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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周敬林揪心地慌乱,呆呆地盯着电视里对着镜头如泣如诉的女人。

"  你们……解放啦?说什么呀?……真要解放啦?"  女儿顿时噘嘴巴、扭屁股、捶拳头,满脸不屑地死瞪着他。

妻子端上了饭菜,兴奋地催促他们晚餐。

然而,不幸总是要在人们最盼望幸福的时候来临,这就是生活的残酷。

他的电话响了,于是故作镇静地接听了,传来那个小女人的凄惨的哭泣。

她说自己失恋了,因此必须马上见到他,而且需要一笔钱,要去南城旅游购物(旅游、购物、男人的谎言总是能刺激女人的雌性兴奋激素,继而让她们忘掉一切)。这个电话让他害怕极了,倘若多喝两杯水肯定就会尿湿裤子,可是他很快保持了镇静。他必须要答应下来,否则小女人会让他一夜不安生的!

小小的蛀虫也能毁掉大船,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任何麻烦呀!他的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然后,他就找了很自然的生意上的借口,赶紧逃脱了家门。

他亲自开着车子,飞快地赶到了别墅。那个娇小的小女人在门口徘徊着,泪水涟涟,焦灼地等待着他。看到他从车子里走出来,她立刻飞蛾一般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完全稚嫩的哭声竟然更让他心惊肉跳。她紧紧地搂住他,像搂着父亲的脖子那样搂住他(也许更有欺骗性一些,谁知道哪?)眼泪很快就浸透了他的阿玛尼衬衫。

他实在是烦乱不堪,却只能装作心疼的样子,把她的脸捧在手掌里,然后哄着她进了别墅里。他本来想直白地跟她谈谈不要再骚扰他,或者干脆把钱给她,让她立刻走人。小女人被他拢着细腰,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一直不停地啜泣着,一直把眼泪、鼻涕、辛酸往他的阿玛尼衬衫上擦。

走到二楼的卧室里,小女人疯癫地剥光了衣服,躺到大床上,拽着他压到自己柔软、嫩白、滑溜的身子上。然后,她哭着恳求他,要他立刻霸占她的身体。

周敬林简直就要疯掉了,气血滚滚上涌。正是这股突然涌起的疯狂混合着恐惧和矛盾,他完成了第五十次占有她的使命。之后,她喝光了两大杯红酒,就光溜溜地仰躺在地板上,抖动着小肩膀,抽泣着说:"  他欺骗了我,把我赚的钱全给了别的女人!……他怎么能做那种事情呢?他欺骗了我!"  周敬林长长地叹着粗气,无奈地问:"  谁呀?他做什么了啦?"  她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小拳头使劲地捶打着地板。

"  鸭子!他是个鸭子!……就是我的恋人!"  周敬林并不知道——什么是"鸭子"  ?到底是什么生意?利润高不高?

管它呢?小女人开价是五十万元,真让周敬林吓了一跳——小小一个大学生怎么那么大的口气哪?但是,周敬林还是无奈地答应了她——莫让小蛀虫毁掉大买卖!

她打算在这里过夜,渐渐地熟睡了。

周敬林悄悄地翻开了她的红色普拉达手提包,翻出了跑车钥匙、护舒宝、洁尔阴、杜雷丝、博士伦、克里斯汀、MP3  、隆胸卡、牡丹卡、小灵通……这就是新世纪的中国女大学生了!

让周敬林险些跌倒在地板上的发现,是皮包里藏着的十几张数码打印照片、针孔摄像机、录音卡带、录像卡带……显而易见,所有的高科技产品都真实地记录了他的艳情史,足足可以卖给美国"  私影"  公司,或者委托丁度?巴拉斯原版剪辑成畅销全球的A  级别电影。

真是五雷轰顶呀!真是摇摇欲坠呀!真是悲痛欲绝呀!——她什么时候偷偷地拍摄的?她到底是怎么拍摄的?她到底在哪里弄到这些高科技产品的?可是,死抱着这些愚蠢的问题又有什么用哪?

他已经被牢牢地抓住了把柄——这个利器是中国泱泱五千年来,人斗的最基本手段了。他却落下了这么多把柄!他几年前的政治生涯真算是白混了!可是,哪个政客又没有被抓住把柄的历史呢?

周敬林彻底崩溃了、服输了、绝望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三楼的小书房里,瘫软如泥地坐在了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泪水,牙齿咬得铮铮地响,嘴角也咬出了鲜血。他无力地挪到了书柜旁,拉开了抽屉,拿出亮闪闪的工具刀。

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到靠着床的墙壁前,轻轻地撕下了墙壁上贴着的淡银色壁纸。然后,他用工具刀拧下了墙壁薄薄的铝合金板上的细螺丝,轻轻地卸下了薄板。墙壁里竟然是空心的,隔着几层防湿塑料薄膜,中间散落地搁置了许多干燥剂药袋,里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厚厚的粉红色人民币、墨绿色美钞、淡棕色港钞、浅黄色欧钞,势如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

周敬林傻傻地注视着金钱铸就的万里长城,突然间就明白了——聚敛巨大财富和失去巨大财富,竟然是同样的快感!分毫无差!

