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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如果他没有杀尽天下间的日本人,如果他连跟前的日本人都下不了手的话……

她的笑颜是这麽的可爱……爹娘……

「倘若我妹子还活着,必定跟你一样大了……」他喃喃地说。

「那,我就当再武兄的妹子,好吗?」她有点脸红。「如果再武兄不介意我的血统的话……」

看得出她相当的紧张。

「我……」他张口欲言,视线却越过她,瞧见他妹子小小的身体与幼时的随玉重叠了。又是虚幻的影像吗?每每他挣扎时,总会瞧见幼时的随玉,她天真烂漫而纯净,现在却历经了生离死别……她最重要的五爷走了,她的身边再无亲人,只剩他了……

「也许,是我的妹子怜惜我,投胎成了你……」他忽而低喃。声音虽低,却教随玉听见了。

她双目一亮,急急放下托盘,抓住他的手,难掩婆挲泪光的说:「再武兄,你愿意再当我是妹子?」

方再武不自然的撇开头,却没有抽回他的手。

「我……我很痛苦,你应该知道的,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那些倭寇……可是,可是现在你没有爷了,我也舍不下你,即使你体内流有他们的血,我仍然忘不掉你我相处的情景。也许沙神父说的对,那是上帝给我的考验,过去的痛苦与现在的生活,我得选择一个,遗弃了过去,就等於抛下我九泉下的爹娘……」

「不是,不是!」随玉哽咽道:「不是这样的!再武兄没抛下你的爹娘,他们也希望你快乐啊,再武兄,如果你真的无法……无法忍受我……」

「你……你怎麽这麽爱哭啊。」他回头,吓了跳,瞧见她泪流满面。「你是怎麽啦?你长大後我可没见你哭得这麽厉害过,别……别哭,别哭。」哭得他心慌意乱,他最怕女人哭了。爬不起身,只得握紧她的左手。

她的左手尚有当日为他挡暗器的疤痕,这麽赤裸裸的映进他的眼瞳。是为他伤的,是敬他为兄的随玉为他伤的,她是个日本人,却为他受过伤啊!

如果……只是如果,他放弃了复仇,九泉之下的爹娘会不会原谅他呢?

「我也不知道自个儿这麽爱哭,」她只手用力抹去眼泪,破涕为笑。「自从五……」她忽然掩嘴停了下来。

「好好,你不是要我吗?」方再武以为她又想起了五爷之死,连忙转移了话题。啐,他就是这麽好心啦。

随玉点了下头,捧起稀饭。「都有点凉了呢,再武兄介意吗?」

「我饿坏了,什麽东西都可以吃。」

汤匙迎至他的嘴,忽然舱房门外响起——

「随玉?」

「我在这儿呢。」她欲起身,却被方再武一把拉住。那低低哑哑的声音分明是那丑男人所有。

「你给我进来!」方再武凶狠的叫道。

「哦?有人在命令我呢。」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护卫说要进去,我就得要进去吗?」

「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我这样说话!」就是瞧这个男人不顺眼!

「再武兄,你受伤时,是他将你扛上「飞鸟」的。」随玉小声说道,想给再武兄暗示,可他平常就挺鲁钝了,现在火冒叁丈,连瞧她一下都不瞧了。

「怎麽?我可没求他扛我上船,真他妈的王八羔子,这家伙敢命令我!随玉,他竟然命令我做这做那,他自个儿净干一些轻松事!」最可恶的是他还真乖乖的一件一件去做了,想来就有气。

「你在抱怨,方护卫。你以为没有狐狸王,就可以目中无人了?」门外依旧是低低哑哑的男音,这分明已是在挑了。

方再武猛然起身,随即大叫一声,倒回床上。痛……痛死了!

「再武兄!」

「随玉,你待在里头够久了,出来吧。」

「不准!」方再武紧紧抓住她的手。「他说什麽,你就做什麽吗?他这个没名没姓的男人,忽然之间冒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麽!他想趁虚而入!那男人怎配得上你,随玉!将船靠岸,我要亲手赶这男人下船!」丝毫不觉随玉诡异的神色。

「来不及了,方护卫。」声音是懒洋洋的。「现下,她跟我已同住一间,名节已毁,你说,我怎能下船?」

随玉有点恼怒地瞪了舱门一眼,床上忽然动了动,吓了她一跳。

「再武兄!你跳起来干嘛?你的伤还没好呢。」随玉叫了一声:「你的背又渗血了,快躺下啊!」

「有种你给我进来!」方再武跨了两步,满头冷汗,背部痛彻心扉,硬是咬牙撑了起来。他挥开随玉的手,瞪着舱门。「你敢欺负她,咱们来斗上一斗,我倒要看看你这丑男人有没有命下船!」

「哦?或者是我丢你下船呢。」

被丑男人傲慢狂放的语气给激怒了,他狂叫:「你这王八蛋,敢碰我妹子,我跟你拚了!」话说得很满,又勉强走了两步,碰的一声,终於不支倒地。

「再武兄!」随玉眼泪汪汪的连忙上前。他叫她妹子,是承认了她吗?舱门打开了。

「喔,这是在向我行五体投地的跪拜之礼吗?你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在痛楚中,方再武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劲。那丑男人的双足就在他跟前,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没有方才的低哑,有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磁性嗓音。

「五哥,别再逗再武兄了,他伤重呢。」随玉叫道。

五……五爷?方再武忽然一僵。他是下地狱了吗?若真下地狱了,随玉怎麽也一块也下来了?

