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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他这一招,真是有板有眼,楚楚动人。高度沉默的大家——这一潭死水,被他掀起了波浪。有些人也跟着打呵欠,伸懒腰。这时候,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做“效尤”。郑老师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挂在脸上。他脸上的笑,解除了学生对他设置的第一道防线。

“白龙,真巧,嘿,无巧不成书,是吗?”王小全给我无线电话,笑眯眯的。

“剧本嘛,就是要巧得很……作家,最会无中生有,投机取巧。”我以最小的声音回答。

孟空军手舞足蹈:“会演戏吗?”

我说:“你问郑老师呗。”

“我不敢问,郑老师在看我们了。”孟空军缩头缩脑。

“要是演的话,我当局萍,你当周冲。”我眉飞色舞起来。

“我呢?”王小全笑眯眯地问。

“你当周朴园。”孟空军说。

“我不当。我当鲁大海,怎么样?”

“鲁大海要由石磊当。”

“谁当叛徒?”

“张峰……”孟空军的话还没说完,张峰尖叫一声:“我不当!我不当!”

我想,郑老师可能是瞌睡了,要不然,我们的“有线广播”这样活动,他都没有反应?是的,肯定的是:郑老师晚上修“长城”去了。

直到全班同学哄堂大笑,郑老师才霍地起身。他没有说话,我们静如湖水了。谁愿去当那火山口的灰烬!

下课铃响了。郑老师没有示意值日生喊“起立”,而是粉笔头往废纸桶里一扔,说:“下课之后,张峰到我办公室来!”这个命令可把全班绝大多数有问题的人镇住了。张峰被传走的时候,那本来就够丰满的颈项变得更为肥大了。当然也有些A型血的人不以为然。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冷血动物,不是麻木不仁者,对外界的人事,他们同样关心,只不过显得冷静些。

张峰被带走,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同那个什么“真实”与“不真实”有关?我想,他不是个毫不懂味的人,但是也难说。他改不了喜欢多管闲事的本性。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张峰就是这么一条狗。

王娜出走那个事越闹越复杂,就是归功于他。他得了教训,但不一定记取。不然,他怎么又在课堂里玩出了这么一个花招。哼,要是他真的把我们的问题全曝光,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我们都要把他搞得个体无完肤。他哥有一班人马,我不是也有了个“三废宝”集团?他们这个集团后面还有大集团,我怕他老兄?

天助我也。刚好第二节课是体育课。我把王小全叫到厕所里,对他说:“体育课,我跟杨林说了,给你请个病假,快去执行紧急公事。”

王小全总是改不了笑眯眯的习惯,老师批评他是碎米嘴巴,骂他是野猪嘴巴,妇道嘴巴,总之,在他的“嘴”上大做文章,可是他从来不脸红心跳,而总是付诸一笑。

“要我执行紧急任务?是真的吗?是送鸡毛信吗?”王小全的嘴角都笑歪了。

“这时候,张峰一定在办公室受审,你去趴在窗户下,窃听他的答词。你喜欢笑,到了那里,可千万不能再笑。”

“请放心!我会以执行军令的严肃态度去完成我们白司令交给的神圣使命。”王小全操立正姿势,敬了个军礼。

一下体育课,我和王小全等人在厕所会晤。我听取他的报告。

“你说,他把我们的军事机密全暴露出去了?郑老师是怎么问的?”我急切地询问。

郑老师问:“你的话外是不是还有话?”

张峰:“您的问话的意思我不懂。”

郑老师:“不懂?你不是说有的同学的成绩不真实?”

张峰:“我没有说别人呀,我只说我的考试成绩很真实,没有水分。”

郑老师:“那有些同学对你的发言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感?”

张峰:“我不知道。反正同学们都不大喜欢我。我准备以后转学。”

郑老师:“转到哪里去?”

张峰:“乡里——我姑姑家里。”

郑老师:“你知道他们考试有没有舞弊的现象?”

张峰:“我坐在前排,别人考试的情况,我看不到。”

“你没有包庇张峰吗?”我直截了当地追问王小全。

王小全不气不愤,仍然是笑眯眯地:“我包庇他干什么哟?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好,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以后封你一个芝麻官。”

“我不是当官的料子,要我扫地还差不多。”

我们的疑虑,也可以说是我们的心病解除了。

不过,做贼心虚。因为我们……所以我们的心情到底不很平静,怕穿泡。

第二天的第一节课是化学。郑老师走进教室,那脸色不断地起化学变化,最后变得电闪雷鸣了:“这节课本是实验课,不做了,改为整风课!”

