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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又哭腔哭调地给爸爸挂长途,我说他不回来,我就跳楼……爸爸大概以为我真的想不通,会怎么的,于是马上答应坐飞机回来一趟。

“编班完了,老徐到庐山开会去了。”校长夫人冷冰冰地回答我爸爸,“哪里这么多特长生?你家孩子高一点,算特长;那矮一点呢?不也算特长?我这么胖,算不算特长?都想搞特殊,而不是真正的所谓特长。”

我爸爸愤然之下,对我说:“走,天无绝人之路,普通班就普通班吧,条条道路通罗马,主要靠自己!明年,我把你搞到礼威中学去。”

9月4日上午,宣传栏前挤满了看榜的人,多半是我们高二的。

“真缺德,黑的,红的,好分明!”张磊大叫一声,引起了大家的高度重视。

“是呀,上黑榜的是非洲人——黑人兄弟!”我苦笑着。

“张磊,你好,你是压寨夫人!”原来张磊的名字排在C班的最末位!高个子孟空军,抱着胖子张磊打哈哈。张磊恼羞成怒,胖大的黑脸,白一块,红一块,使出全身解数,从孟空军的搂抱中挣脱出来,冲进人群,飞起一脚,向宣传栏踢去。

“好!英雄本色!”

“金庸、古龙的武打小说没白读!”

“电游没白玩!”

这热烈的欢呼和鞭策,无疑是火上添油,他见宣传窗只是晃晃荡荡,并未倒下,也未伤损一根毫毛,于是抱起一块青石向它砸去。又招来一阵喝彩。可是那宣传栏好像钢打铁铸的,仍然岿然不动。他傻呆呆地站立在榜前,只觉得每一个名字都是那么令人羞辱,那么令人肝肺生烟。他伸出大手,“嘶”的一声,把“黑榜”——C班的名单撕去一大半。这时受压抑的兄弟姐妹们冲破感情的束缚,再一次掀起喝彩的高潮。是的,只有张磊武打小说读多了,中毒太深,才有这份武侠胆识。但是有几个女同胞吓得全身颤抖了。说张磊会惹下大祸。可是张磊拾起撕落的那张纸,折成一个正方块,收进书包里。

一石击起千层浪!张磊的义举壮了我们C班穷兄弟们的威。大家都朝那A班B班的红榜上溅墨汁,掷泥土,吐唾沫……

顿时,红榜面目全非了。

C班没有王娜的名字,可她也来看榜了。

我向她祝福,祝她鹏程万里。

可是她说:“我不读了。”

“开什么玩笑?”我惊问.

第2章  王娜出走

毁榜后的第二天上午,我和张磊到孟空军家。到底是电业局的,用电不花钱。吊扇、台扇、壁扇、落地扇,一起开。孟空军一再声称,他爸计划安装立式空调机,但他妈反对,怕得空调病。

我们在客厅里疯狂一阵VCD之后,言归正传了。

“如今党风不正,校风也不正了。学校再不是清水衙门了,老师也不再死守清贫廉洁。唉,那个末流货杜杰凭什么混人重点班?”我气愤地说。

“这还用说白吗?人家腰包鼓鼓的。人家有个爸还是什么市政协委员呢。听我爸说,上次搞希望工程,他家就板出5万元。学校搞集资,他又板出一笔。据说——不,是有人看见了的。编班的前一天,杜杰的爸爸派了桑塔纳把校长全家人接到白云宾馆夜总会去了……”孟空军滔滔不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我当校长时,我要叫你老徐的孙子天天留级。”我说。

“你能当校长,我呢?”

“你当河马主任!”我开他的心。

我不再说话,又想起了王娜。

“王娜没被挤下来,好!”孟空军说。

怎么?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怎么彼此都想到了王娜身上了。

“你不理解她吧?”我低着头说。怕感情外露。

“你很理解?”他反问。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也是为了掩饰内心世界。

我和他在学校里都是引人注目的。据透露,老师们在休息室也给我们学生打分呢。当然,第一个印象是直观得来的。我和孟空军的成绩尽管不怎么的,但是老师们总喜欢赏给我们笑脸。

我发现,很多女孩子见到我,总要“回头留恋地张望一下”,那多情的目光,闪电似的。王娜是个潇洒派浪漫派,她敢于在我面前大大咧咧地品评我:你这山东脑袋真可爱,你这新潮都市发型真漂亮,又方又平。特别有味的是那后脑勺,剃得这么平,剃得这么陡峭,显得好有精神。前面的短发,又黑又粗,真有点雄姿勃勃,英姿焕发。然后夸我的牛仔裤很紧身,很合身,然后夸我的腰带是金利来的,使我的男子汉形象得到实现。我的T恤衫是名牌的,她也要津津乐道一阵。

