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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灵堂之役



        第三十六章灵堂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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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在院子里的人亮出兵刃刚要动手,七公主却猛的将手一挥,重重喝道:“你等先不要动手,有些话,本公主还要与王少侠说上几句。”话音一落,众侍卫各收兵刃,又重新站于原处。

        七公主斜转眉梢,笑着一吊眼角,瞧着王佛用力击了一掌,不无激赏的道:“好!王少侠,贺指挥使早就向我提起过你的为人,他说你胸怀仁义,浑身是胆,今儿我这么一看,少侠果然盛名不虚,令人好生佩服。”

        王佛不知她的话是何用意,听罢只是冷冷一笑。七公主霍的双手一背,蹙着眉头叹道:“可惜呀!似王少侠这样的不世之才,本是国之栋梁,却不能为朝廷所用。王少侠,说真的,无论是你的人品、武功,还是你的才识和胆识,本公主都对你打心眼里感到敬重。实不相瞒,本公主委实不忍要了你的性命,但要个前题,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方才所发生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不予计较。另外,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绝无坏处,不知少侠可有兴趣听我说上一说?”

        “公主的意思,在下当然明白。”王佛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事,待她一言出口,当即一抖“挽歌”软剑,直视着她道,“公主是不是想让在下留在驸马府,为公主效力?”

        “少侠果然聪明,算是猜对了一点。”七公主微启朱唇笑了一笑,借着惨淡的烛火,脸上的伤痕犹如水纹轻荡,泛起一阵涟漪,“本公主想让你留在驸马府不假,但绝不是替我效力,而是替朝廷效力。只要你愿意,本府的总管之职,自非少侠莫属。如果少侠哪一天觉得乏味了,想换一个职位,我可以与你另谋重任,一品我虽不敢保证,但凡二品官员,便全由少侠挑选。王少侠,你以为如何?”

        “五佛不才,多谢公主的好意。”王佛满脸肃然,殊无半点喜悦之色,“可惜公主看错了人,在下此生,只意在江湖,而无庙堂之志。老实说,做贵府的总管也好,当朝廷的二品大员也罢,在下都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那少侠对什么最感兴趣——”七公主背过身子,走到两具棺木近前,指着其中一具道,“王少侠是聪明人,想必你应该知道,本公主说话,一向是说一不二。所以我方才说的话,还望少侠想清楚了再做回答,王少侠,我再问你一遍——驸马府你到底留是不留?”

        王佛抬起头硬声一笑,断然答道:“不留!”

        “照你这么说,本公主的话岂不是白说了不成?”七公主拂袖一拢,一脸狠意的道,“王佛,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好生失望?你既知本公主是一片好意,却又给一口拒绝了,你让本公主的面子往哪儿搁?”

        柳依依冷笑道:“七公主,虽然你贵为皇族,也总不能一手遮天吧!听你的口气,我们如果不答应这件事,你是绝不肯善罢甘休喽?”

        “那是自然,本公主说的话,便是父皇也不得不听,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王佛?”七公主倏的一扬右手,两条眉毛紧紧一拧,趾高气扬的道,“王佛,你如果也想尝尝躺在棺材里的滋味,你可以拒绝。我可以告诉你,倘若你真的不识时务,易水寒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贺顶红阴阴笑道:“王佛,七公主爱惜你是个人才,你不要不识抬举。是生是死,何去何从?你可要多掂量掂量哦!”

        王佛一振手中长剑,侧过脸看了柳依依一眼,接着转向贺顶红道:“贺指挥使,七公主不知我的为人,想必你应该清楚。我要是不愿意做的事,便是天王老子迫我就范,我也断难从命!七公主,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贺顶红望着灵桌上的蜡烛,目光不住闪动,眼神里写满了妖异。

        七公主刚要喝令动手,一直默不作声的小百灵忽然大声说道:“公主,奴婢有话要说。”

        七公主恶狠狠的将头一甩,极为暴戾的道:“怎么,莫非你还要替他们求情不成?”

        “奴婢不敢。”小百灵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猝然将头向上一仰,鼓足勇气道,“公主,奴婢心里有什么,嘴里便说什么,我……我觉得公主……”

        “你觉得本公主如何?”

        “我觉得公主不应该强人所难,王少侠既然无意为官,你让他留在府中又有何用?公主,强扭的瓜不甜,你……你就放过……他们吧!”

        “贱婢——”话犹未了,七公主已是恼羞成怒,右手一扬,啪的一声,便在她脸上重重掌了一记耳光,怒不可遏的道,“小百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用这种口气教训本公主。”

        “公主我……”小百灵吓得抖衣而战,缩做一团。

        七公主跟着迈上一步,一指小百灵的鼻子,凶相毕露的道:“小百灵,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右手一伸,一把将小百灵扯至胸前,厉声吩咐道,“贺指挥使,既然王佛不肯应允,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身子一闪,躲到了幔帐后面。

        “王佛,这一切可都是你自找的,嘿嘿!老实说,我真替你感到可怜。”贺顶红的脸上掠过一丝嘲笑,“我原以为易水寒傻,想不到你比他还要傻,嘿嘿……这是你逼我动的手,可休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及兄弟情面!”

