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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谭贵芝就见眼前是个小小露店,上面搭着篷顶子,两边是用芦席围着,熊熊的火由灶门里冒出来,火上正在煮着什么,香喷喷的很诱人!

一边有个高有一人的平顶火灶,上面烤着锅饼,店里散放着三五张榆木桌子、长板凳。

这时候,正有两个客人分坐在两边桌上吃着什么。

徐升平、乔泰招呼着陶氏与贵芝等坐,自己二人另坐一桌,须臾上来了饭茶。

谭贵芝向来对于陌生人不大理睬,她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看那两个人一眼,可是小丫环彩莲却注意到了——她的脸上带出了无比的惊喜兴奋。

弯下身子来,她紧张地道:“小姐……你看看谁来了?”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往旁边的座头上指了一下,怪样地缩了一下脖子。

谭贵芝情不自禁地向着她手指处看过去,不看犹可,一望之下,那张秀俏的小脸蛋可就由不住绯红了起来,陶氏当然也注意到了。

真巧,那张座头上坐的,可不就是刚才骑马而过的那位紫衣人吗?

隔座的“金枪”徐升平,似乎也注意到了,挪了个座,他来到了谭贵芝这个桌上—



“主母可注意到了,这个家伙跟了半天了!”

陶氏笑道:“徐师傅你太多心了!不会吧,听贵芝说他不过是个皮货客人。”

徐升平一怔道:“是么?我可怎么瞧着他怪眼生的!”

谭贵芝红着脸道:“我敢担保,他绝不是坏人!”

徐升平又一怔,说道:“姑娘可怎么知道?”

“我……”她微微嗔道:“反正我知道就是了——倒是这一个!”

尖尖的一根手指头,向着另一个座头上指了一下——大家的眼睛随着她的手指一齐转了过去,顿时全都吃了一惊。

这个人好一副德性——狼也似的一张长脸,双耳高耸,尖嘴猴腮,脸上汗毛极重,看上去毛糊糊的,重眉,细目,年纪总有六十好几了。

乍然一看,众人吓了一跳。

这家伙身上穿着一件大翻领的灰鼠皮褂子,可真是“老太太的被窝”——颇有年矣。

上面毛剩得没几根了。光秃秃的,只剩下块皮板儿,披在身上,他的一双手一双腿,看上去好像都较别人要长出许多。

尤其是那双手,看上去又瘦又尖,每一根手指在靠指尖的地方,都如同鸟爪一般地弯了进去。

这些虽然有异于常人,但是最奇怪的地方,应该是他的那截长脖子了,长度最少较常人要长出一半来,而且深深地弯下来,在后颈地方还长着癣,白白地脱了一层皮——

是这么样的一副尊容,叫人一眼看过去,准能吓上一跳,莫怪乎每个人都怔住了!

这人正在大吃着一碗炖羊肉,每吃几口,即喝上一大碗酒。弯弯的五根手指头,有时候干脆舍筷而替,他这里风卷残云地吃着,那副样子,简直像只狼。

看到这里,徐升平压低了声音道:“这人是哪里来的?好吓人的一张脸!”

谭贵芝道:“不知道,我也是刚才注意到。”

陶氏微微笑道:“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又何必大惊小怪,只要他们不侵犯我们,何必多事?”

徐升平点点头道:“主母说的极是。”说到这里声音可又压下了道:“——刚才在府里,胡先生关照我们两个人说,沿途要特别注意形迹可疑的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谭贵芝皱了一下眉,道:“胡大叔还说些什么?”

徐升平摇头道:“没说什么了……只是奇$%^書*(网!&*$收集整理提醒我们两个说可能有人会不利主母或是姑娘!”

“哦?”陶氏呆了一呆,“为什么?”

“那我不清楚了!”徐升平好似深悔失言,笑笑道:“这也是我心里这么猜的,主母犯不着放在心上!”

谭贵芝冷冷一笑道:“我不信,看看谁有这个胆子吧!”

“姑娘声音小点!我过去了。”说着徐升平就移了座位,回到原来座位。

谭贵芝的眼睛转了转,向着紫衣人桑南圃瞟了过去,正巧紫衣人的目光也望过来—



谭小姐不自然地点点头,笑了一下,桑南圃却似没有看见她一样。脸上冷冷的丝毫不露表情,却把目光移向了一边。

谭贵芝心里怔了一下,怪不得劲儿似的!

像狼的那个怪老人一口气吃了六七块锅饼,吃了两碗肉,喝了有八碗酒,这才停下碗来,把两只油腻腻的手在小皮褂上擦了又擦,抹了又抹,一双黄澄澄的眼珠子在房间里转了转,直直地瞪在了谭小姐她们的这张桌子。

正巧这桌上的彩莲正在看他,两个人目光一对之下,狼面人忽地掀唇笑了起来,声如夜枭啧啧惊人,吓得彩莲赶忙把目光转向一旁。

狼面人笑了几声,戛然而止,一个劲地自己点着头,用手把筷子折断过来,撕下一小条儿,权作牙签地在嘴里剔着。那双眸子逐个儿地在这房子里每个人身上转着,他好像对于那边座上的紫衣人特别留意,前额上的一层抬头纹时时地叠皱起来。偶然又偏过头来,作出一副想的样子。

想了一阵子,看了再想。那副样子却令人费解得很!

