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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们俩互相对视了那么久,以至于布鲁内蒂都绝望了。

可是,接着她却点了点那个长着紫红色头发的脑袋,于是两个人又都坐回到了椅子上。

“好吧。”拉蒂说,“但是我想申明,我们对这件谋杀案一无所知。”

“这些谋杀案。”布鲁内蒂说,看见拉蒂被这句纠正的话震动了一下。

“三年前,”拉蒂说开了,“我们的一个在米兰的朋友告诉我们,他认识一个他认为能帮助我们在威尼斯找到一套公寓的人。我们已经找了约莫六个月了,但是找什么东西都很难,尤其是这么远。”布鲁内蒂怀疑自己接下去是否非得听一连串的怨言了。拉蒂或许是觉察出了布鲁内蒂的不耐烦,继续说:“他给了我们一个可供查询的电话号码,一个在这里、在威尼斯的号码。我们打了电话,说明了我们的要求,电话那头的男人就问我们想要哪种公寓,愿意付多少钱。”

拉蒂暂停了片刻。难道他已经说完了?

“怎么?”布鲁内蒂追问,声调就与孩子们对《教理问答》提出问题或者心存疑虑时牧师的口气一模一样。

“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就说他过几天会给我打电话。他打了,说如果我们能在那个周末来威尼斯,他就有三套公寓给我们看。我们来了以后,他就把这套公寓和另外两套给我们看了。”

“他就是接你电话的那个男人吗?”

“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是那个后来又给我们打电话的人。”

“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

“是收我们房租的人,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们是怎么干的?”

“他在每个月的最后一星期给我们打电话,告诉我们在哪儿跟他会面。通常是一个酒吧,不过有时候,在夏季的时候,是在户外。”

“在哪里?在这里,在威尼斯,还是在米兰?”

他太太插嘴说:“他好像知道我们在哪里。如果我们在威尼斯,他就在这里给我们打,如果我们在米兰,他就在那里打”“接下来你们干什么?”’这一次拉蒂答道:“我跟他会面,给他钱。”

“多少?”

“二百五十万里拉。”

“一个月?”

“对,不过有时候我会提前把几个月的一起给他。”

“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布鲁内蒂问。。

“不知道,不过在这里,我曾经在街上看到过他几回。”

布鲁内蒂心想,过一会儿会有时间详细描述的,便放过这一点继续问下去。“那联盟呢?你们是怎么参加的?”

“我们跟这个男人说我们对这套公寓感兴趣,他就提了个价,可我们跟他还了价,砍到二百五十万。”拉蒂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联盟呢?”布鲁内蒂问。

“他对我们说,我们将会收到联盟寄来的申请表,我们填完表后再寄还,两星期以后就能搬进公寓了。”

拉蒂太太在这里插了一句:“他还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是怎么得到公寓的。”

“有人问过你们吗?”

“我们的一些在米兰的朋友问过,”她答道,“可我们告诉他们,是通过一家租赁代理商找到的。”

“那么,给你们最初那个电话号码的人呢?”

拉蒂插嘴说:“我们跟他说的是一样的话,说我们找了一家代理商。”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号码的?”

“他告诉我们,那是在一次聚会中有人交给他的。”

“你还记得打第一个电话是在何年何月吗?”布鲁内蒂问。

“怎么?”拉蒂问,一下子猜疑起来。

“我想更清楚地了解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布鲁内蒂在说谎。他心里琢磨着自己可以去查查电话记录,找当时打到威尼斯的。

尽管表情和声调都带着几分狐疑,拉蒂还是回答了:“那是在三月份,两年前。快到月底的时候。我们是在五月初搬到这里的。”

“我明白了。”布鲁内蒂说,“既然你一直住在这套公寓里,那你与联盟有没有什么瓜葛?”

“没有,什么也没有。”拉蒂说。

“那收据呢?”布鲁内蒂问。

拉蒂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了一下;“我们每月都从银行收到一张。”

“多少钱的收据?”

“二十二万。”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给维亚内洛巡佐看?”

他妻子又插了进来,替他答道:“我们不想跟任何事情有牵连。”

“指马斯卡里?”布鲁内蒂突然问。

拉蒂似乎更紧张了:“你是什么意思?”

“给你房租收据的银行的行长遭人杀害,你就不感到蹊跷?”

“不,为什么我该这么想?”拉蒂说,嗓音里掺进了怒气,“我读到了他是怎么死的。我猜想他是给他的某个——你们叫什么来着,‘嫖客’杀掉的。”布鲁内蒂完全相信,如今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些人该怎么称呼,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近来有没有人就房子问题跟你接触过?”

