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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瞧你下午忙的,连用什么盘子都要经你手,难怪你的脸色不好,还是休息吧。待会儿我禀告老爷,让他招呼就够,你不必跟他们见面的。”珠丫头在她身边小声地说。

霍水宓怔了怔。是啊,珠丫头说得也对,一切就交给老爷……“不不,我怎能交给老爷呢?爹和二娘都是我的亲人,他们来探我,我应该出面的。再说,今晚是咱们家人的大日子,怎能缺席?”她说服自己。

“对!这就是了!夫人,你的自信好象又回来了呢!”珠丫头打气兼不服:“我就不信他们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这是在夫人你自个儿的地盘,只须登高一呼,哪个下人不受你差遣?没什么好怕的。”

霍水宓闻言轻笑。恢复了些许精神。“瞧你说的,好似爹和二娘当真是什么可怕人物。他们来者是客,你请他们移驾芙蓉楼的偏厅吧!”

芙蓉楼的偏厅是宅子里最小规模的厅堂,就因为小,所以看起来没那么空荡荡。这是她选择芙蓉楼为用膳场所的要因。

原以为她只须应付老爷的怒气,没想到几乎遗忘的娘家人也选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回忆有时是很可怕的东西,明明不想忆起,偏偏适时盘旋心头。

在娘家,霍水宓一文不值。

在娘家,霍水宓是无能的女人。

“不。”她低语。在徐府她是有价值的!一定有人会需要她的,她不再是一文不值的霍水宓!

她该有这份自信的。不只是为了老爷,还为她自己。

如果,当她连自己也无法走出过去残酷的苦难记忆,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可以得到个新的家庭?

如今,她叫徐霍水宓。

第九章

“水……宓?!”霍二娘眼若铜铃地瞪着甫进偏厅的女子。

一身大红的绸衫,秀发乌云上插着如意簪,面红齿白,步若移莲,简直……简直回然于那个一身营养不良的小祸水。

“爹,二娘。”还好,声音并不算太抖。眼角瞇视到徐苍离坐在桌前。莫名地,混乱不安的心悄然地回归原位。霍水宓扮起笑容:“老爷……”瞧他板着脸,显然未忘下午她把红红交给他的愤怒。

“水宓!”霍老爹久未见,面容更苍老了。他激动地握住她柔软小手,叫道:“你过得可好?”

“怎会不好?”霍二娘白了他一记眼。“你没瞧水宓白白嫩嫩的,活像街角李记卖的滑嫩豆腐!来来来,水宓,咱们娘俩好久没有闲聊,正巧徐大爷招咱们夫妻一块用饭,来,坐在我身边,咱们边吃边聊。”

她亲密地要拉起霍水宓的右手,忽然一声娇声斥道:“婆婆,不要随便拉娘娘的手!

娘娘的手是我的!“从徐苍离的身后冒出一颗小头颅,肥肥的小手攀住他的肩头,说完,又隐身起来,在徐苍离的背上爬来爬去,活像一只道地的小蜘蛛。

“嘻。”霍水宓掩嘴笑了。难怪徐苍离一脸怨夫相,原来红红缠他还没缠完。

“过来。”徐苍离凝视着她。“有话,可以慢慢叙,饭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的语气是软调子。这么说,老爷并没有生气了。

霍水宓的脚步轻快起来,快步走到徐苍离身边坐下。

“咦?”向阳、月玺都在场,可她先前没注意到王总管也在场?他就站在那远远的角落,左手拿笔、右手棒竹册,不知何故。

“他是来看好戏的。”徐苍离在她耳边低语,嘴角挂着笑,但声音并没有在笑。

“你玩的好把戏。想同我一块用饭,嗯?”

“老爷,我……”她红了红脸。完了,刚刚还以为老爷不会生气的……

“娘娘,红红饿了,喂。”在徐苍离的身后又冒出一张脸,张大嘴。

霍水宓怔了怔,观察老爷的喜怒一会儿了嗫嚅道:“老爷可以开动了吗?”

“嗯。

她这才连忙夹了块鱼肉塞进红红的小嘴里,用袖口擦拭她鼻头上的汗珠。“红红,要不要先让娘娘抱着?”实在不敢再触怒老爷了。

“不要,坏人爹爹的背好大,娘娘陪红红爬。”

“你自个儿玩吧,你娘娘还没动箸呢!”徐苍离淡淡说道。

“是啊,是啊。”霍二娘从头看到尾,心头好生的舍不得。这个笨祸水,竟然拿上好的鱼肉喂别人的女儿!是亲生的也就罢了,竟然还只是个野杂种!想当初就算是一条咸鱼,也是趁夜偷偷摸摸地塞到来财嘴里,她是笨蛋啊!鲜鱼吶!霍家好几年都不见得吃到一条!尤其见徐大爷动了首筷,霍二娘跟进夹了上好羊肉塞进嘴里。

香滑肉嫩!霍二娘几乎感动地滑下泪来,跟着老头子何时享受过这么好的美食,凭什么那小祸水的命就比她好上百陪、千倍,如果她年轻个五、六岁,说不得、说不得她还能搭上徐大爷买妻的条件。

