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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勤奋辛苦看领导颜色)

“十类干部歌”需要注释的地方,就是其中的奥妙。其中一类干部包括党委书记,他们的奖金除了“按章所得”之外,“业余”的奖金不计其数。比如,计划生育部门完成了指标得到的奖金,就有书记乡长和主管领导的份。一年下来,哪个部门都会完成超额完成本年度的工作任务与指标,都会有一笔可观的奖金等待“合理”的分配。也就是说,领导的奖金是各个部门的综合、总和,盆满钵盈多多益善。“农田水”,过去叫农田办,就是这时的水利站。一有外地的工程下来,上边拨钱,下边齐钱,他们的腰包自然在刹那间膨胀了,弄得他浑身上下都是油水。“实体站”,指的是“农科站”、“农机站”、“电管站”、“运输站”和“兽医站”、“农经站”、“林业站”。这些站都有行政性的执法权力与收费,靠政策吃饭,有权有钱,开心快活。“青妇联”,就是共青团和妇联,有职无权也没钱,干啥啥难,这里仅仅是个向上攀爬的阶梯或避风港。

在乡政府,我那时就是个九类干部,被称为臭老九,玩文字的。县财政的定额拨款仅仅够三分之一的工资,其余的部分由乡财政补贴,成为花钱的累赘。www奇Qisuu书com网县里可怜乡里,就对广播站隔三差五地下文件,今天让你搞自筹办实体,明天又说新闻工作很重要,不能削弱……总而言之,广播站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种现状弄得你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谁不顺心都会拿你开刀,拿你当出气筒,获得“改革”“新政”的功绩,进行泯灭人性的改造与实验。于是,许多乡镇的同行们,为了能够吃碗安稳有序的饱饭,纷纷逃避这个是非之地,寻求新的“生活点”。那些暂时还没有出路的,都如同困兽一般在极力地挣脱着、挣扎着。我就是在这种形式下“下海”的,当上了厂长,以此来躲避一下“朝秦暮楚”的罹难与尴尬。

另一个原因也很重要,甚至占了主导。我这人有些意气用事,一心想和社会上的偏见做一回斗争。那就是,“难道乡镇企业真的搞不好吗”?真的是“大家拿,拿大家吗”?我不服气,决定试试!

乡镇企业,人人都认为是一块肥肉,一块乐土,一方“共产”主义的天堂,这是事实。是的,在那里,“大人大拿”、“小人小拿”,“是人就拿”,拿来拿去后,大家大业就被大家大爷拿空了。

罗家房乡70年代就有一个闻名遐迩的“新兴服装厂”,尤其是生产的童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曾占据北京沈阳等大市场的一角。到了80年代,也就是赵国林任党委书记的时候,新兴服装厂江河日下,门户洞开,被“大家拿”得几乎是家徒四壁。先批伸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大人们,“大家”们。大人们“开拿”有很体面的说辞:“我看咱厂子的呢子大衣不错,给我做一件,我先给钱……”厂长笑着说:“好说好说,做不好不要钱,您别先交了。”

大衣很快就做好了,旋即由厂长亲自送到府上,合体、称心,但不如意!

这厂长姓张,抠门儿,收了人家的“成本费”,还觉得太照顾人家了,心里一个劲地“亏了”。厂长不甚如意,大人更是不如意,心里说“呵呵,哪有这么办事的?”

没过几天,张厂长“搬家”了,换了人家“可信”的人继任。这个人姓啥就别说了,相当于姓“赵”,天下第一姓。“赵厂长”的信条是“吃不穷,花不穷,看不出门道才受穷”。从此,好端端的服装厂,从大人开始拿开始,到吃穷、喝穷结束。门道就在其中,尽人皆知也。

罗家房乡还有许多前景可观的乡镇企业,他们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4  本土的上司  (烫手山芋)(3)

4本土的上司(烫手山芋)(3)

几乎所有的乡镇企业,都没有绕过这道“门道”的厄运,有的彻底破产,有的苟延残喘,剩下来的仅仅是残垣断壁高筑起来的债台。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指山卖磨”“靠河卖水”的买卖也寿终正寝了。

什么山,七星山,石头山。打下来的石头用不着加工成磨,就可以卖钱,且供不应求。这个一本万利的企业,等于是守着河卖水,也落个“赔”字,荒唐至极。原因何在?还是那三个字——大家拿!

