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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颗从狼嘴里拔出来的牙居然好象是象牙,四面镶金,做得极精致,金边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字:“萧”。

关二耸然动容。

江湖传言,都知道昔年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和狼之间有一种奇特而深厚的感情。

萧十一郎是个孤儿,从小流浪在荒山旷野间,生活得也象一只狼一样,饥饿、孤独、寒冷、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温暖,所以他能深切了解狼的痛苦。

狼和羊一样,也有生命,也有求生的欲望,也要活下去,也要吃,可是狼牙如果折断了,往往就会活活的饿死。

所以萧十一郎经常到荒山中去寻找这样的饿狼,用一种学自波斯医术的技巧为狼群修补残缺的牙齿。

这一类的故事,一向只不过是有关萧十一郎许多神奇的传说之一而已。

可是现在关二已经知道这不仅是传说了。

“狼牙应该是你的。”关二问卜鹰,“可是这一颗狼牙你能不能割爱?”

“不能。”

“我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没有。”

“我有没有什么法子令你改变主意?”

“没有。”

关二叹气。就在这时候,山坡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喊镖的声音。

喊镖的趟子手中气充足,声音嘹亮。

“四平八稳,天下太平。”

天已经亮了,四月的春阳已有暖意。

一行镖队自前面的道路上,行经山坡。十六个趟子手,衣履鲜明;四位镖师,鲜衣怒马;十二辆镖车,油漆崭新,走过时,路上留下很深的车辙轮印,显得车子里载的镖分量十分重。

十二辆镖车,二十四面镖旗,杏黄缎子面,鲜红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这是多大的口气。

保镖的人,如果真能走遍天下都太平无事,那就不是保镖,而是奇迹了。

在看走在最后面的总镖头,更会觉得这四个字很荒唐无稽。

这总镖头三四十岁,一百三四十斤,不骑马,不跨车辕,连轿子都不坐,却坐在一张特大号的太师椅上,使八跳精壮的大汉抬着,身上穿一件鲜红的缎子长袍,前后胸分别绣着四个杏黄的大字。

前面是:“诸葛太平”。

后面是:“天下太平”。

“这个人就是太平镖局的大老板和总镖头诸葛太平?”

“是的。”

“这十五年来,他保的镖,真的没有出过一次毛病?”

“半次也没有。”

关二又在叹气。

“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有时候我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条猪还是人。”

“他当然是个人,而且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卜鹰说,“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不过他的老子碰巧是镖局中最受人尊敬的诸葛英节,他的岳父又碰巧是黑道中最有才能的杜断;而这两个人又碰巧都为了他们的朋友而死。”

“江湖中人恩怨分明,所以大家就把这一笔恩情,记在这个活宝贝帐上。”

“事情好象就是这个样子的。”

关二剥出一只狼眼睛,放在嘴里含着,就好象小孩子含糖一样,过了很久才悠悠的说:“只不过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哦?”

“连当年的陆小凤和楚香帅都有失手的时候,何况诸葛太平。”

他用一只贼亮的眼睛盯着卜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有预感,他这一趟镖一定保不到地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这次叹气的是卜鹰。

“你一直在后面盯着我,原来就是想要跟我赌一赌。”

“当然。”关二说,“天下的输家一般黑,有哪个不想翻本?”

“有理。”

“你赌不赌?”

“赌局的人,怎么会不赌?你几时见过不接客的婊子?”

关二大笑。

卜鹰问他:“你赌什么?”

“你有什么,我就跟你赌什么。”

卜鹰笑了笑:“不管赌什么,这颗狼牙当然是要包括在其中的。”

“那是一定的了。”

卜鹰霍然站了起来,也用一只贼亮的眼睛盯着关二,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听着,要注意的听,要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你放心,我的耳朵没有毛病。”

“你说你要跟我赌,赌诸葛太平这一趟镖一定送不到地头,对不对?”

“对。”

“这样子我不跟你赌。”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这样的预感。”卜鹰说,“所以我也要跟你赌,诸葛太平这趟镖绝对送不到地头,这样子你赌不赌?”

关二毫不考虑的回答:“我赌。”

“不管赌什么你都跟我赌?”