“不,没有人。”

“如果碰巧那个收你房租的人给你打来电话,或者来找你,我希望你能马上给我们打电话。”

“好,没问题,警长。”拉蒂说,又恢复了他那副完美公民的形象。

刹那间,布鲁内蒂对他们,对他们的做作,对他们的名牌衣着感到一阵厌恶。他说:“你可以和维亚内洛巡佐一起下楼去了。请尽可能向他详细地描述一下收你们房租的那个男人。”接着,又对维亚内洛说,“如果听上去像是某个我们可能认识的人,就让他们看几张照片。”

维亚内洛点点头,打开门。拉蒂夫妇都站起来,但没人想去握布鲁内蒂的手。教授挽着他妻子的胳膊走了一小段路来到门口,接着又往后一站,让她在他面前走出门去。维亚内洛瞥了一眼对面的布鲁内蒂,微微一笑,然后跟着他们俩走出了办公室,关上了身后的门。

第二十四章

那一晚,他跟保拉的对话很短。她问他有没有什么新消息,重复了一遍她下山来呆几天的建议。她认为她可以把孩子们留在旅馆里。但是布鲁内蒂告诉她,天太热了,哪怕是想一想回到城里来都会受不了的。

他在尼禄皇帝的陪伴下打发掉了这天晚上剩下的时间。塔西佗把尼禄描述成“固于种种欲望,或自然浑成,或有悖天理”。临睡前他看的是一段关于罗马城起火的描写。塔西佗似乎把这件事归咎于尼禄与一个男人举行了结婚仪式。在这场仪式上,对于皇帝“披上婚纱”的举动,连他那些放荡的后宫成员都感到震惊。无孔不入,易装癖。

第二天早上,布鲁内蒂对布拉斯卡被捕的报道——报道里没提帕塔太太——已经上了当天早晨的《邮报》一事一无所知,径自去参加了玛丽亚·纳迪的葬礼。耶稣教堂里很拥挤,挤满了她的朋友、家人和城里大多数警察。梅斯特雷来的斯卡尔帕警官也参加了。他解释说,加洛巡佐没法从米兰的那场庭审中脱身,至少在那儿还要再呆三天。连副局长帕塔也参加了,穿一身深蓝色的西装,看上去颇为黯然。

在执行警务期间,女人殉职比男人更糟,尽管布鲁内蒂明知道这种观点是感情用事,而且在政治上无疑是错误的,但他却没办法摆脱这种想法。弥撒做完以后,他在教堂的台阶上等着六个穿制服的警察把灵柩抬出来。玛丽亚·纳迪的丈夫走出来,断断续续地抽泣着,伤心欲绝地蹒跚着。此时,布鲁内蒂把眼睛转向左边,遥望流向穆拉诺岛的泻湖湖水。维亚内洛来到他跟前碰他手臂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

“警长?”

他回过神来。“什么事,维亚内洛?”

“我已经从那两个人那里得到了一个可能成立的指证。”

“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是直到今天上午才知道的。昨天下午他们俩看了一些照片,但他们说不能确定。我觉得他们其实是可以确定的,但是想跟律师谈一谈。不管怎么说,他们今天上午又回来了,时间是九点。他们认出了彼得罗·马尔法蒂。”

布鲁内蒂吹了一下无声的口哨。马尔法蒂在他们手里已经进进出出好几年了。此人有暴力犯罪的前科,其中有强奸和谋杀未遂,但是每当马尔法蒂即将送审之前,对他的指控似乎总会烟消云散:证人要么是改变了主意,要么就说原先的指证有误。他被遣送过两回,一次因为榨光了一个娼妓赖以度日的收入,另一次是企图向一家酒吧的老板敲诈保护费。那家酒吧在马尔法蒂坐牢的两年里被焚毁了。

“他们有没有明确地指认他?”

“两个人都十分肯定。”

“我们有没有他的地址?”

“我们所掌握的最新的一个地址是在梅斯特雷的一套公寓里,但他已经有一年多没在那儿住了。”

“朋友呢?女人呢?”

“我们正在查。”

“亲戚那一头呢?”

“这个我还没想过。他的档案里应该有。”

“看看谁是他亲戚。如果是近亲,母亲、兄弟什么的,就派一个人到他们附近的公寓里守候他。不,”他想起自己对马尔法蒂的过去知之甚少,就说,“派两个人去。”

“是,长官。还有什么事?”

“银行和联盟的文件呢?”

“这两家都应该在今天把案卷交给我们。”

“我想要。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得到他们那儿去龋我想要所有与支付这些房租的款项有关的案卷,还想派人去与银行里的所有人都面谈,看看马斯卡里有没有跟他们谈起过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