        “我逼你动的手,贺指挥使真会说笑。”王佛轻轻哼了一声,目光中写满了绝望和悲伤,“我已经说过,自你害死易兄之后,你我之间便已情断义绝,再无半点兄弟之谊。贺指挥使,你不必客气,动手吧!”长剑一挺,向着幔帐背后大声喝道,“请里面的人都出来吧——”

        剑光一闪,王佛已是一剑刺出。

        他这一剑,用的不是剑,却是剑气。

        ——剑气苍茫。

        ——剑意凄凉。

        而剑光却如他此时的眼神,比一首最寂寞的挽歌还要寂寞上十倍。

        剑气所及,摆在灵桌上的几枝素蜡噗的一声,尽数为之寂灭。

        ——然后才是幔帐。

        ——发出波的一声。

        随着裂帛声响,那面幔帐由上至下,竟整个儿裂了开来。

        王佛一回长剑,剑光凄迷,便见幔帐横势一卷,嘶的一声怒啸,登时左右一分,一齐飞了起来。

        幔帐后面,居然站着十几个人。

        一瞬之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奇怪的是,这十几个人却兀自一动不动。

        王佛看到他们时,就像是在看着十几个死人。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忽地由院子里吹了进来。

        王佛轻轻击了一掌,喃喃自语道:“好风!”

        他的话刚一出口,那些站在幔帐后面的人各自眉头一皱,前额处尽皆格格一响,身子一晃,便即砰砰声响,俯身扑倒。

        贺顶红刚要命令这些人自幔帐后暗中动手,看到这里,也忍不住暗中吸了一口冷气。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藏在幔帐后面,只有他、七公主和自己的人知道,王佛却为何会看得出来?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王佛一出手,只一招便要了这些人的性命?而且用的不是剑,只是剑气。

        ——剑气尚且如此,足见王佛的内力之深,已超出了他的想像。

        所以他除了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面还微微沉了一沉。

        “以气御剑,以气杀人,好内力——”碰上了这样的高手,贺顶红虽然心头暗沉,也不得不心悦诚服的点了一下头,由衷发出一声赞叹,“老实说,这些人虽俱非大内一等侍卫,武功都还说得过去。想不到你一出手,便将他们全都杀了,换做是我,却做不到。”

        王佛微斜二目,瞧着他道:“贺指挥使过谦了,要说杀人,便是十个王佛也抵不住贺大人的一根手指。贺大人,你认为呢?”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贺顶红充满置疑的望着王佛,一字一顿,讶然问道,“只是我有个疑问,你怎知这幔帐后面还藏着人?莫非——你早就发现了他们?”

        “错。”王佛一指胸口,静静的道,“实事上,我并不曾发现他们,在下用的不是眼,而是心。”

        “心?”

        “对,因为我是用心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杀气。”

        “杀气?”贺顶红依然有些不解,“难道你刚进灵堂,便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杀气?”

        “当然不是。”王佛用剑尖一指跪过的地方,“我是在为易兄泼酒祭奠时才感受到的。说到底,其实是因为贺指挥使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

        “你忽略了他们的耐性。”王佛突然低下头去,右手持剑在脚下左一圈,右一转,如执笔疾书,写着一个个大小不等,行楷各异的字,“一个人没了耐性,自然便沉不住气,那样一来,一个人暴露出的杀气反而成了一种破绽。”

        贺顶红笑了笑:“所以你现在很沉得住气。”

        “是,我一直就很沉得住气,首先:我经常在练习写字。不管我练的是不是书法,毕竟它让我的心能够时时得到平静。也正因为心静,所以我才不会为名利所动,不因繁华而迷失了自己的心智。”王佛一边静静的说,一边静静而专注的写着自己的字,“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是因为我已在心里向易兄和如玉嫂子暗中发过誓,无论今天结局怎样,我都要替他们讨还一个公道。面临大敌,我更不能不沉住气。”

        “又是公道?”贺顶红虽然笑得有些勉强,终于还是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杀了我便是公道?”

        王佛瞧着自己写的字,头也不抬的道:“既然是公道,当然不会只杀你一个人这么简单,不过,也并非你想像的那么复杂。”

        “哦?你是不是想用我、七公主和唐宇三个人的命,来抵偿易水寒和颜如玉二人的命?”

        “然!”

        “你想杀了我们三人?”贺顶红仔细的看了一眼王佛写在地上的字,脸上流露出一种怪异而妖异的笑,“王佛,你的这个想法听来自是不错,不过却有些荒唐,别说你杀不了我和七公主,就算你能杀得了,唐捕头今儿不在这里,你又如何杀得了他?”