他傻傻地笑着,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高档苏格兰威士忌,不紧不慢地打开了瓶塞,又从小抽屉里取了一袋白色粉末,缓缓地倒入了酒瓶里,满意地、均匀地摇晃了几下,又把瓶盖重新塞好。

他完全地平静了、坦然了、放松了、幸福了,就像是找到了人生的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在不断地寻找路,人们痛苦是因为找不到路,人们幸福是因为找到了路。

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路,并且因此感觉到幸福。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轻轻地把酒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然后又脱掉了所有的衣服。他轻轻地把小女人唤醒,说是想和她聊聊天。小女人睡得正香,很不愿搭理他。

"  乖乖地,喝杯酒吧?陪我聊聊天吧,陪'  爸爸'  聊天吧?"  他轻声地央求她,并没有要刻意强迫她。

她无力地、勉强地坐起身来,看着他微笑地打开瓶塞,然后倒出了两小杯酒,又加了几小块冰块进去。她伸了伸柔软的懒腰,打了个香香的哈欠,无奈地把酒接了过去,尤其喜欢他说"  爸爸"  这两个字眼。

现在,在她看来,他真像是慈祥的父亲。

他们对视着、微笑着,举杯共饮……

孔元道冷冷地盯着十米远的靶子,手里紧紧地握着黑色的射击手枪,啪得一声,子弹打在了九环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裤子兜里掏出洁白色的纯棉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然后,他把枪放到了旁边的托盘里,转过脸来对站在旁边多时的秦正说:"  赶不上新疆的战友啦!算了,我们谈谈事情吧!"  秦正礼貌地点头应诺,跟在孔元道身后。

他们走出了天通俱乐部射击馆,来到了隔壁不远处的咖啡吧里,面对面地坐下了。漂亮的印度姑娘走过来,把咖啡单递给他们,恭敬地站在旁边听候吩咐。他们随意地点了两杯不加糖的墨西哥咖啡。

这次会谈可真是该放松心情了,天通在和华通的较量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就像孔天引对孔元道暗示的那样,华通的祸根——那家由轧棉机厂转成物流基地,又转成汽车城的国有企业彻底事发了。这就像引爆在日本广岛和长崎的两颗原子弹,彻底得要预示着战争即将结束了。

即便是取得了伟大的胜利,秦正照样还是满脸严肃地说:"  周敬林的自杀已经引起了轰动,李世杰透露说政府内部也要紧急部署,调查东方汽车城案件,而且李世杰向来是站在我们的队伍里!……只是没有想到,周敬林把那个女人也毒死了!"  事实上,秦正很清楚周敬林的死就是孔天引过去常说的那种"  脱线"  ,就是统一战线里的重要伙伴突然擅自惹出事端,而且这种事端丝毫不顾及其他伙伴的生死,也不顾及整个统一战线的生死。因此,周敬林的自杀会迅速牵连到华通,牵连到苏云哲,并且很有可能把他们统统置于死地。秦正只是觉得他们安插在周敬林身边的女大学生,竟然也被牺牲掉了。

孔元道撇撇嘴巴,似乎丝毫也不关心女大学生的死亡,而只是关心如何接着把华通消灭干净。自从孔天引决定要把家业全部委托给他的时候,这个年轻生意人就越来越自信了,越来越迫切地需要消灭华通了(因此他又不断地喜欢了射击运动),因为只有打赢了这场战争,才能顺利地从孔天引手里接过来天通的家业。孔天引爱子心切,一手帮助孔元道设下了完美的圈套,让苏云哲落入杨武的陷阱。孔元道也不示弱,立刻领悟了父亲的旨意,敏感地抓住了周敬林的弱点,频繁地利用女大学生打击周敬林,直至让他彻底崩溃。如今看来,初步的计划顺利地实现了。

如今,孔元道迫切要做的事情就是接连出手,也是遵循了生意场上与对手较量的朴素真理——好处要慢慢地给,坏处要一次给清。

孔元道若有所思地呷了一口苦咖啡,目光冷竣的望着秦正,语气严厉地说:"  我们要努力,让更多的人重新认识华通,不是为了我们,而是因为华通再也靠不住了。这都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秦正思索片刻,明白了孔元道是要他去说服丘亿亭——让那个只对金钱和男人的身体倍感兴趣的女主编,乖乖地把华通揭个底朝天。当然了,秦正也只能想到一步了。

虽然猜出了孔元道的意思,秦正还是犹豫地问道:"  您是说,我们需要丘亿亭帮忙?她的确是掌握了华通太多的秘密!不过,她愿意背叛华通吗?"  孔元道不禁轻蔑地笑了笑,噘噘嘴巴,又扬了扬手,用不屑的语气说道:"  这可不是背叛,生意场上哪里有背叛哪?都是交易嘛!都纯粹是个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