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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饭桌上,林教授就公开说只能给张小雨推荐些参考书目,要是她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谢言,还让谢言帮张小雨讲些考试规则和技巧。在跟谢言相处时,他还是这样的话。

王总几乎已经明白地告诉海洋,如果张小雨这事儿成了,工程肯定交给他来做。“反正房子谁盖不是盖啊!”他这样说。海洋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命运竟然要寄托在一个素昧平生的黄毛丫头身上。佛祖或者上帝或者其他诸神究竟是通过什么将人和人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呢?

乔家老两口在大女儿家呆的时间长了,被难以忍受的无聊激发出晚年智慧,创造出了两人的扑克牌玩法。俩人没事就围着茶几打扑克,一旦什么事需要争竞心分出个输赢,就会具有些趣味,老两口总算是有了点营生。

那个提着曲奇饼干盒的男人就是在老两口正为一局扑克的结果争得如火如荼时,敲响了水兰家的门。沈致公和水兰都不在家,老两口是不会会客人的。但那男人问清了的确是沈局长家时,竟然准确地说出老两口是沈局长的岳父母,并且说是特意来找二老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爷子不得不打开门迎那男人进来。

那男人并没有呆多久,只是简单地说,年前自己单位因为个项目和沈局长打过交道,沈局长送礼回扣一概挡驾,办事铁面无私刚直不阿,自己打心眼里佩服。前两天听说二老的外孙高考分特高,想来祝贺一下,也没敢买别的,就这么一盒20来块钱的饼干,就算表表心意,回头给孩子吃。老爷子百般推辞,但那男人主动打开了盒子给老两口看:“大妈您看,没别的,就是点心,难道我们给孩子买个零食都不行么?”老太太瞄了一眼,里头的确是一层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饼干,也就没在意,客气地收下了。老爷子对老伴这一举动有点犯嘀咕,但转念一想,20块钱的东西,要真拿来行贿还不把人大牙笑掉,坚辞不受反而显得自个儿家里人不通人情了。这盒饼干被放在客厅的小柜里,旁边就是老两口来了之后沈林的临时铺位。沈林那小子净跟他爸一样喜欢熬夜,半休班宿不睡觉打电脑,要是夜里饿了,拿块饼干垫吧垫吧也好。

孝子  第二部分  6(4)

那会儿水兰是回了剧团开会。记不清剧团有多久没有这样的组织活动了。突然这么一说要开会,大家都觉得,八成是剧团实在活不下去要解散了。没想到会上团长说,省里要办个文化艺术节,剧团得出三个节目,让想参加的演员赶紧把手头上的事搁下,报名攒组回来排练。

这三个节目里有《贵妃醉酒》。当年水兰就是靠这出戏成了剧团里的头牌花旦,又成了大仓县城里的名角儿,在省里也曾经名噪一时。说起这出戏,人们会条件反射地想起水兰,除了她,贵妃再没别人了。可是,那不只是曾经么?现在自己腰硬得像杆枪,还能动什么心思?贵妃醉要像杨柳随风折,直挺挺地往下倒可不像话。水兰眼见着剧团里的戏服常年在箱子里不见天日,又没有人操心打理,都上不了身了,便回家将自己多年珍藏的戏服翻出来,准备贡献给要上台的演员。

那个装着戏服的大箱子在阳台上,水兰也许久没有打开过它了。箱子盖一起,一股尘灰扬起来,带着回忆和岁月的呛人气味。水兰蹲在地上,一件件把戏服拿出来抖开。那件贵妃的戏服上飞扬的凤还是那么鲜艳灵动,好像马上要冲天而起似的,水兰忍不住又给披在身上,当年雷动的掌声和彩声又回来了。

“这还是你头回演出那阵做的吧,一晃都二十多年了。真快!”水兰一回头,老爷子推着老太太站在她身后。老太太望着眼前的女儿,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你头回演出那些事,就跟昨天似的,还真真儿的在我眼前呢。那会你唱贵妃醉酒,我和你爸在台底下就笑,说你长那么大没喝过酒,在台上里仄仄歪歪还演得挺象。”

水兰扑哧笑了,边手脚麻利地脱下戏服边道:“那都是哪八百年前的事了,您还惦记。”

“不远。”老爷子接腔道:“你现在穿上这戏服呀,和那会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又要演了呀?那我跟你妈可都得去看去。”

“不是,”水兰垂着眼皮将戏服收好,淡淡地回答:“我明儿要拿单位去,给别人穿。省里艺术节,我们要出仨节目,其中有个贵妃醉酒。”

“那你干吗不演呢?”老太太又是惊讶,又是不解。

“您跟我开玩笑的吧妈?”水兰有些不耐烦:“我哪有时间,每天彩排一练就得好几个小时。你们二老吃饭,还有烧水,洗衣服,倒便盆,您康复煅炼,针灸都得人盯着呢。再说了,我这都半老太婆了,还上台去现那个眼干吗呢?”

