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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外面的院子居然也同样干净,院子里不但有树,还有一丛丛黄菊,常青藤的叶子爬满了四面的低墙,显得说不出的幽静。

然后白荻就听见一阵清悦的钟声,过了半晌,就有三个人低垂着头,很安静地从院子里穿过。

三个人都穿着灰色的僧衣,光秃的头顶上都留着戒疤,显然是出家的僧侣。

可是三个人的年纪都很轻,身材都很曼妙,走路时虽然尽力在收敛,可是掩不住一种少女的体态。

原来这地方竟是个尼庵,不但这三个人都是剃度过的女尼,昨天晚上那些饥渴的女人想必也是的。

她们的行动那么谨慎,想必是因为这尼庵的清规本来很严,只不过她们还年轻,有时候实在忍不住那种情欲的煎熬。

在这个尼庵中,究竟有多少人是属于她们那一群的?刚才那三个年轻的女尼中有没有昨天深夜里曾经来过的人?

钟声响过后,就是早课和朝食的时候。白荻听到那一阵阵庄严的诵经声,想到昨天晚上那些急切而颤抖的手,心里的滋味实在很难形容。

有过了半天,就有人来打扫院子和这间小屋了。

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比较高,都长着张很秀气的瓜子脸,只不过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就象是刚冰冻过的美人。

三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白荻一眼,白荻却一直盯着她们,只希望她们中有人会偷偷的对他笑一笑,或者悄悄地给他眼色,表示她昨天晚上曾经到这里来过,跟他曾经有过一段秘密的情缘。

可惜他完全失望了。

每天固定两次,有人来替他换药,喂他食物,来得也都是些面容冷漠、毫无表情的女尼,大多数都把白荻看成一个犯人,或者是一样东西,晚上那种灼热的情欲,在白天是永远看不到的。

白荻知道自己是永远分不出她们之中有哪些人在深夜曾经来过了。

日子就在这种极冷与极热两个极端中过去。这些神秘的女尼不但每一个都有一身相当高明的武功,对于疗治伤势,更有特殊的门道。

白荻的伤口居然复原极快,身体四肢很快就有了感觉。

这表示程小青的魔刀并没有让他变成残废,本来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可是白荻的日子却越来越难挨得过去了。

白天,他的肢体有时会忽然痒起来,痒得让人恨不得把那块地方的肉都挖掉。

夜晚的日子更难挨,那些饥渴的嘴唇和颤抖的手,简直让人要发疯。

幸好这种折磨总算将要过去了。

第六天早上,总算有一个人来结束了他的痛苦。

这个人是个身材极高的中年女尼,身上虽然也穿着同样的青灰色僧袍,可是质料和手工都比别人的好得多,而且洗得极干净,连脚上的一双白僧袜,都是干干净净的,找不到一点汗垢灰尘。

她的手也洗得极干净,而且保养得很好,指甲剪得很秃,显然正在练某一种内家掌力。

最重要的是她的脸。

白荻从未见过这么样一张令人觉得战悚的脸,她脸上的轮廓极凸出,就象是远古时被人用铜刀在极粗糙的岩石上雕出来的,充满了一种原始的野性,也充满了一种兽性的杀气。

无论谁只要看过这张脸一眼,非但永生再也不会忘记,而且决不会再想去看第二眼。

幸好她到这里来,只不过是要带白荻去见这里的主持天弃师太。后来白荻才知道,她就是天弃尼唯一的师妹天恨。

以天为敌,神佛俱弃;恨天绝地,孑然一尼。

第五章  铁罗刹

天弃师太就和她的师妹不同了,是个矮小瘦弱而慈祥的人。

也许她本来并没有如此瘦小,可是现在全身肢体都已因衰老而萎缩,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泉水般清澈,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美丽。

禅房里洁净得仿佛就象是古墓内的石室,陈设也同样简单。这位天弃师太无疑是位修行极刻苦的苦行尼,可是看她精光内蕴的肤色和眼神,又可以看出她的苦行也许并非用在修练佛学上,而是用在修练内功的。

以白荻的眼力,居然也看不出这位瘦弱的尼僧内力的修为已经达到什么样的地步,他只能说,当世武林中,内力能胜过她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天弃尼对他的态度倒很平和,一开始先问他的姓名身世来历,对于白荻这个名字,她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对于武林中的事,她知道的显然不多。可是对他的家世,她却显得很有兴趣。

问过了之后,她才慢慢地说:“我不知道现在你是否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她说,“这里就是天弃庵,也就是江湖传说中的寡妇庙。”

