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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困眠道。

聂泱雍微笑,挪了挪身体,让她舒服地抱着他入眠。啊,何时他也开始会为女人着想了?

夜深人静,房门轻声打开,他慢步走出来。

「怎麽?躲在柱子後不敢出来吗?是为了等罚或者是关心里头的人?」聂泱雍关上门後,走进庭中冷言问道。

柱後走出方再武。他一脸倦容,胡髭未修,发丝凌乱的披在两鬓。

「爷,她……她醒了吗?」喊不出她的名字,怕又忆起了家仇血恨。

「醒了又睡了。」

「那……那有没有哪儿不对劲?」他跟着聂泱雍走进花园之中。

「除了左手掌差点被废了外,她什麽都好。」聂泱雍依旧冷言冷语的,双手敛後。「你在门外守了一天一夜?」

「是。」

「怎麽不进去瞧瞧?」

「我……」他迟疑了下,咬牙道:「我守在门外,是为了保护五爷。」

「哦?你保护得还真彻底。」聂泱雍的眼在注视着天上的月。月被乌云遮掩了,夜色迅速弥漫大地,几乎瞧不见任何的东西,只能隐约听见蛙鸣虫叫声。

他转过身,面对方再武,在黑暗之中锁住那双挣扎的眼。

「你为了保护我,茶饭不思,弄得一身狼狈样,我倒从没瞧过你这般的尽忠职守过。」

方再武忍了又忍,终於冲上前,怒问道:「爷!为什麽?为什麽?你为什麽要收养一个倭寇之女?为什麽?」

足足欺骗了他十年的感情,他当她是妹子啊!如果让九泉之下的爹娘知道他当一个倭寇之女是妹子,将来他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聂泱雍的脸色未变,眼微微眯了起来。

「就是这个原因,你并未出手救随玉?」他的语气轻柔到令人头皮发麻。

「这原因已是天大地大的了!她是杀害我爹娘、我妹子的仇人,我为何要救她?为什麽?」他的声音略大,却不敢嘶吼。他还在犹豫什麽?为什麽不大吼出来?吼出来了,让聂府上上下下都听到她的身世,让她从睡梦中惊醒,让她忏悔、让她懊恼她的身世!他该这样做的,可是……他喊不出来!

「她亲手杀了你爹娘?」

「不,但是她爹是日本人,她既被遗弃中原,那麽她爹甚至她的亲人都有可能参与那一场屠杀。即使没有,咱们多少百姓何辜,遭了他们的屠杀,为他们报仇是我毕生的愿望。」

「那麽你就去杀了她吧。」

「我……」方再武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爷……只要你告诉我,她不是日本人,我……我可以相信,我还是以子待她。」

「然後一辈子永远质疑?一辈子抱着你的仇恨之心?」

「爷!」

「我可以告诉你实话。」聂泱雍走近他,冷淡道:「我捡回她的时候,她身穿日本服饰,她的娘死在破庙里多日,时值夏日,已是腐败首,我让樊老草草埋葬了她娘,便带她回狐狸岛。她不言不语达半年之久,因为她的娘是给汉人打死的。」他探手揪起方再武的衣衫。「你现在可以知道,这上头的血是汉人的血抑或日本人的血。」

「爷!」方再武退了两步。随玉的血是淌在他衫子上,但他爹娘的血呢?他爹娘的血是活生生的淌在他的心口上。如果没有目睹那场屠杀,他可以忍受随玉的出身,但他目睹了,他亲眼看见一条条的性命死在倭寇刀下,甚至没有任何理由的,村里百姓的血淌了他全身……谁来告诉他该怎麽做?

「爷,你既然知道她是日本人,为何要捡回她?她是咱们的仇人啊。」

「仇人?我教了你多少年,你放不开你的眼界,你将所有的日本人都当你的仇人,那麽倘若有一日汉人杀了你爹娘,那麽你是要杀尽天下间的汉人吗?」

「没有倘若!事实已经发生!如果我不曾同她相处过,在第一眼我就将她杀了!这是我的誓言,杀尽天下间我所看见的日本人!」当年五爷不是救他,是在折磨他,是爹娘跟子要考验他的复仇之心。「如果……我妹子没被日本人杀死,她会跟随玉一样大,也许她一辈子就只是村姑,但她活着;也许有一天我仍然当了爷的护卫,她会见到爷;也许是随玉占了我妹子的地位……」他喃喃地,几近疯狂的。

聂泱雍冷淡地笑。「是我高估了你,再武。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个凡人,你要怎麽做?辞去护卫之职?」

「不!」他怎能离开对他恩重如山的五爷!他是许了誓一辈子保护五爷的,要他离开,无异要他去死。

「那麽你能忍受一天到晚看到一个日本人?随玉是我认定的女人,而她就是一个日本人,你会一辈子都看到她,你也一辈子都不能动她。当然,除非你舍弃了你的护卫之职,我无话可说。」聂泱雍微微不悦起来。