喜欢给男同学打分也许是女孩子的天性。王娜就有这种天赋。据我所知,她不仅品评我,也审视孟空军。她在她的姐妹们前是这样议论孟空军的:“我不喜欢孟空军,他长得帅,但他好俗气的,没有个性,没有特色。总是赶时髦,社会上流行什么他就追什么。最讨厌的是,好好的一条牛仔裤上他要故意挖出几个老鼠洞。你看,白龙穿波鞋多帅!而他老喜欢穿上油光闪亮的牛皮鞋,像个商店老板!他那雪白的夹克倒是挺有魅力的,可惜的是与那油光闪亮的皮鞋太不相称了。”不过,我晓得,她嘴里是这么说的,现出几分厌恶之情。其实,她心里对孟空军是有感情的。要不然,她对他不会有如此细致的关注。

我也发现,还有不少女孩子都喜欢向我投以欣赏的赞美的目光。那目光,像星光,像火花……

王娜给我的印象最深,我闭着眼睛想像她的印象比睁眼看她的印象还清楚。她那齐耳的短发,别具民族风情,被打得碎碎的,又显现出无尽潇洒风姿。有时候,也扎条马尾巴,那又是另外一番风味。夏季的超短裙,使她更显得苗条纤细;冬天的短皮裤,或者健美裤,都使得她更显得有魅力。她小巧,玲珑,“窈窕”,君子当然见而忘形……她是“校园之声”的播音员,她的声音是那么清脆,那么甜美。我听到她的声音,就像看到了她那迷人的倩影。她是节目主持人。她一走上大台,谁不为之倾倒?我只觉得魂飞魄散了。我一天不见到她,这一天的结局就是不快乐。见不到她,我怅然若失。放学的时候,总是她走前,我走后,我踏着她的脚印前进。这是一种感情上的默契。她走前,有时也回一下头,让她的温柔在眼前闪现一次。这样,我们已经走过三个年头的漫漫路程,从初二到高一。她此刻在难中,我当然更想见见她。不过,我不敢表露自己的观点。因为孟空军心中也有她。而且,从表面上看,他对她的追求的动作永远大于我。他们的关系,白热化了,也公开化了。当然,我装作不知道。

“我善于洞察女孩子的内心世界。”我说。

“对,你是女孩心理专家。你说,她的心情一定——”

“十分难过。”我的语气很肯定。

“那……那……”

“哎哟,别这么别别扭扭的。”

“我们去看她。”他中计了。

“我们?”我逼视着他那副窘相。

“我一个人去?不好。”

他终于说出了我希望他说的话。我很满意,于是表态:“我奉陪,你主我宾。”

我把手机递给他:“通个话。”

“为什么要我挂?”

“你的身份不一样,老副班长。”

接话的竟不是女声,而是混浊的嘶哑的男音。我灵机一动,赶快叫自己变声。我知道,湖北惜不但最凶恶,而且最封建。王娜对我说过几回,他们的父母都有神经过敏症,最怕自己的孩子同异性朋友礼尚往来。

“你是什么人?”像吃了炸药。

我尖声尖气地、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是王娜的同班同学呀!你——王叔叔,王娜——”

气势汹汹的电话:“你,你叫什么鬼名字?”

“我不叫鬼,我叫吴小蔽。吴三桂的‘吴’,小姐的‘小’,蔷薇的‘薇’。明白了吗?”

“你怎么这样啰嗦?滚开!”

我想笑,孟空军用手捂住我的嘴。

重新拨号。通了。

我问:“王叔叔,王娜在家里看电影吗?”

电话:“混蛋!我家是电影院吗?你这位吴小鬼是哪个班的?”

我说:“原来是一个班的。”

电话:“现在还是吧?”

我实话实说:“现在我到普通班了。”

电话:“普通班的,有什么人?都是乌鸦狼狗。再不要来找她!她要考广播学院,她要搞学习!她——”

挂机了。

我笑翻了,在孟空军家的弹簧床上做起俯卧撑来,咔嚓一声,床出问题了。

“走,到她家去,肯定在家。”我提议。

我俩凑齐两元现钞,叫了一辆摩托,风驰电掣地在大街上冲撞。不到3分钟,到了!

王娜家坐落在江北服装大商场东头的一个生活小区。这商场,气势恢弘,车水马龙,是闹市中的闹市。服装商贾,云集于此。

王娜家的铺面不大,但很醒目,很有特色:“王记皮商”招牌耀人眼目,“招财进宝”金匾金碧辉煌。最有味的是墙上挂的,地板上堆的全是皮鞋皮包。真是个皮包公司。

我们跳下摩托,撕开嗓子喊:“王娜——王娜——”

应声而出的是个大汉子,壮年人,穿着也还得体。满脸胡子抖动着:“一批又一批!找她干什么?你们男孩子,找妹子干什么?给我滚!”

好凶神恶煞的,真正是“天上的九头鸟,地上的湖北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