大大小小的大人们建房所用的石料白拿自不必说,“星星点点”权当合理损耗,一咬牙也就算了。叫人摇头不止的是,他们的亲属们盖房子的石料也要免费供应啊。怎奈大人何其多,亲属何其多,“损耗”何其多?不堪重负!凡是比厂长大的人物都是大人,凡是跟大人有些关系的都是亲属……这种“合理损耗”加上生产内耗和酒肉消耗,耗尽了山场的最后一滴血,山场成了一具没有一丝气息的僵尸。于是间,七星山变薄了,“人情”变厚了,管理变乱了,企业变黄了。在老百姓的心里眼里,“大家拿”是乡镇企业百药难医的绝症。

可我就不信,乡镇企业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吗?于是,我就想亲自体验一下企业的“门道”为什么这么厉害,为什么非要亏损不可!

我自告奋勇当厂长,首先得到周乡长的认同。他在党委会上说:“原来我也想到他了,但怕人家不干。”周乡长的认同得到党委的一致通过,1992年9月29日我走马上任,开始主持鞋厂的全部工作。

这个鞋厂是同沈阳一个叫李晴天的专利人联合开办的,所有投资由乡政府解决,专利和技术由李晴天负责。鞋厂的班子有5人组成,副厂长是沈阳方面的李德英,主抓生产。技术员也是由李晴天“委派”的,叫金都。这两个人是一个单位的退休人员,李德英是原沈阳第六鞋厂的厂长,金都是技术员,都是鞋业生长的行家里手,没的说。两名财务人员是本乡的段文强张秋香,年轻人中专毕业生。

那年的国庆节我没有时间休息,经过紧张繁忙的筹建,10月初鞋厂就正式生产了。据专利人说,这种鞋是专利产品,穿起来既省力又保健,走起路来十分轻松,很多人士都期盼它早日面世。

对于“专利”二字我并不陌生,但对于“省力”一词我不能恭维苟同,持怀疑态度。天下哪有什么“省力”一说?能量是守恒的,何谓省力,为何省力?我曾经“请教”过专利人李晴天,这力省在哪了?他不快地回答:“你不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也不和他计较,但我坚信是他不懂装懂的,反正合同上规定,销售的事他负责,合同是乡政府的企业公司与周乡长早就和他签订好了的。这个合同没有我一笔签名,我做好管理工作就是了。

按李晴天和李德英金都的设计方案,鞋不停地生产,销售却没有前行一步。作为一厂之长,我开始替别人分忧了,也替自己犯愁。原材料需要钱来购进,工人的工资需要按时发放,而鞋一双没卖,怎么能寝安食味?更为糟糕的是,按李晴天的专利设计,鞋的质量根本无从谈起。做出来的第一双鞋由我试穿,掉鞋跟折鞋底,裂帮,一无是处。

鞋厂开业不顺,宗宗样样没有一样与预期的相吻合。对此,周乡长也很怅然一筹莫展,但他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我们上当了!这句话打死都不会说。

在这之前,也就是1992年暑季,贾书记请来沈阳的两名教授来乡里讲市场经济课。目的是开拓开拓全乡各界的视野,换换脑筋,振兴本乡经济发展,坚定和落实“无商不活,无工不富,无农不稳”这样一个喊得很久的口号,特别是强调前两条。此举无可厚非,无弊有利。哪会想到,在教授一行人中,混进来一个叫李晴天的说客。虽说他没有登台表演,做什么宏篇大论的讲演,但课后的“辅导”却使贾书记一班人茅舍顿开,把罗家房辅导到一片“新天地”中来。换言之,李晴天和罗家房在这一天都得到了意外的收获,皆大欢喜弹冠相庆。罗家房得到一项专利,价值168万(其实一文不值),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令人瞠目结舌!李晴天也高兴,他的专利也嫁给了一位如意郎君。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我们上当了”!上什么当?假专利的当!号称“省力保健鞋”结构全新,包治百病的功能,犹如昙花一现。所谓全新,新就新在鞋跟处有一弹簧,那就是“专利”的核心部分。不久,我和两位沈阳人合作得很好,据李德英金都透露,这个“专利”是李晴天从朋友那窃取来的。专利转让的手续——只不过是一张国家专利局复印的“受理书”,而不是专利证书。不懂得专利的头头们,就把这个当成了“专利证书”了。李晴天则瞒天过海,轻易蒙混过关。李晴天把它以投资的价码转让给了罗家房,其目的有三:

一是他找到了一个一心朴实为他的“专利”做进一步论证实验的场所,以期后发。二是以168万的无形资产(现在叫知识产权)作为投入,他成为这个企业的董事长,再分得大比率的红利。三是控制了销售权,等于控制了财政大权,掌控着企业的命门。

使双方都预料不到的是,生产出的1000多双专利鞋,双双质量有问题,尤其是那鞋跟问题更大,无法销售。

在铁的事实面前,罗家房乡损失惨重,十几万元的贷款归还无期,鞋厂难以运作,面临崩盘。李晴天想捞一把的打算,还不如肥皂泡破灭得有声有色,他的“专利”匆匆问世,就悄悄地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