。”

“到那儿再说吧。”

马泽鲁没有说错。法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堂路易在附近吃了午饭。马泽鲁去保安局跑了一趟,回来找到他,领他去法院。他的激动、少见的不安没有逃过马泽鲁的眼睛。他问道:

“老板,您打定主意啦?”

“打定了。吃午饭时,我看了报纸。玛丽—安娜·弗维尔第二次自杀被送到医院后,又试图撞墙自杀。医院里没法,只得给她穿上紧身衣,不让她动。可她又绝食。我有义务救她。”

“怎么救?”

“抓获真正的罪犯。我要报告预审法官。而且,今晚,我要把弗洛朗斯·勒瓦瑟交给你们,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索弗朗呢?”

“索弗朗!晚不了多久的。不过……”

“不过……?”

“不过,我要亲手宰了他,这个土匪!”

“老板!”

“别烦我了!”

附近有些记者,是来打听案情的,认出堂路易来了。他对他们说:

“诸位,你们可以宣布,从今天起,我要为玛丽—安娜·弗维尔辩护,要全力洗清她的罪名,保护她的利益。”

记者们一片哗然。难道使弗维尔夫人被捕的不正是他?收集她一大堆无可否认的罪证的不也是他?

“那些罪证,”他说,“我会把它们一个一个否定。玛丽—安娜·弗维尔是奸徒的替死鬼,牺牲品,他们设下最卑鄙的诡计陷害她。我就要把那些奸徒交给司法当局。”

“可是牙印呢?齿痕呢?”

“巧合!前所未见的巧合。不过今日看来,它们是弗维尔夫人无罪的最有力的证明。我只指出一点,玛丽—安娜·弗维尔既然有那么狡猾,谋杀了那么多人,也会同样狡猾,决不会在苹果上留下自己的齿痕。”

“可是……”

“她是无辜的!我要告诉预审法官,她是无辜的!得通知她,让她知道外面有人正在努力救她。得马上让她生出希望。不然,这不幸的女人会自杀。她要是死了,所有指控过这个无辜女人有罪的人都会难过。必须……”

这时,他停住话,双眼盯住一个稍站得远一点,一边听一边作记录的记者。

他悄悄对马泽鲁说:

“你可以去打听那家伙的名字吗?我不知在哪个鬼地方见过他。”

这时,一个接待员打开了预审法官办公室的门。预审法官见了佩雷纳的名片后,想请他立即进去谈谈。

他往前走,正要走进预审法官的办公室时,猛地转过身来,对跟着走的马泽鲁狂怒地吼道:

“是他!是索弗朗!那家伙化了装。抓住他!他刚跑了。快追!”

他立即冲出去,马泽鲁、几个卫兵和一群记者都跟着他跑。他跑得飞快,不久就与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三分钟后,已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了。他冲下地道的阶梯,穿过地下道。那儿有两个行人。证实说,他们碰见一个行色匆匆的人。

可是这条路追错了。等他意识到这点,转过头来寻找,时间已经耽误了。他只打听到索弗朗是从法院大道跑的,在大钟沿河马路与一个金发女子会合,那女人十分漂亮,显然是弗洛朗斯·勒瓦瑟……两人一起上了从圣米歇尔广场开往圣拉扎尔火车站的公共汽车。

堂路易走回一条僻静的小街。他的汽车停在那儿,请一个小家伙照看。他发动汽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圣拉扎尔火车站。在公共汽车售票亭,他打听了新线索,又开上车去追,结果也没找着,一来一去耽误了一个多钟头。他回到火车站,最后才打听到确切消息:弗洛朗斯一个人上了去波旁宫广场的公共汽车。这样看来,那姑娘大概出人意料,回到公馆了。

想到还会见到她,他就怒火直冒。他一边沿着王家大街往前开,穿过协和广场,一边咕咕哝哝地说着报复和威胁的话。他急于实施报复。他把弗洛朗斯骂了个狗血淋头,想出些话来侮辱她。那可恶的女人,伤害她,作践她,成了他的一种心理需要,一种辛酸的痛苦的需要。

到了波旁宫广场,他嘎吱一声停住车,受过训练的眼睛立即看出有五六个人在广场上值班,那种职业的气派一看即知。马泽鲁一见到他,立即一个转身,溜到大门口躲起来。

他叫道:

“马泽鲁!”

马泽鲁听见点名,显得十分意外,走过来说:

“到,老板!”

他的表情显得那样局促不安,堂路易觉得自己的担心越来越得到了证实。

“你带着这帮人在我公馆门口转来转去,不是冲我来的吧?”

“是这么个打算,老板!”马泽鲁尴尬地说,“您很清楚,您受欢迎得很哩。”

堂路易浑身一震,恍然大悟:马泽鲁背叛了他。这位警察队长一方面出于良心的驱使,一方面不愿看到老板为一种不祥的激情所折磨,就把弗洛朗斯·勒瓦瑟的事说了出来。

他攥紧拳头,使劲压住狂怒的情绪。这真是可怕的打击,他立即感到,昨晚以来,他因嫉妒得发狂,而铸下大错,并且明白了此事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将失去侦破案情的领导权。

“你带了逮捕证吗?”

马泽鲁结结巴巴地说:

“真是偶然,……总监回来了,碰见我……我就把那位小姐的事说了。正好有人发现那张相片……您知道,总监交给您的那张相片,弗洛朗斯·勒瓦瑟的……有人发现您在相片上作了修改。因此,我一说出弗洛朗斯的名字,总监就记起来了。”

“你带了逮捕证?”堂路易生硬地问道。

“当然带了……对不对?……少不了的……德斯马利翁先生……法官……”

要是波旁宫广场空寂无人,堂路易肯定会给马泽鲁下巴上来一个合乎技术规则的直拳,以发泄心头之恨。可惜广场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再说,马泽鲁也预见到这种可能,赔着小心,站得远远的,连声说对不起,以平息老板的怒火。

“老板,这是为您好……非这样做不可……您想想,是您吩咐我这样做的:‘给我抓走这女人。我,我太卑怯了……你会逮住她的,对吧?她那双眼睛让我心里发烧……那是毒药。’您说,老板,我能不执行您的命令吗?不行,对吧?更何况韦贝副局长……”

“啊,韦贝也知道了?……”

“当然知道!既然您修改相片的事叫人家看出来了,总监就有点信不过您了……也许再过一个钟头,韦贝就会带着后援赶来。我告诉您,副局长刚刚得知:加斯通·索弗朗住在理查德—华莱士大道时,有个女人经常去他家,她一头金发,长得很漂亮,名叫弗洛朗斯。有几次,她甚至在那儿过夜。”

“你撒谎!你撒谎!”堂路易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身上又燃起了仇恨的怒火。他曾经追捕过弗洛朗斯,可是用意却不好说出。现在,他突然一下,又希望把她绳之于法,而且这一次是有意识的。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是盲目行动,轮番受着种种情感的支配,受着那狂乱的爱情折磨,那种爱情可以教你掐死你爱的人,也可以教你为救她而赴汤蹈火。

有一个报贩从广场经过,叫卖午报号外。报上大字印着:

堂路易·佩雷纳声称,弗维尔夫人是清白的。罪犯即将缉捕归案。

“是的,是的,”堂路易大声说,“惨剧就要结束了。弗洛朗斯将偿还她的债。活该她倒楣。”

他重新开动汽车,驶进大门。在院子里,他对迎上来的司机说:

“把车掉头,别开进车库,我随时要走。”

他跳下车,叫来膳食总管问:

“勒瓦瑟小姐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