「怎麽?方再武,你是不准备认我这个主子了?」

他缓缓的撑起受伤的身体,抬起头顺着看上去。



「五……五……爷!」他眼若铜铃,吓得差点昏倒。原本以为是丑男人的脸却成了五爷俊美的脸庞。

是易容吗?不下下,那种狂傲野蛮之气岂是一般人学得来的?爷……是怎麽活下来的?太……太不可思议了!

「这麽吃惊?我还当你不爱我活下来呢。」

「五哥!」

聂泱雍邪气地微笑,拉起随玉。

「方再武,你可以把你的嘴闭上了。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瞧得一清二楚。我不管你体内究竟还有多少复仇的因子,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日在狐狸船上你罔顾了什麽。」他抿了抿唇,扬眉。「就看在你为她背砍一刀的份上,我原谅了你,没有下次了。」

「五爷……」犹在震惊之中。曾经这麽想过,如果爷能活下来,他宁愿忘掉血海深仇,现在他的奢想实现了……

「随玉,走,别打扰方再武休息了。」聂泱雍反身转外。

「五哥,再武兄伤在背部,爬不起来呢。」随玉急急叫道。凭她一人之力,是扶不起他的。

「不必扶他。他若要上床休息,得自己爬上去,这已是他最轻的惩罚了。」声音愈飘愈远。

五哥的命令一向就是铁则。随玉瞧了再武兄一眼,小声叫道:

「再武兄,我晚点再来看你唷。」

舱门静静的上。

方再武的眼依旧如铜铃。良久之後,他忽然轻笑,而後狂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还在挣扎什麽啊,明明心早偏向随玉,明明五爷都已回来,明明这世间还有这麽多事等着他去做……

「哈哈哈……」泪流不止,但过了会,他开始呜咽起来:「爷,不扛我上床可以,但起码把饭菜移过来吧,我饿了啊。」

出了舱门,五哥的背影衬着光,随玉怔了怔,跑上前抓住他的衣角。

「五哥,别走这麽快。」

他停下,转身。「好,我等你。现下,我有的是时间等着你追上来。」他意味深长地说。

「嗯。」她弯眼笑着,随即又皱眉。「这样好吗?五哥,再武兄的伤口又裂了呢。」

「这点小伤还弄不死他。」聂泱雍邪气地说,注意到海风吹得她脸颊红扑扑的。他侧了侧身子,将海风挡在他身後。他探出手缠上她的腰,让她贴上他的身体。「随玉,你不必担心我会再自你眼前消失,现在你不就感受到我活生生的躯体吗?」

啊,五哥又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了吗?她松开他的衣角,却有点脆弱,连忙环住他的身体。

「五哥,我……不是存心的,只是被吓怕了。我一辈子也不要再经历那样的痛,那像是……我的心口破了一个大洞,我想补,可是补不起来。」她打了个哆嗦,埋进他的怀里。即使现在,仍然不安心,怕那样的回忆又再度回来。

「我以为经过昨晚之後,你该体会我是货真价实的丈夫了。」他调笑,玩弄起她的耳垂。她的耳垂小巧而红润,是脸红了吧?

「五哥。」她抬起脸,呐呐道:「你在笑我吗?我……我……昨晚可是很怕你胸口上的伤又犯了呢。」五哥亲密的言辞让她有点无法适应,以往虽爱笑她逗她,却从没有这麽的亲密,这就是夫妻吗?

她也许还太年轻,所以对很多事情还不太了解,必须五哥一路慢慢的引导她向前走,她很期待这样的日子。与五哥朝夕相处,似同以往又不同以往,在生活上有他相陪,是她一辈子的梦想,可是……心里还是会怕,得碰着五哥才有安全感。这样的她……与过去的她大不相同,多了一份脆弱与无助,是因为五哥,他真把她吓坏了,可恶!

「你眼里的五哥真这麽虚弱吗?」他露出故作沉思的样子。「也许,在你眼里真是如此,你才会在半夜下床。」

「啊,五哥,你发现了啊!」原不想惊醒他的。他的伤虽已大致好了,却还是让她担心,怕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