        “不怕,我可以等。”王佛剑尖一停,一点点的向上移动,待至胸口之时,静静的一指贺顶红,“杀了你和七公主,唐宇自会前来。”剑光倏的连闪两闪,左一个“天”字,右一个“地”字,陡的攻向贺顶红。

        他这两个字,写的极其凌乱,似草非草,在一般人眼里根本就不像是字。

        剑光一闪,院子里的人也同时动了手。

        ※※※

        贺顶红看也不看,右手一抖,迎面便抛出了二十条小青蛇。

        这些小青蛇一到空中,便迅速的连接到了一起,宛如一节节软链,一条条丝丝入扣。

        贺顶红右手一探,将最后一条小青蛇的蛇尾握在手里,手腕一沉,咄的一招“无孔不入”,点向王佛手背的“中渚穴”。

        他这一招,用的正是链子软枪中的招式。

        但比起真正的链子软枪,他的这条软“枪”则显得更灵动、更飘逸,也更犀利。

        王佛回剑一引,剑尖反弹,波的一声,先将贺顶红的软“蛇枪”荡将开来。当即猱身一晃,呼的平剑疾推,剑尖一折一颤,犹如花雨缤纷,第二剑跟着刺了出去。

        毫无疑问,他们二人都是高手,非但出招快、收招快,变招更快。

        王佛这一剑的字体更为凌乱。

        他一口气便写了三个“人”字。

        一个字比一个字快。

        这一剑,乍看上去温柔而动人,多情多韵意似痴。仔细看去,却含着两处闲愁、三分落魄、三分寂寞以及两分疏狂。

        贺顶红双眉一剔,右手一甩,软“蛇枪”倏的在胸前打了个旋,呼的凌空缠出。

        然而等他一枪点出,才发现王佛剑之所出,刺的却不是他,而是摆在幔帐左侧的那一具棺材。

        这一来,贺顶红和七公主同时吃了一惊。

        七公主目光一凝,疾声厉叱:“拦住他——”

        一言方罢,王佛身子一闪,风也似让过贺顶红,夺的一声,已一剑刺进了那具棺材里。

        王佛一抽手,沉肩躬身,呼的如风倒掠,退至原处。

        然后,他才望着那具棺材,微微一甩垂在脸上的一络长发,冷哼说道:“唐总捕头,现在你总该出场了吧!”

        柳依依悄声问道:“难道躺在棺材里的不是易大哥和如玉嫂子?”

        王佛微一颔首,道:“不错,躺在里面的正是杀害他们的凶手之一,‘暗器王’——唐宇!”

        柳依依刚要接着问时,忽听那具棺材格的响了一声。

        过一会儿,又是一声。

        但这一声却不同于第一声响。

        至少比第一声要大得多。

        除了风雷之声,还夹杂着震耳欲聋般的霹雳之声。

        随着这一声大响,这具棺材便整个儿裂了开来。

        再看棺材里,竟然真的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号称天下第一暗器高手的“暗器王”——唐宇。

        他左手紧紧掩着胸口,右手戴着那只深绿色的“仙人掌”,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

        七公主急忙抢上一步道:“唐捕头,你觉得怎样?”

        “卑职……卑职中了……王佛一剑,心口觉得难受至极……”唐宇的身子一阵抖动,他一点点的抬起头,不相信的望着王佛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就藏在这个棺材里……”

        贺顶红道:“我也正有此疑问,王佛,难道你也是靠自己的心,感受到了唐捕头身上的杀气?”

        “贺指挥使又错了。”王佛看着唐宇,脸上毫无一点怜悯之色,“这一次,我用的不是心,而是耳朵。我听到的不是杀气,而是他的心跳。”

        “我的心跳……”唐宇用力一握戴着“仙人掌”的右手,嘶声喘息道,“想不到你……你居然听得到……我的心跳之声……可惜……”

        王佛看着他的右手道:“因为我知道,你向来以暗器著称,所以我最清楚你这种人,但凡与人交手,你必藏在暗处出手。可惜啊!你碰到的是我,你实在不该躲在棺材里。”

        “你说的……不错……”唐宇的眼里闪出了一丝悔意,“如果……我……不在棺材……里,凭我……的暗……器,你也绝不会这么轻易的伤了我。可惜……可惜这只……这只‘仙人掌’,我……我竟没能出手……”

        他一边说,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每喘一下,胸口便流出一股腥红的鲜血。

        王佛长叹一声道:“唐宇,算来你也是武林名宿,你错就错在不该误入功名,说到底你是自己杀了自己。归天鹤死后,你如果不再驸马府,又何苦落得今日之结局。”

        “功名?”唐宇恍然一笑,喃喃的道,“你说……的……对,或许我……本不该……来这里……因为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原来所有的……功名……都……是……空的……”

        他接着还要说时,突然话音一顿,贺顶红右手一挥,软“蛇枪”已结结实实的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唐宇右手一指贺顶红,咙喉里嘶嘶作响,一个“你”字未及出口,贺顶红软“蛇枪”一收一紧,便将他的话勒了回去,笑着道:“可惜你说这些,已经是太迟了。放心吧唐宇,没了你,本指挥使照样可以杀了王佛。”软“蛇枪”一带一抖,唐宇的身子猛然一起,砰的一声大响,正撞在了对面的厅墙上。

        待得唐宇落在地上,已然绝气身亡。

        唐宇一死,七公主忙向后退了一步。

        看她的表情,已仿佛失去了所有信心。

        贺顶红右手一勾,软“蛇枪”倏的缠到了手腕上,笑着一伸左手,那条粗若茶杯、长及寻丈,通体闪着漆金色的暗鳞蟒蛇就像一条绸带,卷到了他的手臂上。

        蛇在手中,贺顶红笑得极其诡异。

        但他的姿势,却相当谨慎。

        因为他知道,此战事关生死,他绝不能失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便必须杀了对方。

        ——杀了这个曾是朋友和兄弟、如今却成了血溅五步的仇敌。

        王佛看着唐宇的尸体,轻轻一声叹息,接着又问:“贺指挥使,在下只想知道,易兄和如玉嫂子二人的尸体,是否已经入殓下葬?”


