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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霍九瘸着腿走过来道:“东翁……一点不错,这是假的!”

“胡说!”谭雁翎道:“我亲眼看见了那个独角才付的钱,还有你不是说过这白魔王颈上有一圈红毛么?”

“不错,可是这块皮是伪造的!”

说着,霍九遂即取了一块棉花,由一个小瓷瓶里倒了一点药水,然后用力的在那块红颜色地方擦了几下。

他脸上的冷笑表情,更加显著。

拿起棉花来看了一下——大家也都看见了,棉花变成了红色。

这颜色,显然是经过人工染上去的。

谭雁翎全身酥酥地起了一阵子战栗。

“完……了……一切都完了!”

说时他用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掌力贯穿大理石面,一个掌形的石块掉落在地上。

霍九进一步说道:“真的白魔王皮毛之内有逆鳞,刀剑不入,这畜生生平因仅食百花之蜜,故而身有异香,这些却不是可以伪造得来的!”

说着连连摇头叹息,道:“要是我在就好了……我在就好了!”

谭雁翎忽然发出了一声怒吼——那是一种凝结着闷而嘶哑的吼声。

随着这声吼叫之后,突然张嘴涌喷出一口鲜血。

他身子向前一栽,顿时就昏了过去。

钱老板紧随在他后面也发出了一声叫声,瘦长的身体,笔直地倒了下去,一时之间,举座哗然!

一切的希望,似乎都为着那块假的白魔王皮子荡然无存。

谭家上下,每一个人看上去都了无生色,人人面现忧愁。

天空凝结着黑沉沉的云块,不时地有闪电亮上一亮,响雷在紧紧包裹着的厚厚云层里响着。

不久,豆大的雨点劈劈剥剥地由天上散落下来。

“皮大王”谭雁翎独个儿的在院子里走着,他那张早已失去人色的脸,不时地泛出自我嘲弄的笑容。

有时候他停下来,抬头对着天,喃喃有声地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有时候他又低下头饮泣着,涓涓的老泪,如同于天上的雨点,一颗颗散落在地面上。

雨水把他全身都打湿了。

天约莫在四更左右时分。

东方隐隐地有一点点白色,并不意味着天亮了,也许天本来就是那个颜色,只有间歇连续的闪电,时明时暗,才使得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更清晰。

一条人影拔空而起——

也许是正当闪电的时候,所以看上去才会那么清楚。

那人显然是身负有极高的轻功绝技,否则的话他万万不能向着沾有雨水的琉璃瓦面上落足。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好像头发很长。

身子甫一落下来,遂即迅速向着瓦面上伏下来。

闪电再亮,这人的一双湛湛眸子,正在注视着一个人——谭雁翎。

眸子里的光辉,常能显示出一个人内在的意图。

眼前这个人,如果说有什么意图,那就该是仇恨、仇恨、无比的仇恨!

这个人也并非是什么陌生的人,他就是“怪鹅”孙波。

他那双眼睛注视谭雁翎——

却又有另一个人注视着他——

这个人立在楼身之下,借着弯延出的一角飞檐,遮挡住他的身子。

换句话说,他可以看见孙波,而孙波却看不见他。

这个人——桑南圃,本来全部的注意力也是在注意谭雁翎,后来孙波来了,使得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改向孙波。

雨渐渐下大了。

可是院子里的谭雁翎仍然没有返回去的意思,一任雨水浸湿了他全身,浸湿了他的头发。

这个时候,当然谁也不会无故出来,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

闪电很久没有再亮,院子里也就越加显得黝黑。

当闪电再亮的时候,伏在屋脊上的孙波显然已经失踪了。

谭雁翎踌躇地走到了廊下,那里悬着一盏油纸的气死风灯。

灯笼在风里打着转儿。

谭雁翎由走廊的这一头慢慢地向那一头走过去,他的背影移过不久,“怪鹅”孙波已神秘地现身在他身后。

立在檐下的桑南圃不觉冷笑了笑,也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笑里的涵意。

孙波满头长发皆为雨水打湿了,油光水亮地披在肩上,背后的一对判官笔,不知何时已分持在手中。

自从他方一现身的当儿,桑南圃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很明显他是想猝然向谭雁翎行刺。

谭雁翎是否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确很费解,不过桑南圃并不认为如此。

总之,他认为眼前即将有好戏可以看了,自己的确可以作一个完全中立的旁观者。

经过这一次重伤之后,他看上去憔悴多了,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他的功力有所减退,只要由他那双光华闪烁的眸子来推测,当知他内敛的功力是惊人的。

