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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邓定侯看着她,微笑道:“你好象对他很不满意?”

王大小姐道:“哼哼。”

邓定侯微笑道:“难道你认为他不喜欢你了?”

王大小姐道:“我…”

邓定侯打断了她的话,道:“有些人心里虽然喜欢一个人.嘴里却绝不会说出来的;有时他心里越热情,表面上反面越冷淡。”

王大小姐道:“为什么?”

邓定侯道:“因为他们的身世孤苦,生活又不安全,而且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在别人的刀剑下,所以他们若是真喜欢一个人时,反而要尽量疏远她。”

王大小姐道:“因为他不愿连累了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

邓定侯道:“不错。”

王大小姐道:“你认为丁喜是这种人?”

邓定侯道:“他是的。”

他叹息着,又道:“他表面看来虽然很洒脱,很开朗,其实心里却一定有很多解不开的结。”

王大小姐凝视着他,柔声道:“你好象总是在替别人着想,总是尽可能了解别人。”

邓定侯笑了笑,道:“这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老了,老头子总是比较容易谅解年青人的。”

王大小姐嫣然一笑,道:“象你这样的老头子,世界上只怕还没有几个。”

这时一阵仲夏之夜的柔风,正吹过青青的草地。

星光满天,火光闪动,映红了她的脸,风中充满了绿草的芬芳,绿草柔软如毡,

她笑得又那么温柔。

邓定侯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炔。

他并不是那种一见了美丽的女人就会心跳的男人,可是这个女孩子……

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勉强笑了笑,道:“看样子我们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不如也将就在这里睡一夜,有什么话,等到明天再说。”

王大小姐点点头,道:“现在并不太热,我们就睡在火旁边好不好?”

邓定侯好象吓了一跳:“我们?”

王大小姐道:“你流了很多血,一定会觉得冷的,当然应该睡在火光旁边。”

邓定侯道:“可是你….”

王大小姐道:“我当然也睡在这里,我怕蛇。”

邓定侯道:“你……你可以睡到车上去。”

王大小姐道:“蛇难道不会爬到车上去?”

她嫣然一笑,又道:“假如你怕我,我可以睡得离你远一点儿.我的睡象很好,绝不会滚到你身边去的。”

她的睡象并不好,年青的女孩子,睡象都不会太好,何况,一个象她这么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睡在这种草地上,当然睡不安稳。

睡梦中,她忽然翻了身,一只手竟压到邓定侯胸口上了。

她的手柔软而纤美。

邓定侯连动也不敢动。

他也不是那种坐怀不乱的君子,对年青美丽的女孩子.他一向很有兴趣。

可是这个女孩子…。

他叹了口气,禁止自己想下去。

他开始想丁喜——

这个年青人的确有很多长处,他喜欢他,就好象喜欢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他又想到了他的妻子——

这几年来,他的确太冷落她了,她却一直是个好妻子。

他需要时,她就算已沉睡,还是从来也没有拒绝过他。

想起了他们初婚时那些恩爱缠绵的晚上,想起了她的温柔与体贴,想起了她柔软的腰肢,想起了丰满修长的双腿……

他又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又是一阵柔风吹过,他轻抚着臂上的伤口,忽然觉得很疲倦,非常疲倦……

他睡着了。

(三)

丁喜却还没有睡得着,他们刚才说的话,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算他心里喜欢你,嘴上也绝不会说出来的……”

“他心里一定有很多解不开的结……”

邓定侯的确很了解他.却还了解得不够深。

他疏远她、冷淡她,并不是因为他怕连累了她.而是因为他不敢。

他不敢,因为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种别人永远无法解释的自卑,已在他心里打起了结,生下了根。

根已很深了。

饥饿、恐惧、寒冷,象野狗般伏在街头,为了一块冷饼被人象野狗般毒打。

只要一想起这些往事,他身上的衣服就会被汗水湿透.就会不停地打冷战。

他的童年,实在比噩梦还可怕。

现在这些悲惨的往事虽然早巳过去,他身上的创伤也早巳平复。

可是他心里的创伤,却是永远也没法消除的。

“你好象总是替别人着想,好象总是这么样了解别人…。”

他又想到:邓定侯的确是个好朋友、好汉子,他已经欠他太多,几乎很难还清。

丁喜知道他也很喜欢她。

虽然他已有了家,有了妻子.可是这些事对丁喜说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绝不能对不起朋友的。

“—个从来没有家的人,对朋友总是特别够义气。”

“你认为他对小马不够义气?”