        “是,他们已经入土为安。”贺顶红一字字的道:“王佛,动手之前,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来,我可以替你一一解答。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王佛道:“没了。”

        说完这几句话后,二人互相望着对方,默默无语。

        二人的衣袂随风激荡,猎猎作响。

        他们的眸子里都闪着火花。

        如两颗流星,在一个风清月白、无比销魂的月夜里碰到了一起。

        一时间,直激得火星四溅。

        ※※※

        战斗一开始,雷音、盛铁衣、夜繁星、蓝陵王四个人便迅速的合拢到了一处。迎着攻上来的敌人,他们肩并着肩,背对着大厅,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这一战有多么残酷,纵是拼得一死,他们也绝不会、不能后退半步。

        在一般人看来,他们一个仅剩右足,一个驼背,一个独目,一个独臂,只不过是四个残疾之人。

        可一旦动起手来,他们却像是四名无畏无惧,挺着胸膛勇往直前的战士。

        战士与斗士有所不同。

        斗士天生好斗。

        他们不是。

        他们是在血与火的打拼中磨练出来的。

        所以他们不怕死亡,更不怕流血。

        ——比起将军,战士的一生未必有多少传奇色彩,但却活得真实、可爱而精彩。

        ——因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并不好做,他必须要经历许多大大小小的战斗和厮杀,或为理想而战,或为信仰而战,或为使命而战,或为情义而战……但无论是哪一种方式,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都必须具备两样条件。

        ——勇气和执着。

        雷音四个人无疑便都具备这两样条件。

        是以这一战虽然众寡悬殊,险象环生,他们仍觉得无比痛快。

        经过一阵剧烈、急促和紧张的短兵相接之后,雷音伤敌七人、毙敌两人,盛铁衣伤敌九人,夜繁星毙敌四人,蓝陵王夺得一刀,伤敌十人。

        饶是四人初战告捷,各有斩获,他们的身上,却也多多少少挂了一些彩。

        而院子里的人,却越来越多。

        四人相视一笑,一齐昂首挺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雷音右手撑着单拐,左手向前一指,大声问道:“三位贤弟,这一战不比往日,咱们只有四人,他们却有数百之众,你们可有信心打赢这一仗?”

        夜繁星双手一伸,各自摸出一把暗器,睁着一只眼笑道:“跟着大哥做战,小弟当然有信心。再说,这以少胜多的打法,咱们也不止经历了一次,那一次咱们没赢?”

        盛铁衣双手紧紧一握,捏着拳头道:“没错!他们就算是再多上几倍,咱们也照样不惧。”

        “几位哥哥有此信心,小弟更是没得说的。”蓝陵王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便变得更为密集,一双红色的眼睛也变得更为炽烈。他单手横刀,一字字豪情勃发,声似奔雷,“嘿嘿!以我看哪,这几百个人还是太少,再来个千儿八百的,打起来才叫过瘾。”

        四人说完,再次相视一笑,眼中如火熊熊,斗志更盛。

        忽听对面有人尖声喝道:“杀——”

        “杀”字一出,人影晃动,兵刃挟风,数般兵刃直似疾风骤雨攻向四人。

        “来的好!”雷音双臂一振,早将两条鞭子、三柄单刀挟于腋下,蓦的将头一摇,便是一记“狮子吼”。

        伴着这一声怒吼,攻上的五名汉子脸色一变,怔了一怔,雷音跟着反手一拐,呼的扫出。

        这一拐力重千斤,浑如铁石,砰的一声大响,打得五人一齐跌出。

        盛铁衣一动未动。

        眼看两柄短刀堪堪攻上,他才笑了笑,倏的手肘一抬,挡开两柄短刀,同时肩头一沉,迎面便是两拳。

        他看上去躬身驼背,又矮又老,但他的拳头却一点也不衰老。两拳一出,俱是又劲又疾,如虎生风。

        拳头穿过刀光,恰恰打在两名侍卫的胸膛上。

        声音如中败革,听上去极闷。

        盛铁衣双拳一收,那二人鲜血狂喷,当即仰面摔倒。

        夜繁星仅剩一只眼睛。

        但丝毫也不影响他的指法和手法。

        他的双手快中求稳,稳而有序,勾、挑、弹、拨、抹、抿,每每发出一枚暗器,都宛如长了眼睛,不但快,而且准。

        除了这些,他的暗器还有一个特点。

        ——专取敌人的眼睛。

        星光一闪,即听得对面一声惨叫,人群当中便有人瞎了一只眼睛。

        而蓝陵王的打法却很可怕。

        他独臂使刀,反而比别人双手使刀还要有气势、有魄力,一刀刀犹如风起云涌,尽显狂放。

        他的刀法纯粹就是三个字——不要命!