「我……爷,你为什麽要救我呢?当年你为何要捡回我?既然收留了她,就不该收留我啊!」他的眼眶泛红,拳头捶向庭柱。

聂泱雍轻轻哼了两声,双手再度敛後。

「过去你将随玉视作妹子,现下却当成了仇人,你可真容易遗忘过去啊。你要报仇,可以,先去让你自己冷静冷静,你只要下得了手,我不会阻止。但你不要忘记,随玉是我的女人,你动了她,那表示你的性命来日无多了。」他转身往花园外走,显然要回随玉的房间。

方再武眼神涣散的,喃喃道:「当年既然誓言复仇,又岂会在意烂命一条呢?」一个日本女人啊,甚至她的爹是极有可能参与那一场屠杀的……

「再武兄,你猜咱们爹娘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的,所以才这麽快就走了?」稚气的声音响起,是随玉的。

他迅速回首,花园中空无一人,只有摇曳生姿的牡丹。

「那还用说,等我杀尽日本人後,我爹娘一定会下来接我的。」身後又响起男童的保证。


他猛然再转身,仍是一片夜景,黑蒙蒙没有半个孩子。

「一定要杀尽吗?义父说,杀人不是件好事,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你爹娘接了你,那我呢?我喜欢五哥,也喜欢你。你不要走吧,咱们一块留在岛上跟着五哥,好不好?」

「可是,我答应我爹娘了啊,只要日本人都死光了,就不会再有像咱们这样的孤儿了……」童稚的声音回响在夜色之中。

「啊……啊……」方再武闭上眼,捂上耳朵,痛恨地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要怪,就怪你爹娘,这是你的命,你的命啊……啊啊啊……」他的神经一时错乱,一掌打向自己的胸口。

血汁从嘴角滑下,沾上了衣衫,血渍迅速覆盖在她的血之上。

「我不欠你了……我不欠你了……这一生一世里,我们只有仇,只剩仇了……」



休养多日,打消了原有的游玩之意,直接南下,赶初六出海。

初六出海的走私海商由狐狸岛的武装战船一路保护至狐狸岛後,直接再转往西洋一带。

「真是奇怪,才一个月多没在岛上,就开始想念了呢。」甲板上,旅行者罗杰微笑,拿了披风过来。「你小病初愈,狐狸王嘱我们多顾着你。」

「谢谢。是随玉不中用,明明是手伤,偏引发了病。」随玉温驯笑道:「我也好想狐狸岛,想念沙神父、想念我的船屋。」

「是啊,狐狸岛几乎等於我的第二个家乡,要割舍不容易。」

「罗杰先生不曾想过回义大利吗?」随玉忽然问道。海风吹来,罗杰连忙将披风给她披上。

「一个出外人如何不想回去呢?但家乡只有处不来的兄弟,而这里有我喜爱的人们;再者,海上多风云,在这个争海上霸权的时代里,没有赖人保护,怕回去也得花个几年工夫,想要再回来……也是十几年之後的事了。」

「我……」随玉欲言又止,却临时改变了话题:「罗杰先生,听五哥说是你跟查克救了我?」

「说救是夸大其辞。」罗杰笑咪咪的,露出了他特有的笑纹。「我跟沙神父从小看你长大,年龄上虽然差距不大,但早把你当女儿看待,出手救你之後,我才发现无私的情感可以胜过任何一种血缘关系,这是人类的伟大之处。」

「人类伟人吗?我只知道我可以为五哥而生、为五哥而死,可是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无私的吗?她不奢求五哥会以同等的心对待她,但是……但是……

她忽然瞧见再武兄走上甲板,一注意到她,立刻撇头就走。她怔忡,随即叹了口气。

「随玉?」

「人与人之间为何要有国籍之分呢?」她喃喃自语。

「若是沙神父在这儿,必定会回答你这是上帝的游戏。它将人类分成各种不同肤色、各种不同思想的个体,他们因为国家之别而斗争,因为个体的私利而互相残害。等到有一天,他们领悟了这世上的爱恨情仇不过是伊甸园里的毒蛇,那麽他们就会赢了这场游戏。」罗杰望着汪洋大海而笑。

「听起来很复杂。」

「相信我,我也走不出这场游戏的迷宫。」

随玉嗤的一笑,虽不是天真烂漫的笑,却也是这一天里最开怀的笑容。她偏着头,向他说道:「罗杰先生,如果我有爹,我希望他就像你或沙神父一样,在我迷惑的时候开导我。」

「那麽你可以叫我罗杰父亲了,亲爱的。」旅行者罗杰的笑变得很宁静。「我没有妻子,但我不介意有一个女儿。」

随玉露齿而笑,咳了一声,脸也有点红。「罗杰爹爹……」

「我的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