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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爹!爹!你……你要同咱们逛市集吗?”徐月玺好奇地问道。她有多久的时间没看过爹了?就连娘死了也没见过爹,有的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今儿个能亲近爹,是梦成真了。

徐向阳虽然仅仅站在徐月玺后头,一双深色蓝眼也渴盼地瞧着徐苍离。

徐苍离淡淡瞧了他们一眼,从腰际掏出一袋碎银塞到霍水宓的手里。

“若想要什么,尽管买吧!”为她拉下蒙面的黑纱。她不是最美的女人,甚至身子骨荏弱到无人愿意娶她过门,然而仍是不愿任何男子见到他的妻子。

“这……这么多?”霍水宓微启着小嘴,摇头。“我只想瞧瞧市集的热闹,不缺什么的。”

“爹……”

徐苍离使了个眼色给车夫,教他好好跟着夫人,随即搭上另一辆马车,没一会工夫便飞快消失在黑幕之中。

“爹!”徐月玺跑了几步,跺了跺脚,回过身瞪着霍水宓。“你捎过来的消息不是说爹会同咱们一块逛市集吗?”存心把气出在她身上。

“我……以为老爷是同咱们一块的……”

“以为?就因为你这一句以为,教咱们抱了多大的希望!”她还以为爹终于注意到她了。“哼,我瞧你压根是想给咱们下马威,想整咱们,才不过是个当了两个月的小后娘,你以为你还能博取爹多久的欢心?要不要打赌,一等你生下徐家子息,包准爹不再瞧你一眼!真是咱们大唐女子的耻辱,瞧你干瘪的,人家还以为我们虐待你,没给你吃好穿好的呢!出来是丢人现眼,是想让旁人看看徐家怎么欺负你吗……”

“够了。”徐向阳首次开口,打了个呵欠。“若不打算逛市集,我可要回马车里睡大觉了。”他嘀咕:“都是一些穷极无聊的蠢女人。”

徐月玺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逛?难得来这一回,没道理白白回去的。”向阳是怎么了?以往总是不爱搭理人的,若不是为了爹,他才不会出门的,如今爹走了,依他的性子应该话也不吭地回马车的,怎么这回倒想逛市集?

徐向阳扬了扬眉。像是解答她的疑惑。“就算都是蠢女人,好歹也全是徐家人,不好好跟着你们,谁知道这一群蠢女人会闯出什么麻烦来。”

他的目光轻扫过霍水宓,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下了一个十四岁早熟孩子的观察所得:“女人,你的名字叫麻烦;而我家的女人,全是麻烦之最。”

※※※天下的市集大致上是大同小异的。

“所谓的大同,就是每家贩子每年各个节日卖的都一样,上个节日卖不完的,今儿个再搬出来卖,像卖玉的摊子、卖胭脂水粉的、卖玩的,都是些不干节日的玩意;而这小异,则好比端午节专卖的是粽子、是雄黄酒,可七夕节就不同了,卖的是牛郎是织女,是月老的姻缘线。”珠丫头卖力耍动两片嘴皮。

霍水宓好比是井底之蛙,市集上的东西全没瞧见过,每一步像在老牛拖车,总停在各摊子前好奇地东瞧西瞧。

“我受不住啦!”又停在河岸旁一个摊子前,徐月玺跺着脚。“我可不是专程来陪这个土包子逛市集的!搞什么!连个穷书生的字画也要瞧,你识字么?大字不识一个,还想充场面!我可受不了,徐府家大业大,挂在里头的字画就算不是价值连城,也值好几百两黄金,待在这儿是伤自个儿的眼!向阳,咱们别理会她了,到前头看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一转首,便窜进人群堆中。

徐向阳没追去,只淡淡朝车夫点了个头,车夫飞快跟着奔进人群里。

“我……”

隔着黑纱,虽然瞧不清小后娘的神色,但雾湿的眼很容易读透,尤其见这蠢女人像要掏出所有银两,徐向阳压住她拿钱的手,朝搁在板上的字画瞧去,半晌才摇头。

“不值得。”他当没瞧见书生汉又白又青又尴尬的脸色,说道:“画不成画、字不成字,全是用来餬口的工具,没用过心,皆是败笔之作,买下是施舍他,他有手有脚的,需要施舍吗?”

“我……我可不需施舍!”书生汉的脸由青转红,像只受伤的野兽。“你们一身华服,怎么知道咱们讨饭钱的辛苦?滚!可别教我再瞧见你们,不然……不然……”

“不然如何?”徐向阳冷笑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拿棍打只怕使不上力,用脚踢还怕踢断腿,你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百无一用不过是书生罢了!”

“书生也要吃饭!我在这儿卖字画,既不盗又不拾,我碍着你们什么了?快滚快滚,别教其它人不敢上门!