        是以他一出刀,便使得敌刀尽避。


        眨眼之间,和着这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杀气随风四溢,整个院子又闷又热,弥漫出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气息。

        地上的血,却越流越多。

        甚至是轻轻吸上一口气,都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

        灵堂内,王佛与贺顶红依然一动不动,只冷冷的盯着对方。

        他们的眼神都很专注,就好像“粘”在了一起。

        七公主一手扼住小百灵的肩头,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张脸全无表情。

        过了半晌,贺顶红身子稍微动了一动,终于开口说道:“王佛,认输吧!”

        王佛微一摇头,傲然道:“你知道,我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是吗?”贺顶红倏的一挑双眉,目光如刀光一折,瞧着外面道,“事已至此,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和公主知道你今天必来,所以已在驸马府布置了一千余名锦衣卫、大内侍卫和弓箭手。王佛,就算我此时放你走出这大厅,只怕你休想走出这驸马府。”

        “走?”王佛笑了,“我何时说过要走,公道未讨,我为何要走?”

        七公主的眉头紧紧一皱,有些不耐的道:“贺指挥使,不要和他罗嗦了,出手吧!”

        “卑职遵命——”话一出口,贺顶红身子一扭,砰的飞起一脚,正踢在剩下的那具棺材上。

        棺材一起,呼的凌空倒翻,口朝下,底朝上,硬生生砸向王佛。

        王佛左手一推柳依依,低声说道:“依依,你往后退。”横步向前一跨,长剑一舒一卷,铮的一声,已自深深一剑,刺入了棺材盖里。

        这具棺材厚及五寸,乃是檀木打就,王佛一剑刺入,正欲将棺材奋力震开,却陡的吃了一惊。

        因为这具棺材的顶盖,居然还被封死。

        换句话说,这只棺盖竟是可以活动的。

        他同时发现,棺盖的一侧,还系着一条绳子。

        ——一条看上去又软又细、闪着淡金色光茫的绳子。

        而绳子的另一端,正好系在贺顶红的右手腕上。

        王佛情知不妙,刚要回手登出长剑,却见贺顶红右手一勾,猛力向怀里一带,王佛右手一抖,棺盖嵌着“挽歌”软剑呼的一声,一并落在了贺顶红脚下。

        棺盖一抽,噗的一声,一大片白石灰随即由棺内倾洒而下,一古脑的罩向王佛。

        王佛双目一闭,左掌护面,右手一撩,便即一掌拍出。

        棺材格的一响,半悬空作势翻转,斜刺里呼啸撞出,落在大厅里,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贺顶红已快速在右腕上解下绳头。

        说时迟,那时快,猝见他身子一旋,如风急绕,大声喝道:“王佛,去死吧!”

        他的身上,至少有一百条小青蛇同时发了出去。

        这些小青蛇不但灵活,而且都好像充满了灵性,一旦“射”出,便只认准一个目标。

        ——王佛。

        青色的蛇,宛如一排青色的箭。

        但比箭更快。

        恍如一串青色的流星雨。

        看到这些飞出的小青蛇,贺顶红终于笑了。

        王佛身子一晃,由胸口发出了一声闷吼。

        大厅之内,响起一阵阵怪异而刺耳的怒嘶之声。

        王佛的嘴角,挂着一丝丝血痕。

        他的脚下,全是一寸寸断裂开来的小青蛇。

        “王佛,你觉得怎样?我的蛇毒可还够‘毒’?”贺顶红望着王佛,极其开心而得意的笑了笑,“很多人都认为,当今武林,只有唐宇的暗器最为了得,岂止我的这些小青蛇并不比他的任何暗器逊色。嘿嘿,我虽不敢自行夸口,这些蛇毒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我却敢说,你已经没了半点气力。”

        王佛一语不发,只深深的吸气。

        贺顶红目光一垂,落在了脚下的棺盖上,继之又道:“何况,你已手中无剑,你又凭什么和我斗?”一伸手,铮的拔出“挽歌”软剑,大笑声中反手向上一甩,长剑流光一闪,夺的一响,已硬生生的插在了房梁上。

        然后他又笑了一笑,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对面的王佛。

        他想看看,堂堂的“杀手佛”,会用一种什么样的姿势倒在自己脚下。

        对他来说,动手已是多余的事。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着王佛倒下,或是跪地求饶。

        但他看了一会,脸上的笑已一点点的隐去,因为他发现,王佛不但没有倒下去的迹象,相反根本便不曾中毒。

        七公主瞧到这里,也不禁骇然变色。

        她抬手一指贺顶红,一字字的问道:“贺指挥使,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蛇毒一向百试不爽,中者必亡,为何……为何王佛中此蛇毒,却可以安然无恙?”

        “这个么……”贺顶红期期艾艾,一时也茫无头绪,不知该做何解释,“回公主,这一点卑职也觉得奇怪。王佛——莫不是你已练得金刚不坏之躯,可以百毒不侵不成?”

