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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照夕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当时再向前爬了一点,已把头伸出来了。

立刻,他就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惊住了。

他眼前所现出的,是一个昏暗但颇为整洁的石室,四壁虽一样是青石,可是却打磨得十分光亮,以致于灯光映在壁上,竟会反射出光来。

这间不大不小的石洞里,放着一个和自己那边一样的石床,只是似乎已经过人的整理,而显得十分光亮。

石床之上,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之上,盘漆坐着一个黑发披肩,但是面相十分清癯的老人,看他样子却是非僧非道,身上是一件极为宽大的绸长衫。

这人眼睛微微闭着,并不去看照夕一眼。

石床旁边,有一个石案,案上有一个形式特别的七弦琴,琴座却也是用青石作成的,七根琴弦,却磨擦的闪闪夺目。

石案一头,另有两盏高腿古灯盘,也是用青石所制,盘内都盛满了一种青色的油液,各有灯芯一根,正自燃着,微微散出些清芬的香味,并不见有一些油烟上升,光虽不强,却很清亮。

石案之后,有两把石椅,也是经人工雕凿而成的,光滑洁净。

照夕一时不由把身子的疲累全忘了,他伏在洞口,抖声道:

“老……前辈,我可以下来么?”

那坐在石床蒲团之上的人,随即张开了眸子,他眸子里,散发出两道惊人的光。

照夕面对这样一个怪人,不禁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当老人这种目光看着他时,他竟显得有些怆惶失态。

所幸老人只笑了笑,点头道:

“我已经说过了,你可以下来。”

照夕答应了一声,这才身子又向前移动了一些,见洞口竟有经人工凿就的石梯,他不敢放肆,只好一级级攀沿而下。

他走下到了室中,只觉得四周空气极为舒爽,先前的闷热,竟自立刻消失。

同样是囚人的地洞,可是这一间,却比自己被囚的那一间强多了。

他匆匆地看了一周,然后目光才又落在怪人的身上,他心中奇怪的是,由这老人脸上看来,这人岁数已到了耄耄之年,只是他又怎会生着满头黑发呢?

尤其是他的发式很怪,仍然是前朝的式样,并没有结辫子,很长,差不多已可挨到他坐着的石床上了。

他那灰白的眉毛,深凹的眸子,清瘦的面颊,像是一个有道的高僧。

可是,他不是和尚,也不是道人,因为他服装绝不同僧道一般。

照夕心中惊疑不已,不由往地上一跪,对着这老人深深拜了一拜道:

“弟子拜见老前辈,请老前辈赐告大名,以便称呼。”

老人启口一笑,原来他竟生着一口细白的牙齿,这也不同于一般的老人。

他笑了笑道:“娃娃!你起来。”

照夕忙站了起来,就见这人一双深凹的眸子,上下地在自己身上打量着,半天才点了点头道:“老夫自来此,每日练功以期成功,差不多已十八九年,没见过生人了。”

他又笑了笑道:“你坐下,不要这么盯着我看。”

照夕本来想好了许多话,想问这人的,也不知为何,此刻见了,反倒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他依言坐在石椅上,老人这才伸出双腿,下了石床。

当他站起来时,照夕发现,他身材十分高,但是很瘦,腿很长。

他向前踱了两步,伸出一只手,用那长有两寸的指甲,在一盏灯里,把灯芯向上挑了挑,灯光随着亮了许多;然后他就空弹指甲,发出“嗤!嗤!”的声音。

照夕此刻脑中,对这个古怪、新奇、陌生的老人,充满了极度的兴趣,他讷讷道:

“老前辈……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老人含笑看着他,点了点头道:

“已几十年,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你也不必要知道。”

照夕正想着再问些什么,这老人已带着微笑道:

“娃娃!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囚禁在这阴森的地洞之中,是不是?”

照夕点了点头,老人不由笑了,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石盘一下道:

“里面有我新采的桃子,你可以吃,然后我再告诉一些事情。”

照夕不由惊异地顺其手指处一看,果见石案之上有一石钵,有盖子盖着。

他本已觉得口渴难耐,听了老人的话,更是忍不住了,当时道了声谢,遂走到桌前,打开石钵,果见钵中盛着七八个红大的鲜桃。

他拿了一个就口啃着,心中突然吃了一惊,一时回过头来看着老人,讷讷道:

“老前辈说这桃子是……”

老人嘻嘻一笑接下去道:

“是我自己采来的。”

照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得张着嘴,半天才讷讷道:

“你老人家身在洞中,又如何能出去采桃子呢?”