天弃庵、寡妇庙,这名字的确已足够说明很多事。

白荻当然也听过这名字。

在这里出家的,都是些为维护武林正义而战死的烈士遗孤,和一些洗手革面、自愿放下屠刀的女性凶煞盗匪。据说曾经纵横江南、杀人无数的女魔“铁罗刹”,就在这里出家了。

江湖中人对于这里的女尼,都保持着相当的尊敬,而且彼此相约,决不来骚扰她们的清修。所以这尼庵附近十里方圆之内,都是禁区。如果有人想闯进来,她们甚至会当场格杀,所以近年来已渐渐没有人敢犯这里的禁例。

“你被人追杀,又受了二十一处刀伤,如果没有人搭救,必死无疑。”天弃尼对白荻说,“所以我才会救你,而且收留你。”

她冷静的声音中忽然露出一种很奇妙的感情,过了很久,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接着说:“这当然也是因为我们有缘。”

白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听着。

“追杀你的人之中,有一个姓程的,叫程小青,已经来过了一次,只是还不敢硬闯进来而已。”

若是硬闯进来,还能活着出去么?

“可是我知道,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禁区外巡查守候着,而且还调集了很多位武功极为不错的高手,只等你一出去,就格杀勿论。”天弃尼说,“你是个男人,他知道你在这里待不久的。”

“是。”白荻立刻说,“只要大师要我走,我立刻就走。”

虽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那种天生的傲气,还是一点也改不了。

想不到这年老体弱的天弃尼居然也有这么样一股傲气,只淡淡地问:“我若要你留下呢?”

天恨忽然大声插口道:“那么就得先阉掉他。”

“你说什么?”

“我说要他留下,就得先阉掉他,否则就是坏了这里的规矩。”

她气冲冲的大步走了出去,火气之大,到一大堆女强盗里去找,都很难找得到。

天弃尼轻轻叹息!

“快二十年了,想不到她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尤其是对你。”她看着白荻,“她好象从一开始就见不得你这个人。”

白荻苦笑。

她为什么要阉掉他?是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得到,所以索性把他毁了?

深夜里那个高挑的女尼,那双颤抖的手,是不是也修剪得跟她同样整齐?

天弃又说:“也就因为她这种脾气,才造成她这一生的不幸,别人看她纵横江湖,不可一世,其实她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

“江湖中谁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受的苦,总要比别人多些,单只她身上受的内外伤在阴雨天发作时的痛楚,已非人所能忍受;再加上她的脸也全都毁了,整张脸都是用股上的肉重新做出来的。”天弃尼黯然道,“昔日的绝代,变成今日的模样。女人的这种哀伤又岂是男人所能体会?”

“何况还有寂寞。”白荻道,“终其一生,永远无法解脱的寂寞。”

“是的,寂寞,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子女,什么都没有,对一个女人来说,无论她犯过什么错,这种惩罚都已足够。”

“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责怪过她。”

“一直?”

“是的,从一开始,直到现在。”白荻说,“我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谁?”

“铁罗刹,昔年曾经在一夜之间杀尽江北五大堂中的一百多口壮汉,到最后才被雷火堂主用毒火毁去了面容的铁罗刹。”

天弃大师沉默了很久,眼角仿佛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你错了,她不是铁罗刹。”天弃说,“雷火堂主毁不了铁罗刹。”

“她是谁?”

“她当然也是江湖中一个极有名的人,虽然杀手无情,却是人间的绝色。”

“大师说的是玉如意?”白荻问天弃。

“是的,她就是玉如意,她的脸被毁,就因为她的美色。”

“可是江湖盛传,铁罗刹确实已经在这里出家了,她正式受戒剃度时,还有人亲眼见到的。”

“那也不假。”天弃道,“铁罗刹确实就在这里,只不过另有其人而已。”

“另有其人?是谁?”

“是我。”

天弃看着吃惊失色的白荻,很平淡地告诉他:“我才是铁罗刹。”

第六章  恶夜

夜,夜深。

白荻知道他的那些访客今夜绝不会再来了,因为他的束缚已解开,四肢已可活动,已经不会再像玩偶般凭别人嬉弄。

他勉强让自己睡了一下,三更后才起来,四下寂无人声,也看不见秋光月色,天气仿佛已变得阴寒起来,冬天已经不远了。

他撕开盖在身上的白被单,撕成一条条一寸多宽的布条,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受了伤的关节全都紧紧绑住,好象准备要有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