紫衣人桑南圃这时已站了起来,露店的小伙计赶忙迎了过来。

桑南圃付了一串钱,却问那个伙计道:“这里去青草湖还有多远?”

一句话,似乎使得全店里所有的客人都大吃一惊——当然,店伙计并不会感到吃惊!

歪着头想了想,这个小伙计道:“客爷你出了门往南走,要是马快的话,天黑以前大概可以到了!”

桑南圃一笑道:“常听人说,这条路上不太平,有胡子什么,有这回事么?”

小伙计一怔道:“这个……好像没听说过!”

灶头上正在烤饼的店老板停下动作,笑嘻嘻地道:“客爷你放一百个心吧,这条路上太平得很,别说胡子了,连小毛贼都没有一个……”

“那可不一定!”桑南圃笑笑说:“出远门儿的人,总是当心一点的好!别太大意,叫人家缀上了还不知道,那可就糟了!”

谭贵芝顿时一惊,和母亲陶氏交换了一下目光——

隔座的徐、乔二位,更是惊得脸上变色。

桑南圃莞尔笑了笑,转身待去的当儿,却听得那边座头上的狼面人发出了狼嚎般的长笑。

笑声一停,他直愣愣地看着桑南圃,道:“小伙子,这话说的有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底下坏人还真多得是……时时小心点总是好的,只是有时候却防不胜防,老弟台,你说我这话有没有理?”

紫衣人桑南圃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遂即步出,他转身在客店后面棚角,解下了他的那匹黑马,扳鞍上马,一直向南面去了。

谭贵芝眉尖耸了一下,冲着陶氏道:“娘,咱们也走吧!”

这时徐、乔二位也凑了过来,“混元掌”乔泰一本正经地道:“主母,听见没有,那个人可是也去青草湖,这就怪!”

陶氏点点头道:“我听见了!二位莫非认为那个人有什么不轨么?”

乔泰道:“很难说,主母,咱们还是早点上路,天没黑以前赶到马场就好!”

陶氏点点头,乔泰就唤来伙计付账。

大家转步出露店的一刻,谭贵芝回过头来特别盯了那个狼面怪人一眼,后者正在喝他的第九碗酒。

车把式也吃饱了,乔、徐二人仍跨前座,陶氏等三人登车之后,这辆马车随着紫衣人桑南圃所行的方向,一径向南方驰去。

这条道路可是越走越荒凉了。

地面上衍生着一种近乎于沙漠地方上的蒺藜矮树,放眼望去漫无边际。轮下这条车道,就像是一条伸展无限的大龙,蜿蜒在地面上,伸展向无始无终的天边。

在快速行走了两个时辰之后,套车的两匹牲口,可就显得有些吃不住劲儿了,鼻子里一个劲儿喷吐着白气,全身俱为汗水所湿透,远远地可就看见“草青湖”那块绿地。

这地方荒凉极了,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家,天上永远盘旋着饥饿的大秃雕,发出“吱——吱——”刺耳的鸣叫声音!除了远方的那块青草地,几乎看不出一点点春天的气息!

坐在前座头上的两个镖师“金枪”徐升平和“混元掌”乔泰,自从刚才在小酒店遇见了姓桑的和那个满脸长毛的汉子之后,心里一直在犯着嘀咕——

他们哥儿两个可是保镖出身的,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头可是看得大多了,凭哥儿两个四只眼睛,可就断定出刚才那两个人绝非是寻常的路人——

换句话说,那两个人绝非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必定是有所为而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可就没人知道了。

牲口放慢了下来。

前面是一片青葱的水草地。所谓“水草”地,顾名思义当然是有水及草的一片地方。

在干旱的西北地方,水草就代表了一切生命的源泉,那里飘浮着淡淡的一片轻烟,虽然距离还远,看不见牧者的牛羊却可似清晰地听见牧羊人的胡笳声,那些似蒸好的馒头般的乡舍帐篷,密密麻麻地集结着!

看到这里,“金枪”徐升平长长叹息了一声,大声道:“好了,总算到了!”

“混元掌”乔泰道:“还有一程子呢,牲口吃不住劲儿,得歇上一会子!”

车把式带着缰绳道:“吁——”

两匹牲口尽管是累得遍身大汗,可是鼻子里早已闻到了青草的气息,如何停得下来?

仍然挣扎着往前走。

乔泰问道:“还得多久才到?”

车把式打量着眼前,道:“最快也得多半个时辰!”摇摇头,一笑道:“只怕还不能停下来——天快黑了!”

可不是,满天都是沉沉的暮色,黑老乌鸦,在天上盘旋着,呱呱!叫得人心里发毛!

忽然,前道枣树边现出一个人来——紫色的长衣,朗朗的神采,正是前番酒店遇见的那个俊秀小伙子桑南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