老人忽然笑了,他点了点头道:

“这是我数十年来的成就,娃娃,我告诉你,我住在这里,是没有任何人勉强我的。

尤其是现在,我本可离开这里了,可是我却为了守一项诺言。”

照夕仍不能全部理解他的话,不同惊异得张大了眼睛,痴痴地看着这个神秘的老人。

这瘦高的老人,在室中走了一转,回过身来,他脸上带出了一种痛苦的表情,这种表情,似乎只有在追忆着一项以往的痛苦经历时才会具有的。

随着他又微微一笑才道:

“我如果说出来,我为什么会来这洞中,你一定不会相信,即便是相信,也会说我是世上一个最傻而最愚笨的人。”

照夕讷讷道:“怎么会呢?老前辈,你是为什么呢?”

老人这才仰头叹息了一声道:

“五十年以前,我同一个人打赌,结果我输了,于是就遵守诺言,来到这里……”

他简单的这么说了几句,照夕更是感到惊奇不已,不由插口问道:

“啊……你们是打一个什么赌呢?”

老人长叹了一声,而这声叹息之中,似乎已道出了无比的辛酸和委屈。

照夕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奇异的老人,从他口中即将道出的是一篇类似神话的故事,他静静地听着。老人又走回他蒲团之上,趺坐道:

“五十年以前,我是一派的掌门人,我的武功已是当时一般人很少能敌的了。”

他又叹了两声,他似乎已对叹气有了特别的嗜好,以至于酿成了习惯。

他叹息了这两声之后,才摇了摇头道:

可是我却由于新掌一派,不免趾高气扬,江湖上败在我掌下的人,真是不知凡几。”

他眨动了一下眸子,目光闪烁不定,遂回忆着道:

“像当时成名的朱砂异叟,淮上三子,以及血魔夫妇,都是我掌下败将。”



管照夕听到这里,真是吃惊不小,因为他此时口中随便说出的几个人,如今都已是江湖上被推为泰斗的几个老人了。

尤其是“血魔夫妇”更令他大大吃了一惊,他忍不住接口道:“血魔夫妇是谁?”

老人看了他一眼,那两道灰白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道:

“我说的这几个人,如今都不一定在世了,血魔夫妇指的是洗又寒和向蓝江二人,你知道有这么两个人么?”

照夕不由突然脸色大变,他万万想不到,师父竟也和这怪异的老人认识;并曾败在这人的手下过,同时师父还结过婚。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可是惟恐老人见疑,他马上恢复了正常脸色,微微摇了摇头。

老人笑了笑道:“怎么样?你是不会知道这些人的,如今这些人即便还在人间,年纪也都老大了。”

照夕急于再听下文,不由催问道:“后来呢?”

老人苦笑了笑道:“还有很多人,如今我已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总之,那时候,我是一个非常自傲的人,这些人为了想对我报复。曾经想遍了种种方法,可总是敌不过我。”

老人苦笑了一下道:“他们使出多种花样,用智用功,我总是高出他们一筹。”

说到此,老人脸上带出了一丝骄傲的微笑,可是这一丝微笑,在他脸上保持的时间太短了,却为一些怒容所取代了,他冷冷地笑了一下,道:“有一年,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此人姓应名元三,为了建立威望,以侠义帖,广招天下侠士好汉以及黑白两道的知名人物,前往洛阳集会,我也是其中一人。”

老人说到这里,神态似乎有些显得慌乱,他紧紧地互捏着双手的骨节,发出咋咋的响声。

照夕忍不住问道:“那血魔夫妇也去了么?”

老人目光向他转了一下,点了点头,照夕忙又问:“淮上三子呢?”

老人哼了一声道:“他们都去了!都去了!”

照夕为了急于要听下文,也就不再多口,老人遂接下去道:

“去的人很多,各道人士都有,可谓之侠义道上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举。”

照夕不由十分向往地听着,他脑中似可想出,那种热闹的场面,不由注目着老人,不敢打岔。

老人面带着一丝微笑,而有时候,是不容易从他脸上看出喜怒来的,他接下去道:

“应元三请来这么多武林豪侠,有个原因,原来他新近练成了一种功夫,江湖上鲜有敌手,想借此盛会出尽风头,嘿……他不行。”

照夕不由插口问道:“结果如何了?”

老人弹动了一下长指甲,继续讲道:“那时人物去得很杂,很多武林中难得一见的人物,谁也不服谁。因为人物太多,大家都要互相印证一下,结果没办法,只好抽签决定,共分成九组,分开比试,由九组之中,最后再选出九人。”

老人紧紧皱着长眉,叹了一声,不耐其烦地道:“总之,那一次比武之后,血魔夫妇以红花阵大败川西双矮;淮上三子中的无奇子以指剑,射瞎了巫山象鼻僧的右眼;朱砂异叟南宫鹏小天星掌力,当场震毙湘江渔人刘小川。”

他说着那双怪目之中,闪烁着一种异光,良久才又频频地叹息道:“太惨了……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