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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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望了望自己修得洁净纤美的手指,说:'  ‘辅政七年,哪一道圣旨不是由他们代下?你刚亲政八天,他们还有佐理之权,怎么就不可以自传圣旨?'

玄烨咬住嘴唇,皱起了黑眉。

“苏克萨哈的二十四项大罪呢?拿给我憔瞧。”太皇太后说口玄烨忙命小太监跪呈折匣。苏麻喇姑接过、打开,奉给太皇太后。她从头看下去。静静的殿堂里,只有翻动折子的细微声响。太皇太后看罢,放在案」:,说:“这二十四项大罪,也并非全然无理。前面数项实属犯_仁大不敬。说他奏请守陵是不愿归政,只怕也说着了根儿。”

玄烨记得,第一项大罪便是苏克萨哈怨望,奏请守陵是不愿归政,第二项大罪,当年哭送先皇帝梓宫时竟敢乘马;第三项大罪。竟敢用先皇帝陵寝之陵砖砌自家茶房厨房.第四项大罪.皇_!  射猎嫌弓软而加硬,竟在一旁说’‘我们此人寡嘴琐碎、自作知识”,诚为大不敬等等。其余都不如这几项来得骇人听闻n  玄烨略一迟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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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苏克萨哈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不该判凌迟严刑.…  ,……  ,  ,

太皇太后扭头关切地望着他:“你想怎么样呢?'  “罢了他的辅政,在家赋闲,一也就可以了。”

“鳌拜难道就此罢休?'

“鳌拜未免太跋息了]”玄烨眉宇间隐隐露出怒意。“那么,你最初要鳌拜传旨议政王大臣是什么用意呢?”太皇太后乌黑的眼睛变得更加专注,一眨不眨。

“我想议政王大臣们能议得苏克萨哈是受鳌拜逼迫不得不辞政,鳌拜专横之状自明。这样,两人都罢辅政,只留下一个遏必隆。’,

太皇太后点点头:“我说你并未做错。只是墙倒众人推,议政王大臣也难逃此例。鳌拜权倾中外,他们不能不有所顾忌,实在也难怪·  ,·  …  不过,苏克萨哈罢辅政已成定局,也算清除一个隐患。”

“老祖宗,你的意思是?…  …  ”玄烨心里惊异,嘴上不敢说。“傻孩子,两个都垮办不到,垮一个也是好的。对于你,没有多大区别。”

玄烨明白,如果苏克萨哈得势,其专横跋息也不下于鳌拜,或许不像鳌拜这么粗鲁、直截了驾。但刁滑的笑面虎不是更难对付么了玄烨只是觉得处死苏克萨哈这样一位辅政大臣,而且使用凌迟的酷刑,太伤朝廷的脸面,会给皇阿玛带来知人不明的昏味恶名。所以他又说:

“老祖宗圣明,孙儿明白了。可苏克萨哈最好不死…  …  ”太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唉,那样自然最好。可是苏克萨哈死不死,恐怕由不得我们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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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咬咬牙,眉头皱得更深。是啊,如今鳌拜权势那么大,玄烨又刚亲政,什么都不熟悉,朝廷上下有多少人服从皇上?难道能为苏克萨哈跟鳌拜撕破脸皮吗?他沉默不语了口”你一也不必太费神。”太皇太后又微微一笑,“当年太祖太宗皇帝开创江山,杀人如草.因怨望和大不敬而杀却的大臣也不在少数,算不上失德。”

玄烨心里一动,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  左传》  你早已读过了吧?再读一读《  郑伯克段于鄙》  ,或许能揣摩出几分道理来…  …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玄烨,笑着这样说。

当晚,玄烨真的打开《  左传》  ,翻出《  郑伯克段于郡》  ,把熟得叮以背下来的文字,又看了儿遍,默坐着想了想,叫道:“小秦子小赵子过来,听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  …  别跪别跪,好好听着就行。”

两名书房随侍小太监赶紧垂手立在炕桌边。

“有一个国君,他的幼弟仗着太后宠爱,总是架鹜不驯、逾制犯上.不但有不巨之心,还想夺位篡国。大臣们屡屡察告,请国君制止,国君只是不睬。察得多了,他才淡淡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直到那幼弟明目张胆地起兵造反.国君才发大军一举克之。你们说.这国君如何?说真心话!别敷衍!'

小赵子立刻赞扬:“国君真聪明!不.不是聪明,是高明!这就叫不到火候不揭锅嘛!

“小秦子,你说呢?'

小秦子低头想了好半天,说:'  ’国君明知幼弟所行不义,为什么不早旱劝告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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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子立刻回答:“皇上说得明白,这幼弟是太后的心尖子.国君责备幼弟惹太后不高兴,不就有伤孝道了  吗?'

小秦子反驳:“那等到最后幼弟造了反又除掉他,就不惹太后伤心、就不伤孝道了?'