“咳,爹、二娘,你们近日过得可好?”饭桌上的气氛僵硬地足以冻死人,又不得不问,好歹爹和二娘是她的家人,不由她招呼,难道叫老爷招呼吗?这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坐在她身边的徐向阳,忽然面部扭曲,夹了菜搁进她的碗里,抢白道:“你还是多吃些好。徐府里什么都有,尤其饭菜最多,饿不死人的。”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霍水宓吃惊地看着他。何时,向阳也懂得把一副好心肠表露在外了?她的目光下移,轻叫出声。

“怎么啦?”徐向阳本想斥道“你瞧什么瞧,有什么好瞧的”,可一见到霍二娘睁大眼观望着,他勉为其难地吞下话,任她感动莫名地注视着他。

“向阳,你终于穿上了。”那件紫色的衫子是乞巧节后做给他的,都过了好几个月,他只穿白衫,唯独今日……

徐向阳嘴巴抽动好久,像要冲口而出什么,是身旁的徐月玺捏了他的大腿,他才深吸口气,扮出笑脸。


“这原是……你亲手做的衫子,我自然宝贝得很。”打死他都不愿喊她声“娘。

奇了,他在烟云楼排练好久,叫声娘又不会断手断脚的,怎么一瞧见她就是喊不出来。

他喊不出来,徐月玺可喊出来了。

“娘!”清亮而大声。

霍水宓手里的筷子落了地,呆呆地瞅着徐月玺。徐苍离身后的红红又冒出头来,瞧瞧究竟是谁在跟她抢娘的?

“你……你……怎么这样瞧着我?”徐月玺有些脸红了。这样叫她,值得这么感动吗?这只不过是作戏而已,一声娘,连碗饭都比不上……咦,她在做什么?她站起来干嘛?她走过来,该不是要……

“拜托!”徐月玺的嘀咕声淹没在软绵绵的怀抱里。不会吧?她好象听到哽咽的声音,这女人有病啊?感动也不必哭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后娘的身上香香软软的。好象舒服的棉被,一抱就上瘾……徐月玺舒服地半瞇着眼,正巧瞄到徐向阳轻蔑促狭的脸色,她尴尬地羞红脸,是推开也不是,再缠着也嫌丢人。她叫徐月玺哩,从小爹娘不理,宅子佣人也视她为野种,如果不学得尖酸刻薄一点,她早就伤得遍体鳞伤了。这小后娘当初不也跟她一样苦,为什么还能这样对待她?

她咳了一声,收起自怜自哀,勉为其难地隔开些许距离。她敏锐地感受到脸颊滚烫起来。

“娘,瞧瞧这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捧出锦袋。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叫“娘”

好象满顺口的。也许,只是也许啦,改天会把“小后娘”去掉“小”字。

“咦?”

徐月玺堆满笑,眼角瞄到霍二娘好奇的眼神,特地握住霍水宓白嫩的小手,塞给她。

“娘,你打开来瞧瞧,这是送你的。”

霍水宓依言打开,沉甸甸的。

“啊!”她轻呼一声,里头是一条粗重的金炼,黄澄澄的,下方串着厚实的金片子,上头刻着“长命富贵”,背后仅仅一字……“徐”。

徐月玺满意地听见霍二娘倒抽口气的声音。她简直太满意了,不枉她把唯一的宝贝拿出来炫。

“娘,这是送你的。本来月玺是打算私下给娘的,可正巧婆婆你们来了,当着你们的面,是要让你们‘放心’,娘在宅子里不愁吃穿,甚得人缘,多了三个儿女,非但不嫌弃咱们,还待咱们很好很好。”徐月玺瞧见小后娘湿答答的眼有些迷惘,怎么她不开心吗?是金子打造的链子哩。普通人想要,就算干了一辈子的苦力也不见得能赚到一半,她嫌太小吗?

“月玺,这东西这么贵重……”

“就是贵重才要送你。”徐月玺笑得连眼也瞇了起来,瞧着霍二娘。“咱们姊弟应该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当初把娘给了爹,我们怎会知道世上还有个好娘亲会疼咱们?

原先,我还很怕很怕来的后娘是只母老虎,是个只懂得为自己打算的女人,没想到她就像咱们的亲娘一样,教我瞧见了世上还有疼我的……“

徐月玺说不下去了,原本只打算教那霍二娘明了小后娘在徐宅享受什么生活,没想到她愈说愈觉得眼睛发热,她说的也算是实话。这世上还有谁会疼她?

她今年已近十六,适逢出嫁年纪,她好怕好怕爹随便把她嫁给一户人家,但她更怕爹不闻不问,当作没她这个女儿。这世上还会有谁疼她?除了小后娘,还能有谁疼她?

就算是小后娘作戏也好、虚假也行,只要她能感受到就已经足够了。起码,她不会到了七、八十岁,在徐宅里仍没人知道有她的存在。

“啊,月玺,有人疼你的。我会疼你、老爷也疼你,是不是?老爷!”霍水宓急急回过头去问,一时也忘了有娘家人的存在,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