        “贺指挥使也太高看在下了,我哪有什么金刚不坏之躯?”王佛暗自庆幸穿了那件“金蚕宝铠”,方自得脱蛇毒之厄。他正要说出实情,蓦的眼珠一转,睁开双眼,掸了掸身上的白灰道,“别说贺指挥使感到奇怪,就连在下,也甚觉蹊跷,如果贺指挥使非逼我说出答案,那也只有一种解释。”

        贺顶红板着脸道:“你说——”

        王佛右手一指头顶,恭声道:“以我看,这便是天意。”

        “天意?”七公主身子一震,凛然道,“什么天意?”

        王佛拭了拭嘴唇上的血迹,目光冷冷一闪,话锋如刀的道:“什么天意?老天佑我逢凶化吉,自是要替我讨还这个公道。公主,这难道还不是天意吗?”

        “我……我不知道……”七公主忙向贺顶红道,“贺指挥使,难道……难道这当真便是天意?”

        “天意?笑话!这世上哪来的天意?”贺顶红纵声一笑,嘎然道,“公主,你休听他一派胡言。他虽然没中蛇毒,却也受了内伤,卑职在发出小青蛇时,曾用了七层‘吞象大法’的功力。”

        “你当真有把握杀了他?”七公主有些怀疑的道。

        “当然。”

        “那便好,贺指挥使,唐捕头已殁,本公主可就全指望着你了。”

        “公主放心。”贺顶红充满信心的点了点头,“公主,不是卑职说句大话,二百招内,我定能将他拿下。”

        王佛将脸轻轻一甩,冷笑着问道:“二百招之内拿下我,贺指挥使当真就这么肯定?”

        “当然。”贺顶红话音一顿,笑得又狠又毒,“论人手,我的人多你百倍,雷音等四人自保已属勉强,他们又怎能帮得了你?还有一点,你如今赤手空拳,没了兵刃,你又怎会是我的对手?”

        王佛突然双掌一合,闭着眼道:“贺指挥使,王某纵然不敌,为了易兄,也算是死得其所。总之,只要我还有三寸气在,今日一战,我就是豁了性命不要,也必为易兄和如玉嫂子讨还一个公道。”

        贺顶红嘿然一笑,满面杀气的道:“既是如此,姓贺的便多有得罪了。”双臂一展,身子左右一扭,直似蛇行于水,迎着王佛“游”了过去。

        他的身子竟比王佛的那柄“挽歌”软剑还要软。

        人未游到,他手中的兵刃当先出手。

        但他的“兵刃”却很独特。

        ——右手软“蛇枪”。

        ——左手为怪蟒。

        劲风一起,贺顶红双手一并,一“枪”一蟒咝咝作响,分别噬向王佛的双目和咽喉。

        王佛淡然一笑,蓦的双手一握,口中喃喃说道:“爹雅他翁牟尼牟尼妈哈牟尼释迦牟尼沙娃僧迦巴列不列加娑贺——”口中所诵,竟是佛门的“罗汉咒”。

        说来也怪,王佛每诵一字,双手十指便变幻出不同的手势,每发出一个手势,便化解了贺顶红一招。

        贺顶红一惊之下,托的抽身一退,沉着嗓子道:“王佛,你这是哪门子的武功?”

        “贺指挥使见多识广,不知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故做不知?”王佛双膝一盘,缓缓坐下,合起双掌向上一托,犹如僧侣参禅,顶礼膜拜,无比庄严的道,“这便是佛门‘大手印’,幸得少林一代高僧枯木大师相授,不成想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大手印?”

        “不错,佛门当中,右手为慧,左手为定,慧定相合,便称之为‘大手印’!”

        “原来你也会‘大手印’”?贺顶红狂笑道:“好!我今天就破了你的‘大手印’!”双手动转如风,再次仗蛇攻上。

        但无论他的攻势如何猛烈,王佛依然不为所动,兀自一字一顿、一顿一吸,字正腔圆的轻诵着他的咒语:“唵、嘛、呢、叭、弥、吽、唵、嘛、呢、叭、弥、吽、唵、嘛、呢、叭、弥、吽、唵、嘛、呢、叭、弥、吽……”

        须知念诵咒语分为持名念咒法、密示瑜伽持咒法、手印诵咒法和实相持咒法四种,四种当中,又分数种。王佛所诵,用的正是持名念咒法中的“金刚念”,每诵一字,皆不急不缓、一字不失而声声入耳。

        而他诵的这六个字,则是“六字大明咒”。

        据佛经记载,“六字大明咒”即系人们常说的“六字真言”,属佛教密宗莲花、源起于莲花生大土祈往极乐世界所唱的六个字。“唵”为佛心,以示皈依教致;“嘛呢”本为梵文,谓之佛教中随意变化的的宝珠,以喻人之心性。“叭吽弥”亦为梵文,前两个字指的是红莲花,代表着佛的清净不染;后一弥字,指的则是金刚部心,以示只有依靠佛赐之功,方得以达到正觉。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六个字是否真的有此奇妙,一般人自是不信,但在佛门,却是僧侣修成正果的不二法门。

