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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语声微顿,吴鸣世不禁侧目一望裴珏,心中暗地思忖:“不知我这裴兄听到此话,心中该有如何感觉?”但裴珏却根本听不到,他呆呆地望着黝黑的屋顶,心中思潮反覆,却不知自己的命运,在不久之后,就开始要有个重大的改变了。

“神手”战飞一手捋着长须,哈哈又是一阵狂笑,接道:“不是我战飞说句狂话,这些飞龙镖师们,手把子虽硬,但若说单打独斗,这些人还真无一人在我姓战的眼下——”他话声微顿,斜瞟那“金鸡”向一啼一眼,接着又道:“就算他们三五个联手一起上,我姓战的也不会含糊他们,只是他们人多势众,是以‘飞龙镖局’便在江湖上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数十年前,江湖上奇人辈出,那时曾有人替武林中黑白两道部划下道来,开山立寨的绿林朋友,不劫孤旅,不劫明镖,不上路的银子,就算是成千成万的往你眼前送,你却连一分一厘都不能动,可是镖局里也不能保贪官,不能保暗镖,也不能保不义之财,这规矩数十年,可从未有人犯过。”

“只是这‘飞龙镖局’却全不管这一套,这么一来,弄得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绿林道几乎连口饭都吃不成。”

吴鸣世暗中一笑,忖道:“难道你不做绿林生涯不成吗?”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未说出米,却听那“神手”战飞又道:“武林情况,一致如是,我战飞忝为武林一派,又未能坐视,是以才将那帮主、向帮主、和莫氏双侠约到这里来,也无非是想将绿林中分散已久的力量,聚在一处,也免得绿林朋友终日受那‘飞龙镖局’的欺负。”

他目光直视吴鸣世,这“七巧童子”玲珑剔透,哈哈一笑,道:“战老前辈雄才大略,确非常人能及。”

那“金鸡”向一啼亦哈哈一笑,冷然道:“想当年天下三分,独魏最强,那曹操又何尝不是雄才大略,常人不及,呵呵——”他干笑数声,又道:“吴兄,你这话的确说得妙极了。”

“神手”战飞冷哼一声,还是不望他一眼,一捋长须,接道:“哪知老夫这一番好意,却被人看做恶意,老夫在如此情况下,才说出那意见来,莫大侠先便立刻赞成了,那帮主也不反对,是以便与老夫击掌为约,此事全然是大家同意,又不是老夫以强要胁的。”

“吴兄,你我走动江湖,讲究的是一诺千斤,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说贵友裴珏仅是耳不能闻,口不能言而已,就算他是个瞎子、白痴,此约也是万万不能改的。何况裴兄虽然聋哑,但却相貌堂堂,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自信两眼不瞎,还能视人,一眼望去,便知这位裴兄必定天姿英发,超于常人,否则像吴兄这等人,也绝不会折节下交的了。”

这“神手”战飞滔滔而言,声若洪钟,双目的的,神光照人,此刻一展手中折扇,又自朗声大笑起来,吴鸣世心中一动,付道:“这‘神手’战飞久已享誉江湖,而且有名的心智深沉,心机过人,此刻定要我这裴兄来做总瓢把子,想必有着深意--一”心念一转,恍然又忖道:“是了,想必他看裴兄身罹残废,将来定好利用些。”当下心念又自数转:“裴兄久遭困苦、欺凌,此刻有了这种机会,我何不将计就计,让裴兄大大地扬眉吐气一番,也不在他和我交友一场。”

这“七巧童子”吴鸣世,自髫龄闯荡江湖,即凭过人的心机,闯下一份“万儿”,他面上看来虽是飞扬跳脱,笑面迎人,其实却是面和心冷,多年来独来独往,非但没有朋友,就连他的师承来历,武林中却从未有人知道。

但不知怎地,他一见裴珏,便觉投缘,这种心智深沉、素性淡薄之人,不交友则己,一交友亦是全心全意,不会半点虚假。

此刻他心念转来转去,便都是为着裴珏着想,目光一抬,只见那“神手”战飞正和“金鸡”向一啼互相瞪视,看来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一掌打死才对心思,暗中一笑,朗声说道:“战老前辈高知卓见,小可自是心折不已,但向帮主方才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小可年轻识浅,又是局外人,本无插言之余地,但各位既然看得起小可,那裴兄又是小可之至交,小可虽然拙愚,却也不得不说几句话了。”

“神手”战飞暗中一伸大拇指,忖道:“久闻这吴鸣世是武林神童,此刻一见,果然是口才便捷,言语得体,奇怪的是,不知他怎会和这聋哑残疾有着深交——”却听“金鸡”向一啼大声道:“吴兄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便是。”他对“七巧童子”此刻已大生好感,一心以为他定会帮着自己说上两句话的。

哪知吴鸣世微微一笑,却道:“若单以此事而言,小可是站在战老前辈这边的--一”他此话一出,那“金鸡”向一啼不禁面容骤变,“神手”战飞却是喜动颜色,道:“吴兄尽管说下去,若有人阻拦,我姓战的先把他宰了。”

吴鸣世一笑又道:“此事既成定局,又经击掌,按情按理,都万万反悔不得,何况我这裴兄天资超人,胸怀大度,做事一定极为公正,他这残疾,也是遭人暗算,被点了‘聋哑’重穴而已,并非天聋天哑不治之症。”

“神手”战飞一捋长须,道:“吴兄亦是高手,对点穴一道,想必是十分精通的了,怎地不替贵友将此穴解开呢?”