小赵子张口结舌:“这,那,谁叫他造反呢?自找倒霉嘛!'  小秦子又反驳:“这倒霉才不是自找的!是国君养成的!有意姑息养奸…  …  ”

玄烨暗暗点头:姑息养奸,书房师傅们讲到《  郑伯克段子鄙》  时,就是这样批评郑伯郑庄公的,说他不该故意养成幼弟段的奸谋,又反手去除掉他。

小秦子又说了一句,叫玄烨心下“咯瞪”一跳:'  ‘照我们老家老人们的话说,这人就叫阴  ”

“阴?是什么意思?'

“阴还不懂?阴险、阴毒、阴狠,对你好对你赖都居心难测,还不把人吓死?用这一手对付亲兄弟好朋友,可就算是卑鄙小人啦艺”

“胡说  胡说!”小赵子忽然找到有力根据,来了反驳的劲头儿,唾沫星子乱溅:“是那幼弟先有异心,国君才想这法子。要不,干等着挨刀吗?干脆让位给他幼弟好啦!'

小秦子连忙退却:“我又不是说的故事里的国君哥儿俩,我是听老人们这么空指着一种人说的·  ·  …  ”

“好啦,别争了!  ”玄烨出面制止,“各有各的理,去吧,弄点热奶茶来。”

小太监们退了出去,书房里只有玄烨一个人了。他又沉浸在思索中。

太皇太后要我从中揣摩什么呢?是不是说,鳌拜恶迹未显,598


应静待他自毙分或者,放手让鳌拜为所欲为.养成他骄横跋危、众叛亲离,再一举除之了那么,我就须暂时忍耐,积蓄力量.徐图自强,待机而动…  …

阴险了卑鄙?

奸果别人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呢?…  …  真叫人不寒而栗!确实阴险,确实卑鄙!

然而,江山社翟、朝廷生杀予夺大权.本来就是我的!  由他代管而已,管出瘾了,不想归还、不肯归还厂I

欺负孤儿寡母,不是更阴险、更卑鄙么?

从小苦苦读朽习武,学得一身治国安邦的大本事,早就安心大展奇才、一舒抱负,让大下人、让祖先、让后代见识见识玄烨!

他却占着原不该他占的位置不让,把理应在位上的皇帝推到一边,捆住手脚不得动弹三

“是可忍孰不可忍{”玄烨嚷出此刻心头浮上的一句古话,声音之大,把自己吓了一跳,赶忙收住。

他不停地在书房里踱过来踱过去,不觉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与宫里的重要交谈同时,鳌拜的宅院深处,一也议论着[-  aI  一个话题。

正厅里坐满了鳌党的主要人物。好几根烟杆喷云吐雾,厅  二十多支大烛的光亮,都照不透那层空中浮荡的呛人的烟云,加上话题令人烦躁不安,在这初秋的晚风送爽的月夜,他们一个个都感到懊热难当。尽管都身着便装,可是在鳌拜面前谁也不敢过于随便,连帽子都没有摘下。

主位上坐的是鳌拜。他一直皱着浓眉,很少讲话,但听得599

}一分仔细,表情始终严毅,毫无笑容。他的下首坐着他的弟弟巴哈、穆里玛、儿子那摩佛、侄子苏尔玛等人,客位川项序坐着班布尔善、阿思哈、马尔赛、噶褚哈、图必泰、济世等。这都是朝廷里最有权势的大巨,是大朝廷中真王左右政局的小朗廷。

班布尔善做着极快的手势.他的话也像他的手势一样又快又流畅:’…  …  苏克萨哈的二十四项大罪.是鳌公同我详细议过的.只头几条就足够把他处死{再说,他早已一垮到底,手厂没人能为他翻案,有什么后患可虑!'

“自古两雄不能并立,”马尔赛立刻响应说,“苏克萨哈决不可留{杀他有百利而无~害!'

“未必,”巴哈。  馒卢细语,微微耸了耸眉尖,“苏克萨哈究竟是顾命大臣,先皇遗沼名列兄长之前,如今杀了他,只怕朝野震动,人心不服口”

也就是鳌拜的亲兄弟敢说这样的话。在座的人听了都有点失色,拿眼睛去看鳌拜。鳌拜只不做声,但严厉地看了巴哈一眼。巴哈默默低了头口穆里玛哼一声,掉头向着巴哈道:“巴哈哥哥,你戒懦弱!是不是也中了蛮子的毒,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人心服不服顶个屁!咱八旗开进山海关,杀遍中原江南,蛮子哪一个心服了,可咱大清不是照样儿取了天下!不服?他妈的,砍了头他就服了:'

巴哈低声地又嘟嚷一句:“皇卜刚刚亲政,就…  …  ”一直不出声的鳌拜沉着脸突然反问:“就怎么样?'  巴哈的眼神与鳌拜那亮闪闪的目光一碰,胆怯地躲开了口鳌拜狠狠地说.

“就是要在这时候、来它个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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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震,一起望定鳌拜。

“班中堂方才说了,朝廷里那些蛮子趁着皇上下诏求直言的空子,稀里哗啦说了好多狗屁话,把辅政这些年的国事贬得一钱不值。这是个浪头,还想用蛮子那一套偷换咱满洲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