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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哦?王爷相信我的一面之词?」聂泱雍随口应道。「我在逻罗国经营书肆,王爷不去查证,仅派人潜进狐狸岛便能辨清真假吗?」

七王爷沉吟了会,露出狡狯的眼色。「前两日,狐狸王在东洋一带劫佛郎机船,狐狸王就在船上,我这样说,你可懂吗?」

「原来如此。」聂泱雍大笑。「不愧为七王爷。你手下强将竟能潜进狐狸岛,能近那狐狸王之身。」

「东南一带,最忌双屿与狐狸岛,朝廷处心积虑要毁掉这两大心腹之患,偏偏因海禁,使营造船只武器方面有限,既然如此,自然得往他处小道走。」

「难怪王爷推拖多日才见我五弟,原来是私下确定狐狸王仍在岛上。」聂沧溟有点不快地说,他的脸色是沉的,是难看的。

七王爷哈哈大笑,似有得意之色,没注意到聂沧溟稍稍动了下眼珠。

「本王是瞒了你,可现下不皆大欢喜了,倘若五公子中意……」话还没说完,忽见聂泱雍眼一眯,随手抓住身边仆的腰带一抽,柔软的细长腰带往空中抛去,如硬质材料缠上了樊随玉的腰际,手腕一动,将她拉飞进亭,避开了朱家小姐凌厉的一掌。

「五哥!」随玉喘叫道,跌进他怀里的同时,直觉搂住他的颈子,化解了冲势。

「好功夫,没想到小小一名经营书肆的书商,竟也有一身的好武功。」七王爷惊叹。

聂泱雍微笑,接住了随玉的腰,让她的脚着不了地。

「聂家兄弟除了老四,皆有一身马虎功夫,尤其逞罗不似大明百姓生活安定,自然是要下点功夫防身了。」

「依你身手,该回大明国土为朝廷效忠才是。有我、有你兄长,还怕谋不到一官半职吗?」言下之意是娶了他的女儿便有王爷当终身靠山。

随玉仍然有些喘,脸色也有点白。七王爷真有心将他干金许给五哥吗?从来没有正视过五哥也有娶妻的一日,他狂傲、他目中无人,在他的心目中,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又有怎样的女子能够接受五哥,而五哥不会厌烦呢?

聂泱雍一脸可惜。

「我久居逞罗,已习惯那儿的风土民情,怕是一生难得回家乡几次,朝廷已有大哥,有我无我皆无所谓。」

他沉吟了会,露出怜惜的笑。「再者,我要的岂非只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呢?我要的是一个能容我、能宠我、能不畏於我、能与我谈心、能与我并行的妻子,教养只是一个手段,那只是长久相处的一个藉口。」

随玉闻言,头皮再度发麻起来,环住她腰间的手让她格外敏感。是她听错了吗?或者她误会其意了?她迟疑了下,抬起脸。

「我从小教养一个女娃儿,要的就是让她能适应我,我不必再去寻找,就算找到了,我也不愿忍受她众多优点中的一个小小缺点,这是我的傲慢。」他俯头,扬起眉瞅着她,她的脸是错愕的。「你就是我要的,我的妻,我的女人,我的随玉。」

「妻子?」方再武眼若铜铃,满脸不可置信。

夜色偏暗,恭送了七王爷後,厅里点起油灯,随玉乖顺的站在一旁,脸色也是有些迷惘的。

「正是。」聂沧溟误解了他的意思。「我可没料到七王爷有心将千金许配给你。」

「没料到吗?」聂泱雍眯起眼,啜了口茶。「或者该说,你还有多少事没有说出来?」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连王爷派人潜进狐狸岛,我也知会了你一声,对你,我是仁至义尽了。」

「你在七王爷面前演戏演得倒好,让他瞧不出丝毫破绽,以为普天之下,只有皇族拥有无尽人才。」聂泱雍露出诡笑。「不必你知会,我也知道有谁潜进了狐狸岛。他只是搬不上台面的走私海商,要命要钱就得照我的规矩来。我与七王爷,你说,谁能带给他们保障呢?」

就是如此。聂沧溟抿了抿唇。在大明江山里到底还有多少像泱雍这样的人?不必特意表露,就有众人来投靠,他手底下人才济济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若再出一个聂泱雍,只怕不是大明朝廷之福。

开战是迟早的事。

「你……何时敏程?」他问。

「明儿个清早吧。」聂泱雍随意道,又啜了口茶,皱起眉。「直这茶泡得真难喝,我还是习惯随玉泡的茶。」

「好……五哥,我马上去泡。」她忙不迭的离开,差点弄翻了椅子。方再武瞪着她的背影离去。

「你吓坏她了。难道你之前都没跟她提过,你教养她的目的吗?」聂沧溟说道。

「我没有吗?那倒真是我的疏忽了。」

「爷!你怎能娶她?!」方再武忽然脱口而出,一脸激愤。「她……她……」

「她怎麽?」聂泱雍扬眉。

「她……不配啊。」方再武嫌恶的叫道,随即发现聂家两个兄弟注视他的怪异眼神,他清了清喉咙。「随玉她只是个……小小的孤儿,配不上爷,爷你就像是天边的月,她只是地上的……的烂泥,我宁愿爷娶的是七王爷的干金,随玉不配,她怎配!」他几乎失了控。