孙波以轻快的步伐踏进走廊,身法之轻快,即令桑南圃眼中看来,也是够惊人的,可是面对着谭雁翎如此大敌,孙波却不敢丝毫大意。

因此他的身子甫一现身,遂即立刻掩饰在一根廊柱后面。

他身材瘦高,立在柱子后面竟然丝毫不显。

遂见谭雁翎缓缓地转过身子来,由廊道的那一头又慢慢地走过来——

老人经过连番大难之后,简直已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见他散发蓬松,被雨水淋得透湿,一双惺松的眼睛肿泡泡的,眼珠子上布满了红红的血丝——

像是神智错乱的样子,每走一步,他就会停下来思索一阵子。

他嘴里一直像吟经似地喃喃诉说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些什么。

柱子后面的“怪鹅”孙波,比拟着手里的一对判官双笔,像是神情十分紧张的样子——

他眼睛全神贯注着谭雁翎,不时收着小腹。

明眼人如桑南圃一看即知,孙波正在储积着内力,以待时机来到时突然出手一击!

桑南圃站立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两个人。

谭雁翎喃喃地诉说着什么,一双肿胀朦胧的眼睛,在附近凝视着,忽然他呆了一下。

他本来是向孙波掩藏的那个方向走过去的,可是忽然顿了一下转过了身子。

孙波紧张地向前又扑进了两根柱子,他的一双手仍然高高举着那对判官双笔,保持着原来不变的势子。

判官笔的双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足可以想象出何等的锋利。

前面的谭雁翎似乎浑然不觉,他的两只手交互地插在肥大的袖统子里,深深地低着头,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在完全旁观者如桑南圃的眼睛里看来,他意识到眼前的局面,已至一触即发地步。

孙波的表情,表示他双笔上已贯足了内力,即将出手袭击。

谭雁翎虽然表情呆痴,但是桑南圃却认为他也有足够的防范能力。

闪电再亮——就在此一刹那,孙波身子已如同箭矢一般地射了出去。

他手掌内的一对判官笔,一上一下,一点后心一扎左肋,随着孙波的身子奇快如电地扎过去。

也就在此一刹那,谭雁翎忽然振动右腕,把一袭为雨水所浸湿的外衣抖了出来。

原来他早有防备!是以在孙波蓄势以待的时刻,他也同时把内力贯注在那件长衣之内。

只听得“叮当”两声脆响。

长衣卷住双笔的一刹那,双方都运足了力量向两下一扯。

“波”地一声,有如弓弦一般地响了一声,双笔和长衣扯得笔直。

两张狰狞的脸,相距不足一丈,彼此怒视着——

对于孙波来说,确实是不胜惊愕,他简直想不通对方怎么会看穿自己身法的。

二十年前金兰换帖的拜把兄弟,也是今日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尤其是近来数月,双方累压在内心的愤恨太多了,屈指难数。

现在,当他们彼此脸对脸时,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谭老儿……”孙波一嘴牙齿咬得吱吱地响——“今天晚上,你死期到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谭雁翎只是睁着那一双布满了红丝的眼睛,千般恨、万般恨,只瞧瞧他这双眼睛就知道了。

“凭你!嘿嘿……哈哈……”

说着说着,这个老头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神智果然有了问题。

神智有问题,可并不代表武功也有问题,面对着孙波,谭雁翎眸子里显露出无比杀机。

“孙老三,”他讷讷地说,“这些日子你们干的好事……”

第十六章人渺情丝断

孙波道:“我以为你这老儿早抹脖子自杀了,是个人也活不下去了,想不到你居然还苟延赖着不死,说不得逼着我们兄弟自己下手了!”

说话的时候,双方手上都贯足了内力,衣襟缠在判官笔上,有如钢浇铁铸,怎么也分不开。

两人相持着绕了半个圈了。

四只眼睛互盯着。

双方是数十年的老搭档,彼此太了解对方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出手也就更为慎重,以免暴露弱点予对方以可趁之机。

孙波暗中在想:我是双手持笔,他却是一只手拉衣,我的两只手都占着没有空,他却尚有一只手可以应用——

这一点显然对于孙波是不利的。

可是眼前,孙波势必非被占着两只手不可,如果松开一只手,力道顿时就会失却平衡。

须知高手对招,一点点的小疏忽,常常会带来无比凌厉的杀招。

是以孙波虽然发觉出两只手都被占着,对自己不利,可是却也没有机会松开其中之一。

旁观的桑南圃微微冷笑了一下——

他的眼睛在注视现场二人的同时,却也兼而注意到其他方面。

有几条起落飘忽的影子在暗中移动着。

“是了。”他心里立刻有了结论——

孙波的现身并不突然,他来了,也就证明司徒火等一干人全都来到了。

谭雁翎这方面,表面上的疏忽,也不是就证明真的疏忽,如“铁斗笠”余烈师徒四人,绝非是酒囊饭袋一流。

双方的实力即将交接,这一场热闹实在有得好看了。

双方无论哪方落败,都是他所乐意看到的,但是他决计不容许任何一方面对另一方面作压倒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