        二人一转眼便斗了一百五余招,贺顶红久战不胜,不由得暗暗焦躁,眼中的妖气变得越发厉烈。

        王佛一边喃喃诵念,一边十指变幻,结着不同的手印。

        他的脸上,犹如不虚不妄、冰雪消融,度得一切苦厄、证得菩提涅磐、顿悟无量真言,流露出一派清净光明、心空入定般的安稳和闲适。

        “大手印”听起来玄之又玄,其实也不外乎就是五个字。

        ——地、水、火、空、风。

        这五个字,分别代表着人的五根手指。

        ——尾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和拇指。

        王佛一连递出数十记手印,饶是脸上一派安然,心里却也暗自着急。

        他只担心一点,院子里的雷音、盛铁衣、夜繁星、蓝陵王四个人还能够支撑多久?

        因为这时,他听到背后传出了两声痛吟。

        夜繁星和蓝陵王的声音他最为熟悉。

        包括这两声痛吟。

        ※※※

        王佛听到的没有错,发出痛吟之声的,正是夜繁星和蓝陵王二人。

        夜繁星的肩头上,已至少中了四箭。

        蓝陵王虽未中箭,腰及两肋上却也“挂”了六、七处刀伤。

        这些伤虽俱非致命之伤,但毕竟还是受了伤。

        是伤口,就难免要流血。

        他当然不怕流血,然而流血终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因为他不知道,再流下去,他身上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除了夜、蓝二人,雷音和盛铁衣也同样伤疤累累。他们不仅身上溅满了鲜血,就连脸上也全是血迹。

        四个人一边奋力苦战,一边流着鲜血,听他们的喘息之声,都已渐渐变得沉重。蓝陵王疾斫几刀,蹼的吐出一口血沫子,喘着气道:“雷兄,恐怕小弟……支撑不了多久了,怎么……怎么办……”

        盛铁衣挥手一拳,将一名侍卫打得向后飞起,拳头刚然一缩,手臂上已同时挨了两刀。

        刀光如雪,锋似冰霜。

        斩在手臂上,如同一只轻灵的鸟展翅急掠,发出波的一声脆响。

        盛铁衣眉头一皱,砰砰两拳,将两口短刀打得凌空飞出,同时右腿一痛,竟又挨了一刀。

        他一连中得三刀,不由身子一晃,眼前感到一阵阵眩晕。

        雷音横扫一拐,猛然胸口一挺,慨然笑道:“三位贤弟,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咱们今天便是战死于此,为了小姐,又打什么紧?现在为兄还给你们唱靖节先生的那首《读山海经》,如何?”

        其他三人俱一挺胸,一齐说道:“好!雷兄请唱——”

        雷音蓦的一声长笑,铿的一响,伸手在拐中拔出长剑,兀自一手持拐,一手仗剑,在御敌当中放声唱道:“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此诗壮志慷慨,声声有节,更兼雷音以“狮子吼”的内力所唱,三人听入耳中,不觉神情一振,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当即各自一声长啸,早将身上的伤和伤口的痛,忘得一干二净。

        雷音唱到第四遍时,猛然肩头一震,格格两响,两枝雕翎箭势如闪电,正中他左右肩头。

        雷音心头一凉,所中之箭未待拔出,接着砰砰声响,盛铁衣、夜繁星和蓝陵王三人也相继中了一箭。

        四人相顾无言,只是一声苦笑。

        盛铁衣一咬牙,将左腿所中之箭格的拔在手里,大声吼道:“你们以多为胜,算他娘的什么好汉?姓盛的今儿就是死在这里,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五指一拈,雕翎箭咄的掷出,一名侍卫避之不及,一声惨叫,向后掩面跌倒。

        众侍卫刚要一涌而上,却听背后有人朗声说道:“盛老弟说的不假,这些人以多胜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汉,你们才称得是真正的好汉。”

        这人话音一落,又一个声音道:“所以,真正的好汉是不可以死的。”

        说话的是两个人。

        ——一老一少。

        听他们说话时还在驸马府的外面,话甫出口,二人迅如飘风,已双双出现在了墙头上。

        他们迎风伫立,衣袂飘飘,任凭风势剧狂,身子却如中流砥柱,岿然不动。

        老者双手各持一剑。

        剑光盈盈,宛如一代绝色,一睇含情。

        少年右手持剑。

        ——他的剑更美。

        ——就像是春光日暮下的一缕夕阳。

        这三柄剑一为“水龙吟”,一为“如梦令”,一来“一捻红”,名字虽然不同,看上去都无比夺目,格外动人。

        这两个人,雷、盛、夜、蓝四人自然都不陌生。

        因为来的正是容帝尊和满十六。

        ※※※

        四人心头一喜,登时精神倍增,身上仿佛又多了几分气力。雷音大声问道:“容老英雄、满少堂主,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容帝尊须发飘拂,大声笑道:“本来已经走了,可到了半路,老朽又觉得有所不妥,所以我们就又来了。”脚下一弹,呼的一声,飞身落到院中。满十六微一长身,随后飘然跃落。

        一名侍卫横刀一挡,厉声喝叱:“你们是什么人,也敢在此造次!”