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沉默了。过了片刻,老爷子开口道:“兰啊,你要是因为我们不演,那可不行!我和你妈怎么都好对付这些天,你登台唱戏可是十几年才这一回!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台下十年功,为的是什么,不就这一遭么?”

老爷子的话让水兰心里油然升起了些许感伤,可她平静地答道:“没什么好考虑的,不去。”

孝子  第三部分

孝子  第三部分  1(1)

如果按照事情发展的表面脉络来看,最先发现沈致公有外遇的应该是范磊。

自从被大姐夫委婉劝退,范磊就跟水灵商量着到火车站蹬三轮拉人,反正三轮车闲着也是闲着,自己也还有一把子力气。那会儿范磊刚刚送走一个客人,却瞧见不远处的出站口那儿,沈致公正双手背后直挺挺地立着,伸长脖子不断向出站口里打量。后来从上海开来的多少多少次列车已经到达的广播响起,片刻后,沈致公兴冲冲地朝一个女人和她身边七八岁的男孩大幅挥手,并且迎上去从那个女人手里接过行李箱,还和蔼可亲地笑着摸男孩的头,跟他们说些什么。三人一同往站外停车场的方向走,就好像一家三口一样亲昵而自然。

那个女人范磊也认识——是沈致公的下属,技监局的办公室副主任齐砚弘。就在沈致公几人即将越过范磊变成背对他时,范磊鬼使神差地掏出海洋送自己那个带摄像头的手机,像拿枪一样瞄准沈致公和他的相好,扣动扳机。拍下的照片上,沈致公和齐砚弘正亲切对视,瞎子也能看出目光中脉脉含情。

单凭在火车站见过这么一幕还有眼神暧昧的照片,范磊还不敢百分之百肯定沈致公跟这位齐主任有一腿。毕竟,要是大家胸怀都坦荡一点,上司关心下属亲自到火车站接站,并没有什么破绽,而且要是两人私交也比较好,作为朋友帮忙接一下,那就更无可指摘了。他是亲戚,可毕竟是自己老婆的大姐夫,里外里隔着好几层,自己不好胡乱掺和进老婆家里亲戚的事上。然而,万一是真的,万一大姐夫的的确确将心扑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万一他们愈演愈烈,最后要闹到跟大姐离婚,那大姐可怎么办?两种假设让范磊饱受矛盾的折磨。他心里密不透风地揣着这件事,已有空就拎出来琢磨,有好几天都像失了魂儿一样,让水灵很感奇怪。

虽然下定了决心先把这件事调查清楚,起码有确凿证据了,再告知水灵一起商议怎么办,但范磊还是忍不住要绕着大弯子问上一些有关大姐夫妻俩关系的问题。

范磊三番四次对大姐的家庭关系表现出过度关注,水灵不由得也有点起疑。再加上偶尔反问,他总是支支吾吾地掩饰,却又挺严肃地要水灵在合适的时候跟大姐念叨念叨让她再多关心点大姐夫,水灵觉得,他兴许是听说了些什么,可又瞒着自己。然而一向嘴快话多的范磊在这件事上好像转了性,任怎么问,只装迷糊。水灵的心里被范磊投下了这个影子,就好像拆毛衣一样,顺着线头自然而然就也把自己七弯八绕地绕进去了。

范磊借着拿从前放在技监局保安门房里的小半桶油漆为名,特意选了个马上到上班时间的点回去看了一趟。他在门房里跟原来的同事们没唠两句嗑,就看到齐砚弘穿过大门,走向院子里的办公楼。他立刻追出去,在齐砚弘背后紧着叫:“齐主任,齐主任……”

砚弘被叫得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保安,不解地问:“怎么了?”

“那什么,”范磊找着理由,有点心虚地道:“有你封信。”

齐砚弘随着范磊走进门房,看范磊煞有介事地在一堆信里翻找,嘴里还有一搭无一搭问着:“最近挺忙的哈齐主任?”齐砚弘淡淡嗯了一声。“您是出差刚回来吧?”范磊埋头翻信,偷眼瞄着齐砚弘的神色。齐砚弘略略有些疑惑这个保安为什么对自己的行踪这么清楚,但依然平静地答道:“是,去上海开了个会。”“哦……”范磊故意把这个“哦”尾音拖得很长,明显话里有话地说:“我还以为你带孩子旅游去了呢,有一回去车站接亲戚,恰好看见您带着孩子。”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清楚了。只要齐砚弘不傻,她自然明白范磊说的“看见”并不止看见她和孩子这么简单。范磊简直是有些挑衅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齐砚弘看她的反应,可她竟然神色如常,浅浅一笑避开这个话题反问范磊:“我的信呢?”

“哎哟,”范磊这才又装模作样埋下头去找信,嘴里还念叨:“哎?怎么没了?昨儿我还看见来着……那什么,是不是他们谁给您送办公室去了,回头我问问小李子,看他动没动?”

“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