聂泱雍注视他长久。「你有事瞒我?」

「不……再武没有。」不由自主的垂下脸,五爷的目光如炯,几乎逼出了他心底的挣扎。

「没有吗?」他淡淡地说:「那是最好。你跟她情同兄,为她着想是理所当然,但从今以後她是我的妻子,那麽你效忠的对象也包括了她。」

方再武猛然抬头。这是警告吗?五爷看出了他的不服吗?那样的女人怎配得上五爷。那样的女人……他瞪着五爷,视线却越过了五爷,瞧见年幼的随玉。她自小身子骨不好,她的武打基础几乎有一半是他教的,她哭,五爷不会哄,只会在旁等她哭完,会哄的只有他。那样的……贱女人,他怎会曾经将她当作妹子看待!

「我明儿个赶早走,」聂泱雍说道:「再武跟随玉泰半时间在岛上,不曾好好玩过,咱们花点时间走几个热闹的城镇,再於下月初六跟着保护走私海商的武装船回岛。」

聂沧溟点头,几乎是惋惜的。惋惜的不是兄弟难再见,而是随玉这个人才。

「本来我想多留你们几天的。」

「是留我呢?还是留随玉?」

他叹口气。

「她是个奇才啊,泱雍,而你则是天地间最幸运的男子,不必叁顾茅芦,也有众多人才宁在你的手下做事。」日前手下船工将一张撕碎的草图拚凑而成交给他。

那是一艘战船的基本图形,上有火炮数字、工料成分等等,是随玉画的,也是失败之作,但已是超出现有船工的水准。她虽在此与船工切磋数日,却只针对河运上的船只,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始终避开战船不谈。

聂泱雍但笑不语。

「幸而这回阳代你出海,你俩身形一般,又有随身护卫大武在旁,才能掩人耳目,但再这样下去……」他又叹气了。「我并非不赞同狐狸岛的存在,相较双屿的骚扰,朝廷又只重内陆防御,狐狸岛无异是制衡的最佳武器,可皇命在身,只怕你我再见之时,是在战海之上。」他忧心忡忡的,年不过叁十出头,两鬓已有银白细丝。

聂泱雍笑得邪极了,目光对着聂沧溟,挥了挥手。「再武,去瞧瞧随玉,泡个茶何需泡这麽久?」

「是……」方再武领命而去,临走前隐约听见爷跟聂沧溟说了一句:「我有话要说,保证你不必攻打狐狸岛便能覆命。」

他心不在焉,花头脑的事通常交给爷,他只需动手。

夜风袭人,方再武视而不见的往厨房走去。他的眼是凶红的,心思是混乱的,他是完全信了查克的话。莫怪记忆中他刚到狐狸岛时,随玉的汉语生硬而不自然,偶尔夹杂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即使在之後陆陆续续的几年,她也在哇哇大哭的时候说着番话,他原以为那是小孩子哭闹时的杂音,没有特别注意,时值多年之後回想,才愕然发现那是倭寇的语言。

倭寇……杀他父、杀他母、杀他的凶手!曾经许下诺言,杀尽所有的日本人,方能消除他骨子里的血海深仇。

他恨之入骨了!恨尽日本人、恨骚扰沿海的日本人、恨双屿的日本人、恨……

任何一个拥有日本血的人!

「喀」的一声,惊醒了他的神智。他茫茫然的抬首,是聂宅的後院,明月当空,花香撩人,还有股……麻药的味道?

他怔了怔,疾步向前,当目光辨清来人之後,防御的本能令他在柱子後停住。

刀光剑影之中,瞧见随玉被困其中。她没带兵器,只以拳法相敌,黑衣人是浪人倭寇的手法。他一惊,什麽时候日本武士也到了北京?

他的手抚上腰间软鞭,凶狠地欲出死招,却举步不前。

随玉若是日本人,那不就是自相残杀吗?

他的唇露出残酷的笑意。日本人杀了这麽多大明百姓,毁了多少人的家园,自相残杀是他们的报应。他目不转睛地跟着随玉移动,她的身影有些不自然的迟缓,是……中了麻药吗?日本人不杀她,让她中了麻药,是要带走她?

「带不走,就杀了!」黑衣人带有口腔的汉语,刀法杀气十足。「这是二当家的命令。」

「二当家?双屿吗?」随玉的眼有点模糊了。她对药性很敏感,容易吸收,已经头昏脑胀了。

她闪了下神,刀落。方再武吃惊的叫了声,握紧了软鞭,却无任何的动作。

黑衣人抬头。「有人!」暗器射来。

随玉循声望去,叫道:「小心,再武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