“对。”

“反正这一次你是要跟我赌定了。”

“一点也不错。”

小屋、大床、茶几、零食、小菜、干果、糕饼、点心、蜜饯、茶、酒。

关二、张五、张八。老样子的张五和张八,看起来还是象两个木瓜。

“我不懂。”张八说,“这一次卜鹰为什么要反过来赌?”

“因为他看我太有把握了。”关二道,“而且要劫诸葛太平的镖,看起来总必要保他的镖容易的多。”

“卜鹰自己会动手劫镖么?”

“他当然不会,赌局的人一向不干扰打赌的胜负,卜鹰决不会违规破例。”

“我想他也不会。”

“只不过这一类的事,一定会有别人替他做的,而且一定是专家。”

“时候已不多,他能在附近找到哪个劫镖的专家?”

“至少他能找到一个。”

张家兄弟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好象都已经想到这个人是谁。

所以他们只好问:“我们能不能找到人对付他?”

“我们至少也能找到一个。”

“谁?”

关二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淡淡地说:“总有人的,到时候总会看的到的。”

张家兄弟当然不敢再追问,却又忍不住要问:“如果还有别的人来动这趟镖,敢来动这趟镖的,当然不会是简单人物。若是被别人把镖劫走了,我们还不是一样输了。”

“那些人当然也有人对付。”

“谁?”

“你以为我是谁,我关西关二难道是个死人?”

“轻如飞燕胡金袖,生裂虎豹关玉门。”

关玉门当然不是死人。

胡金袖也不是。

第三章  绝色丽人

宽大的袖子,飘逸、柔软、华美,袖口绣着金边,是名家用金线绣出的牡丹。

袖口里伸出一双玉手,修长、圆润、十指纤纤宛如白玉雕成。

手在抚琴。

形式高雅的古琴,音弦清悦。

琴在几上,几在亭中,梁栋栏杆精美的六角亭,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

山坡上百花盛开,宛如图画。

亭中的人也象图画中的人,图画中的神仙中人,叫人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现在却有个人正在看着她,盯着看她,就好象钉子已经钉入石头里,动也动不了,拔也拔不出。

卜鹰在看着她,她却在看着另外两个人。

琴声清悦,两个正循着琴声从山坡下走上来,衣着都很华贵,风度也很好,看见在亭中抚琴的金袖丽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他们走入山亭,和他低低说了几句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很安静地退了下去。

然后又来了两个人,情况也和他们差不多。

前后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一共来了四拨人,循着琴声而来,说完话就静静退了下去。说话的内容,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谁也听不见。

他们的态度虽然温和沉静,看起来总显得有一点神秘的样子。

这些人是些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那金袖丽人又是何许人也?他们之间是否在进行一种神秘的交易?

卜鹰这一次居然好象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在一边作壁上观。

等到四拨人都走了,琴音立刻断绝,山坡后立刻转出一顶软轿,一个爱笑的绿衫姑娘随轿而来,服侍丽人上轿,好象根本没有看见有卜鹰这么样一个人。

轿子又转入后山,卜鹰居然也跟着去了。

后山的花雾深处有红墙绿瓦数楹,青翠的石子路,通过一扇月门,穿入花丛,接上花径。

花径尽头,有小楼一角。

轿子入月门穿花径,停在小楼前,卜鹰居然一直都跟在后面。

抬轿的人、随轿的人、轿中的人,居然好象全都没有看见他。

这个世界上好象根本就没有他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轿中人下轿,扶着爱笑姑娘的肩,走入小楼,走上小楼。

卜鹰居然还是在后面跟着。

小楼上布置精雅,无疑是女子的闺房,当然也是男人的禁地。

卜鹰居然也跟着她们走了进去。

她们走进房,爱笑的姑娘打水、倒茶、拿点心,金袖丽人拢头洗脸、喝茶、脱鞋、除袜,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闺房隐私,都是绝对不能跟男人看到的。

卜鹰偏偏就在旁边看着。

她们偏偏就好象没有看见卜鹰。

这是怎么回事?

卜鹰难道忽然变成了隐身人?

这个隐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忽然问这位穿金袖衫的绝代丽人:“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如果他说的话别人也听不见,那怎么办?

谢天谢地,这个隐形的人说的话,别人总算还能听得见,所以金袖丽人立刻反问他:“你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