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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们手里的燕子刀也忽然掉了下去,连着他们握刀的那只手一起掉了下去。

但是他们脸上却连一点痛苦的样子都没有,因为恐惧己经使得他们连这种痛苦都忘了。

——自古以来,恐惧岂非都是痛苦的极限?

没有人能形容出他们眼晴里露出的那种恐惧?

就连大家刚才忽然看见一个人被他们一刀分成两半时,都没有他们现在这么恐惧。

他们的恐惧竟似已超越了恐惧的极限。

——痛苦的极限是恐惧,那么恐惧的极限又是什么?

他们怕的并不是这个能一剑毁了他们的人,他们怕的是这个人手里的这把剑中的那道弯弯的刀光。

弯如新月。

刀并不可怕。

一个人如果怕一把刀,通常都因为他们怕用刀的人,怕这个人的刀法,怕这个人用刀杀了他。

但是他们怕的却是这柄剑中的弯弯的刀光。

这弯弯刀光的本身,仿佛就带着某种能将他们灵魂都撕裂的恐惧。

这种恐惧不但令他们忘记了痛苦,而且激发了他们生命中某种奇异的潜力。



所以他们脸上的血肉虽然已绽裂,一只手虽然己断落,可是他们并没有倒下去。

他们竟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伤,根本不知道手已断了。

——恐惧的极限,岂非就是不知道?

这种恐惧就像是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没有人出声,甚至没有人能呼吸。

第一个开口的人,竟是那从来不太说话的老头子,他一直在看着白天羽手里的剑,忽然问:“你用的是不是剑?”

“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你用的是把真正的剑。”

“哦?”

“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能有这种剑。”老头子声音中也有恐惧。

“哦?”

“你不是那个人。”

“我本来就不是。”白天羽说:“我就是我。”

“你用的这把剑,是不是他的剑?”

“这把剑是我的。”

“你这把剑上有没有字”

“这把剑应该有字?”

“应该有七个字。”

“哪七个字?”

“小楼一夜听春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

白天羽的这把剑上,的确有这七个字。

白小楼的那把弯弯的刀上,也有这七个字。

这七个字本来只不过是一句诗,一句意境非常美的诗,带着种欲语还休的淡淡轻愁,带着种美得令人心醉,也心碎的感情。

可是老头子说出这七个字,声音中却只有恐惧。

一种几乎接近敬畏的恐惧。

——一种人类只有在面对神鬼时才会产生的敬畏。

这句诗中却连一点令人恐惧的地方都没有。

老头子又在问白天羽。

“你以前没有听过这七个字?”

“我听过。”白天羽淡淡的说:“这是句传诵已久的名诗。”

“你不知道这七个字的意思?”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老头子眼睛里居然发出了光。

“这意思就是说,一个春天的晚上,有一个寂寞的人独坐在小楼上,听了一夜春雨声。”

“不对,不对。”老头子不停的摇头:“完全不对。”

“难道这句诗里面还有什么别的含意?”

“这七个字说的是二个人。”

“一个天下无双的神人。”老头子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敬畏的恐惧。“一个天下无双的美人。”

老头子又在摇头:“不对,不对,你绝不会认得这两个人。”

“因为他们久已不在人世了。”老头子喃喃的说:“你还没有出生时,他们就已不在人世了。”

他的眼睛里突然又现出了厉光。“但是你刚才用剑使出的那一招,却绝对是他的刀法。”

“哦?”

“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只有他一个人能使出那一种刀法。”老头子说:“也只有用‘春雨’,才能使出那种招式。”

老头子又盯着他手中的剑。“你手上的是不是‘春雨’?”

白天羽只笑,不答。

老头子盯着他看了很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春雨’?怎么会使出那一招?”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一定要告诉我。”老头子说:“只要你告诉我,我情愿死。”

“我不说也一样可以杀了你。”


“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不能?”

“非但你不能杀我,普天之下,谁也不能杀我!”