丁喜在心里叹了口气,小马不但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他的手足。

小马这一去,的确是送羊入虎口的。

难道他真的就这样看着?

他闭上眼睛,决心要小睡片刻.明天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繁星满天.夜风温柔。

明天一定最好天气。

(四)

旭日东升。

第一线朝阳冲破晨雾,照射在大地上时,邓定侯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阳光照在王大小姐柔软乌黑的头发上。

她的睫毛也很长,她的双颊嫣红,柔发上带着种醉人的幽香。

她就睡在他身旁,睡得就象是个孩子。

邓定侯大醉后醒来时,常常会在自己身旁发现一个陌生而年青的女人,他通常都要想很久.才能想起这个女人是怎么到他床上来的。

可是这—次……

他没有想下来,悄悄地站起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晨郊外的清新空气。

然后他就忽然怔住。

睡在车顶上的丁喜已不见了,系在树上的那匹马也不见了。

清晨郊外的空气很新鲜。

邓定侯见到马车还停在原来之处,不过那匹马和丁喜去了哪里?

良驹是不会自己走脱的,一定有人把马匹解开。

这是丁喜所做的吗?

他再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但似乎还没有把醉后的酒意消脑子有点模糊。他想着:丁喜走了,为什么不说一句话?

魔    索

(一)

“丁喜真的走了!”

他是真的走了,不但带走了那匹马.还带走了一坛酒,却在车上留下两个字:“再见!”

再见的意思,有时候永远不再见。

“他为什么不辞而别?是不是我们逼他上饿虎岗?”王大小姐用力咬着嘴唇:“我怎样也想不到他居然是个这么怕死的懦夫。”

“他绝不是。”邓定侯说得肯定:“他不辞而别,一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

“我也不知道。”

邓定侯叹了气,苦笑道:“我本来认为我已经很了解他。”

王大小姐道:“可是你想错了。”

邓定侯叹道:“他实在是个很难了解的人,谁也猜不透他的心事。”

王大小姐道:“我想他一定认得百里长青,说不定跟百里长青有什么关系。”

邓定侯道:“看来的确好象有一点,其实却绝对的没有。”

王大小姐道:“你知道?”

邓定侯点点头道:“他们的年纪相差太多,也绝不可能有交朋友的机会。”

上大小姐道:“也许他们不是朋友,也许他真的就是百里长青的儿子。”

邓定侯笑了。

王大小姐道:“你认为不可能?”

邓定侯道:“百里长青是个怪人.非但从来没有妻子,我甚至从来也没看见他跟女人说过一句话。”

王大小姐道:“他讨厌女人?”

邓定侯点点头,苦笑道:“也许就因为这原因,所以他才能成功。”

他也知道这句话说也有点语病,立刻又接着道:“说不定丁喜也是到饿虎岗的。”

王大小姐道:“为什么不愿我们一起去?”

邓定侯道:“因为我受了伤.你…。”

王大小姐板着脸道:“我的武功又太差,他怕连累我们,所以宁愿自己一个人去。”邓定侯道:“不错。”

王大小姐冷笑道:“你真的认为他是这么够义气的人?”

邓定侯道:“你认为不是?”

王大小姐道:“可是他总该知道,他就算先走了,我们还是—定会跟着去的。”

邓定侯道:“我们?”

王大小姐盯着他,道:“难道你也要我一个人去?”

邓定侯笑了,又是苦笑。

他这一生中,接触过的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却从来也不懂应该怎么拒绝女人的要求。

——也许就因为如此,所以女人很少能拒绝他。

“你到底去不去?”

“我当然去。”邓定侯苦笑着.看着自己脚上已快磨穿了的靴子:“我最近肚子好象已渐渐大了,正应该走点路。”

“你走不动时,我可以背着你。”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当你走不动时,也要我背着你?”

“我们是不是先去找老山东?”

“嗯。”

“你知道老山东是谁?”

“不知道。”

我只希望这个老山东还不太老,我一向不喜欢和老头子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