“不会有人来了。这种字画谁会要?就算有人要,恐也是成捆成堆的要,拿去包杂物了。你不配当个读书人,只为饭钱而作画,这种画没有价值,不如趁早改行,当个种田种菜的,你的饭可以吃得更多。”

书生汉闻言,如当头棒喝。

这年方十来岁的少年一针见血戳破他眼前的迷障。从何时开始,他只为饱腹而作画?

在作画写字的当口,也净想着街头王老爹卖的肉包子,这样子的字画……

他瞪着昨夜里才赶出来的字画,收尾软绵无力、急促匆忙,因为想赶着多画几幅。

他苦学近二十年的才能跑到哪儿去了?为了一顿饭钱,他早遗忘了他的梦想。

忽地,他狼狈万分地收起字摊来,面带羞愧地离开市集。

徐向阳无聊似的哼了一声,转首发现小后娘跟珠丫头睁圆了眼瞪着他。

“瞧些什么?同情他有个什么用?给他银子不愁吃喝,下回他更忘本,忘了读书人的本分。这不叫同情,叫害他!”他数落霍水宓的蠢。不知这女人是如何活过二十年头的,同情太多,也不瞧瞧平日多少人在欺负她,蠢蛋!

霍水宓涨红了脸,低声吐道:“我可不是同情,是瞧他字写得好。”

“你识得字么?”他鄙夷道。

“不,就因为不识,所以才愈发地钦佩。”霍水宓停顿半晌,目光奇特地瞧着他。

“瞧个什么劲?”他的脸微微泛红,显然有些不自在。“再怎么瞧,你也不过是蠢女人一个。”

珠丫头不服气,忍不住开口斥道:“少爷,好歹夫人是你继母,你对她说话要客气些……”

“你像你爹。”霍水宓恍惚说道。难怪先前瞧他指骂那书生的样儿,像见到了老爷似的。

“爹?”

“你同老爷一样,虽然说话带刺,可也都是为人好。

徐向阳闻言,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那是当然,他是我爹。”显而易见,他很高兴有人说他像他的爹。

珠丫头瞧了瞧他那长相异于中原人氏的脸。会像吗?只有天知道!

“娘娘,要嘘嘘啦。”教珠丫头抱着的红红扁起一张圆脸。

“啊,可别当众撒尿!夫人,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珠丫头钻出人群,忙找个解手的草地。

“啧,麻烦家伙。”徐向阳双手敛于身后,偏着头迈前几步,眼角却瞄到小后娘积极地在河面上找些什么。

“你在找我爹?”

霍水宓点头。“老爷说在船上谈生意,河上船那么多,不知老爷坐在哪一艘?”

“想知道?那还不容易。”指着绣着陈家姓的旗子。“就离这儿不远,离这儿最近的那一艘,瞧见了没?陈老爷偏好美色,不知招来多少青楼女在船上载歌载舞。也难怪爹宁愿登船谈生意,不肯陪家中夫人逛市集了。”

霍水宓没被他激哭,反而掩嘴笑了。原以为老爷之子是个尖酸刻薄的孩子,没想到经过这回相处,倒觉得他有几分可爱,连老爷谈生意的对象都查得一清二楚。其实他人不坏,由他对书生汉那件事就明白他的性子,他以为她不知道,每回有人往河岸这边挤来时,他总暗地只手护着她。

是因为开始把她当娘看待了吗?

“啊。”

“怎么啦?若是嫌站累了,我可没本事背你回马车。”

“不,那人老在看咱们。是不是老爷认识的人?”在几呎外的距离,有位高昂的男子执扇轻摇,轮廓粗犷而深刻,瞧起来文质彬彬,但一双眼直溜往这儿。

很眼熟,一时认不出他是谁。不不,无论出嫁前后,除了老爷之外,她是再也没识过任何男子,怎么会觉得眼熟?那露骨的眼光打从心里头畏惧,像要吃了她似。

“我可说,夫人总算注意到我了。”男子主动上前,笑道。

“你是谁!”徐向阳沉声问道,锐利的目光注视他的脸。

男子轻瞇地摇着扇,上上下下扫量徐向阳一圈。

“你娘没说过我是谁吗!”他转向霍水宓,上前一步,伸出手;霍水宓忙退后一步。

在灯笼的余光下,她清楚地瞧见了他的长相。

他不像是中原人氏,但十分漂亮,甚至有些娘娘腔的味道,若再年少一、二十岁,简直活生生是徐向阳的翻版。

“走!”徐向阳的脸色白了,拉紧她的手欲走。

“走到哪儿?徐夫人,我刚打京城回来,听说徐老爷买了个女人回家,我原以为最多也只是个粗俗的乡野村姑肯嫁给他,没料到这村姑还挺人模人样的。”忽地一把抓住她的细腕,霍水宓倒抽口气,挣也挣不脱。

“你……你想干嘛!”她颤声问。

“放开她!”

“住口!这是你同我说话的口气吗?”他的嘴角扬起狰狞的微笑,逼近水宓。“那男人懂得怜香惜玉吗?他可说过他碰你是为了生下正统的子嗣?凭他这一生怎还值得有人为他传宗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