吴鸣世的眉一皱,道:“战老前辈有所不知,点中这裴兄穴道的,实是非常之人,所用的也是独门手法,小可虽有心,却是无能为力。”

“神手”战飞捋须笑道:“歧黄之道,老夫自信尚有三分把握,贵友之疾,老夫日后定要设法帮他治上一治,只是——”他哈哈一笑,又道:“吴兄方才既如此说,那么此约更是定要遵行的了?此事说急不急,说缓不缓,老夫明日清晨就要撤下武林帖,传语江湖,共贺此举——”他语犹未了,那“金鸡”向一啼突地将手中铁拐一顿,怪叫道:“此事尚待考虑,”回首望着莫氏兄弟,“万万不能如此草率。”

莫氏兄弟对望一眼,目光各各一动,却未答话,那“七巧追魂”面上忽阴忽晴,想是在思考着什么,也没有发言。

此刻天虽未亮,但远处已有鸡啼,“神手”战飞突地冷哼一声,倒窜而起,凌空一个翻身,向院外如飞掠了出去。

他身法既是快如闪电,此举又是突然而来,等到莫南急问:“战老哪里去?”他高大的身影,却已消失在黑暗里了。

厅中群豪面面相觑,心中各是一怔,不知道这“神手”战飞此举究竟是什么用意。

“金鸡”向一啼一双眼晴,更是瞬也不瞬地望着门外,刹那之间,只听远处鸡鸣之声,一声连着一声,不绝于耳的叫了起来,但未过片刻,这些此起彼落的鸡鸣声,又复寂然。

大家此时更是奇怪,始始未作任何表示的“北斗七煞”之首莫南。

此刻双眉微皱,右手紧握着腰间的剑柄,沉声道。

“这位‘神手’战飞,行事真是令人莫测高深,好生生的——”哪知话犹未了,那“神手”战飞的笑声,却又在门外响起,吴鸣世抬头一望,只见他右手仍自摇着折扇,左手却提着一条长索,索上竟捆着百十只鸡,长长地拖了下去,一路拖在身后,一只连着一只,但却俱都无声无息,想必都已死了。

这“神手”战飞一脚跨入大厅,日光凛然四扫,哈哈笑道:“你我畅淡甚欢,这些鸡却叫得讨厌,老夫一气之下,就将它提来杀了--一”他笑声突敛,冷哼一声,又道:“若还有鸡敢打断老夫的清谈,哼——”左手一抬,将那条长索上捆着的一连串死鸡,都带了进来,冷笑又道:“这些鸡就是榜样。”

吴鸣世心中暗笑,知道这“神手”战飞此刻正是指桑骂槐,他口口声声骂的是鸡,其实骂的却是“金鸡”。

那向一啼亦非呆子,此刻腹中亦是雪亮,大怒之下,面容骤变,方待反唇相驾,目光转处,却见那百十只死鸡,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上半点伤痕都没有,但鸡头却全部扁了,显见这是被“神手”战飞的手法所伤。不禁暗叹一声。心想此处本是荒郊,四下并无人家,而这战飞竟能在片刻之内,将这些显见不在近处,而且绝非一家所养的鸡,只只杀死,这种身手之惊人,确非自己能及,又想到三两月前,自己和“七巧追魂”以及莫氏双煞联手对付他,那五煞莫北尚且施展出“北斗七煞”仗以成名、武林中最为霸道的暗器“北斗七星针”来,却也未占上风,自己若是一人惹恼了他,岂非要吃眼前之亏。

这“金鸡”向一啼虽然性情暴躁刚强,但亦久走江湖,正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光棍,眼前亏是万万不肯吃的,一念至此,肚内暗驾几声,却将口中的话,忍了回去,倒退一步,抬头望着屋顶,也学着裴珏的样子,像是变得既聋又哑了。

“神手”战飞冷笑一声,睥睨四顾,又道:“既然无人反对,此事便成定局,我战飞此刻就先参贝未、江南绿林道的总瓢把子裴珏裴大先生了。”

这“神手”战飞语声一、落,右手一招,将手中的折扇,插在领口之后,长袖微抖,竟又深深向裴珏当头一揖。

哪知裴珏此刻心中正是思潮翻涌,想到自己一生之中的情、仇、恩、怨,想到那骄纵但又温柔,温柔却又刁蛮的檀文琪,又想到她的父亲“龙形八掌”,心中忖道:“我爹妈全死,孤苦伶仃,檀大叔将我收留了,我本该好好报他恩才是。但不知怎地,我却又为什么对他心中总有些难言的恶感,唉——不论如何,这次我偷跑出来,总是有负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