他还有一只手,他忽然从身上拿出块黝黑的铜牌,高高举起,大声对王一开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只不过是块铜牌而已,白天羽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王一开的脸色却变了,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惊奇与敬畏。

就好像一个敬神的人,忽然看见了他的神灵。

“你一定知道这是什么?”老头子又问王一开。

“我知道。”王一开说:“我当然知道。”

“你说。”

“这就是昔年天下英雄公认的免死铜令。”王一开说:“是神剑山庄和江湖中三大门帮,七大剑法,四大世家联名要求天下英雄承认的,只要有了这块免死令,无论他做了什么事,天下英雄都要免除他的一死。”

“这是假的。”展飞忽然大叫:“一定是假的!”

“一定不假。”王一开说:“绝对不假”

“神剑山庄和七大剑派都是魔教的死敌。”展飞说:“免死铜牌怎么会在魔教长老的身上?”

“这其中当然有原因。”

“什么原因?”

“我不能说出来,可是我知道他这块令牌绝对不假。”

王一开脸色惨白,一字一字的说:“今日如果有人杀了他,就变成了神剑山庄、和三大门帮、七大剑法、四大世家的死敌,七日之内,必死无疑。”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人忽然掠起,穿出了窗子,消失于夜色之中。

银燕夫妻和白天羽都没有阻拦他,别人根本拦不住他。

他走,是生怕有人逼他说出这其中的秘密,这秘密是他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我一生杀人无数,现在我还有一只手,今日我若不死,这里所有的人迟早都要一个个死在我的刀下。”老头子说:“你们日月夜夜都要提心吊胆,防备我去杀你们,你们在睡梦中醒来时,说不定已变成了无头的冤魂。”

他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每个字里面都仿佛带着种邪恶的咀咒。

大家把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在耳里,全身寒毛都一根根竖起。

无论谁都知道,他绝对是个说得出能做得到的人。

“所以你们今天绝不该让我活着离开这里。”老头子说:“只可惜你们偏偏又不能杀我。”

谁也不能否认一点,谁也不敢与神剑山庄和七大剑派为敌。

“但是我自己可以杀死我自己。”他盯着白天羽。“只要你说出你怎么会有‘春雨’,你怎么会那一招,我就立刻死在这里。”

他居然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换这秘密。

白天羽的剑是怎么得来的?他那一招是怎么练成的?

跟这老头子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而且不惜以死来换这秘密?



大家都希望白天羽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这件事本身己经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更何况大家都希望这对老夫妻快点死。

“你说不说?”老头子还在盯着白天羽。

白天羽的回答简单而干脆,就像是一根钉子。

“不说。”

“你真的不说?”

“你杀不了我的,我却随时都可以杀了你。”白天羽淡淡的说:“今日我免你一死,他日只要你杀一个人,我就要你的命。”

他看着老头子手中的铜令,接着又说:“一块免死铜令,只能救你一次,我保证,下次谁也救不了你,就算是神剑山庄的谢庄主亲临,我也先杀了你再说。”

这些话他说得很慢,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每个字里面都带着种令人不能不相信的力量,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这个温和的乡下大孩子,竟似忽然变成了个十丈高的巨人。

谢小玉在看他,眼里又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

老头子眼晴里的表情却跟她完全不同,他的眼晴里好像有一把毒火,一柄毒刀,一条毒蛇,和一个经过天上地下诸魔群鬼诅咒过的毒咒。

“你说你姓白?”

“是的。”

“黑白的白?”

“白小楼的白?”

“是的。”

老头子的眼晴又出现了那种几乎接近恐惧的极限的眼神,他喃喃的说:“因果,因果。”老头子说:“因果报应,如果不是当年——”

“我劝你现在最好快走!”

白天羽不等他说,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我当然要走。”老头子说:“可是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说!”

“不管你是谁,你那把剑怎么来的,你那一招是从哪里学来的,都必将为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他的眼晴比话更毒。

“就算你能用那一剑纵横天下,但是灾祸都必将永远跟着你。”老头子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跟着你,就算你能用那一剑换来天下无双的侠名,但是你这-生都必将永远活在悲苦伤痛中,然后再伤心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