        “你问老朽是什么人?”容帝尊看也不看他一眼,脸上森然一笑,“你记住,老朽是杀人的人。”左手一递,“水龙吟”寒光一吐,正点在那名侍卫的手腕上。

        那名侍卫一痛之下,立时手指一松,呛的一声,兵刃撒手落地。

        只此瞬间,容帝尊左手一缩,右手跟进,“如梦令”势如疾风,嗤的一声,剑尖已在那名侍卫的颈后透了出去。

        那名侍卫双手一扼咽喉,一股血线如箭标出。容帝尊手腕一抖,运力一震,那名侍卫身子一起,直似断线风筝凭空飞起,呼的空过厅门,重重的跌落在了大厅之内。

        听到容帝尊的声音,王佛心里既觉欢喜,又是感动。当下脸上微微一笑,极为感激的道:“容前辈、十六兄,你们来的正好。王佛不才,便在此谢过了。”

        满十六眨着眼笑道:“我早知你会说出这两个字,算了,大恩不言谢,你要是真心相谢的话,莫不如多叫我几声哥哥为好。”

        “那是当然。”王佛左手一挽,小指及中指搭上右掌,结了一个“地火”手印。双掌一转,又一连结了“水风”、“水火”两记手印,肩头一耸,三记手印绵绵不绝,连环发出。

        手印一出,刹时掌影交错,如蝶舞蹁跹,贺顶红反而被他逼得退了两步。

        王佛双掌一合,抬头笑道:“贺指挥使,二百招可是够了?”

        “够了又怎样?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甭管多少招,杀了你就成。”贺顶红嘶声笑道,“王佛,你别以为容帝尊和满十六来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们的武功纵然再高,也比不得我的人多,接招——”身子一伏,一退即上。

        比起头一次,他这次出手更狠、更猛、也更毒,凡是蛇能够做得到的动作,他的身子皆能极尽变化,曲转自如。

        王佛嘴中所诵,仍为“六字大明咒”。

        贺顶红愈攻愈急,及至快捷之处,但见得身形如风,蛇影缭绕,已令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人是蛇,俨然已到了炼神还虚、人蛇合一的境界。

        王佛看上去却不急,显得超脱而超然。

        ——一种身、口、意三摩合一,写满了三科、四谛、五蕴及十二因缘皆归空般的超脱和超然。

        二人又斗数合,突见王佛霍然一笑,左手食、中二指一扣右手掌心,便结了一个“火空”大手印,迎面一绕一缠,断声喝道:“敕——”

        随着“六字大明咒”的尾音出口,王佛倏的一跃而起,手印飞出,和贺顶红的右手“蛇枪”、左手怪蟒各抵了一招。

        大厅内登时罡风回旋,激起一声狂啸。

        随后,便荡漾起一波波、一道道的七色光环。

        王佛与贺顶红尽皆身子一晃,退了两步,一低头,咯出一口鲜血。再瞧贺顶红手中所握,蛇及怪蟒早已化做两滩浓血,被这股大力震得粉碎。

        王佛擦拭了一下嘴唇上的血迹,莞尔一笑道:“贺指挥使,现在你我二人都没了兵刃,你说应该怎么斗?”

        贺顶红突然一张嘴,深深的打了个哈欠。

        他的眼神里,慢慢浮出一层乳白色的雾气。

        王佛异声道:“贺指挥使,莫非这便是你的‘吞象大法’?”

        贺顶红极其妖媚的吃吃一笑,斜视着王佛道:“既然知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吃了你?”说个“吃”字,他居然真的将嘴一张,对着王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王佛一愣,未及避让,已觉一股巨大的气流吸了过来。当下一声大喝,右手一拦,左手一侧,呼的一掌拍了出去。

        然而他一掌拍出,猝觉眼前一花,贺顶红的身子已自到了近前。

        贺顶红双臂一横,闪电般的向王佛左臂一搭,作势一拧一绞,连同整个身子宛若一条绳子,紧紧缠在了王佛的膀子上。

        饶是王佛向来泰然自若,此时也不由脸色大变。

        他没有想到,贺顶红的身子竟是如此之软。

        贺顶红前身一探,呼的一口,硬生生咬向王佛的喉头。

        王佛发现,他的牙齿竟然是暗青色的。

        站在后面的柳依依看在眼里,吓得双眼一闭,失声惊呼:“王郎小心,他的牙齿有毒——”

        百忙之中,王佛急将右手一缩,一指弹向贺顶红眉心。贺顶红肩头一摆,身子一舒一绕,跟着一翻一转,又将王佛的胸口及双臂一并紧紧缠上。

        他的身子就像一条绳子系住了一棵树,一旦缠上,便会越勒越紧,直至将这棵大树连根拔倒。

        王佛吐气吸胸,发一声喊,忙较足十层“万众神功”拼力相抗,刹时由头至足,响起一阵格格之声。

        柳依依听入耳中,却痛在心里。

        过了须臾,王佛的头顶上冉冉升起一缕缕白色的烟雾,豆粒般的汗珠顺着他的前额,一滴滴的流在了脖子里。

        此时此刻,外面的战斗却更为惨烈,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