我一听说“整风”,四肢瘫痪了。我向王小全投去凶狠的目光,我在心里说:“你这个小杂种,你害得我们放松戒意……”

郑老师在讲桌上猛击一拳,击得尘灰飞扬,但是不说话。过了三分钟,又是一击,又不说话;又过了分把钟,又是一拳。那拳头的力量越来越小,真正是一鼓作气,再而衰,衰而竭……

“昨天下午的全校教职工大会上,校长宣布一条特大新闻,普通班的人平成绩在80分以上,大大超过了重点班,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听了大为不信。那真是板凳爬上墙,灯草打破了锅,那真是人向老鼠讨米吃,秀才做了强盗,那是天下之奇闻!你们知道吗?这时大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表示什么?表示天大的讽刺。你们知道这个普通班指的是哪个年级的普通班?你们知道吗?”郑老师的目光逼视着我们,我们心中早有底了,恨不得钻进老鼠洞里去,我们无可奈何地昂首挺胸地坐着,但眼睑一律下垂着,决不敢正视老师。

“你们说呀,这个普通班是不是指我们高二C班?”郑老师的眼里冒火光了,声音失去了本色。

谁敢作出正面回答?谁也不敢!

“白龙!”郑老师声色俱厉,朝我走来。我像触了电似地弹跳起来,站都站不稳了。我想不到他会来这招,“你能表个态吗?”

我哪敢表态?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郑老师像课堂提问一样,一口气点了一串名字,大家都像哑巴一样地低头站立着。

孟空军弯着腰,低着头……

方小春……低垂着头……

杨林……显出无所谓的态度……

班长……披头散发……

王娜……眼泪汪汪……

几乎所有学有专长的都站了起来。

所有站起来的同学都一言不发,保持着缄默。要是平时提问时有这么多人笔挺挺地站立着,大家会暗笑起来。会在心里数:第一个铜像,第二个铜像……或者说,傻瓜一世,傻瓜二世……但是此时此刻,只有哭的权利了。可不是吗?那两位女生真的在用餐巾纸抹眼泪了。男同胞,有泪不轻弹。

这种无声,对郑老师来说,是一种强烈的对抗。一向自尊心很强的郑老师,显示出高度的忍耐力。他没有冲动,没有发火。但是他总不能让自己在这种对抗情绪中默默地败退下去,他希望打破缺口。

“杨林,你说话呀!”郑老师语气显得平和,杨林把马尾鬃似的头发一甩,同时用两个指头在鼻翼上摁了一下,说话了:“我分析,可能是指我们班。不过,我觉得校长没有必要这么紧张,这有什么了不起?普通班超过重点班,为什么不可能?人家笨鸟先飞嘛。也许怀疑我们舞了弊。其实对舞弊也要采取一分为二的态度,舞弊吧,还不就是交流交流一下,互相帮助一下;还有,我们要看到如今舞弊的社会背景。如今的官场,哪里没有舞弊的现象?如果说要谴责舞弊的学生,首先应该推翻舞弊成风的社会。”说完,坐下。

有人鼓掌。杨林起身致谢。

郑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来到坐在最后排的杨林身旁,呆呆地站立着。杨林似乎预感到一种风雨即将来临,不再说话了。郑老师全身急剧地颤抖着,好像一株即将倒下的大树。

“完了?”郑老师的声音很低很沉,低得极反常。

“完了。”杨林甩甩头发,不以为然地回答。

“真的完了没有?!”郑老师起吼,手急剧地颤抖着。

“真的。”杨林也把声音提高了好几度,还把头昂了起来!

“啪”的一声,全班同学被镇住了!

郑老师的手臂颤抖得厉害。

“这就是你的理论!荒谬绝伦!”郑老师气坏了,他右手抓住杨林的胸襟,左手按着课桌。声嘶力竭了,真正的声嘶力竭!他喘着大气,不住地重复着:“这就是你的理论——强盗逻辑!”

“强盗逻辑!”郑老师最后大声疾呼。他浑身颤抖,似乎站立不稳。

杨林用自己的手抚摸着滚烫的火辣辣的脸,几颗泪珠沿着鼻沟流入他的“樱桃小嘴”。泪水流进嘴里,他把它们全咽了下去。他的喉结滚动着,他大概想说什么。他要申辩?他要控告?他要反抗?他要怒骂?他要呐喊?这都是他的权利。但是所有这些权利,他全放弃了。他显示出难以令人置信的冷静。他心平气和地说:“郑老师,你再打一下两下三下吧?我认了!我使你冲动,我使你痛苦!我对不起你!”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双脚一软,向郑老师跪下去,郑老师一把把他——他的学生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