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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们能不能守住阵地的关键,就是怎么把这座浮桥给烧了!”林杰用红笔在地图上那座浮桥处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用炮是不行的,我们的炮弹少,要掩护主力撤退,没有炮是不行的。”付明摸摸颌下硬扎扎的胡子。

“你们看,这里是有个地方叫绍水,前段时间三军团过湘江时,还留有不少物资来不及销毁。我的意见是让教导团从绍水过江,然后顺将而下,对东岸敌人桥头堡进行突袭。然后前后夹击消灭西岸的敌人,放火把物资给烧了,让敌人一时半刻找不到渡江所需的物资,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林杰沉着脸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付明、周大成被这疯狂的计划吓了一跳。如果教导团孤军过江,被敌人发现,那么革命军中央纵队的另一支精英部队就会全军覆没的。

第一卷  第三章

方云随着邓大军的警卫员到了团部。团部建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四周有不少游动哨在警戒。带路的警卫员前去通报,他就站在庙门外面等。

方云抬眼看看周围,是一片肃穆的气氛,不时看见一些参谋人员阴着脸在团部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估计是这段时间战事不利,被敌人追在后面打,确实是件不愉快的事情。

这时候,团部院子里一阵喧哗,就听见一个声音喊到:“瘦子,你还活着!太好了!”方云心头一阵惊喜,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伍胖子来了。果然,庙门里冲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材修长。一脸别后重逢地样子,抱住了方云。哈哈地笑了起来。

方云也用力抱了他一下,说道:“胖子,你是不是很盼望我光荣啊?”

抱住方云的青年叫伍墨涵,他在苏联呆过,学习军事和革命知识。李克来到苏区后,就一直担任李克的翻译。后来李克知道方云会德语后,就要求党中央把方云也调到他身边当翻译。

当时是西元1923年1月初,李克到苏区也不过两个多月。于是伍墨涵教方云俄语,方云教他德语和英语。共同的爱好让两个年轻人就很快成了好朋友。伍墨涵的文学修养很高,比较喜欢烹调美食,经常抽空偷偷打打牙祭。他身上的衣服比较宽大,一但他的衣服开始鼓鼓的时候,准是他找到了打牙祭的材料,一眼看过去,就像一个“胖子”,因此方云干脆就叫他胖子,其实他是不胖的。伍墨涵当然不服,反讥之为瘦。

“错!看见你真的很开心,快进来。这次我是专门来接你的。”伍墨涵放开他,带他进了山神庙。

“给我一个理由。”方云想起了连长林土根轻蔑的眼光,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邪火又冒了起来,目光看着伍墨涵有点恶狠狠地。

“哈哈,我是怕你这位同志哥在前面光荣了,所以才把你拉出地狱嘛。走,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伍墨涵没有注意到方云的眼光和语气,还是沉浸和方云见面的喜悦中,伸手去拉他,发现拉不动,回头看见方云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不由一愣:“你怎么啦?”

“我说了:给我一个理由。”

伍墨涵也是个机智之人,马上明白了方云的意思。他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说:“来,我们先进屋,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会给你一个理由的。”

两人进了屋,伍墨涵顺手把门掩好,看着盯着他看的方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找你来,不是我的意思。是周主席的意思。”说着,递给他了一张调令。

方云知道他口中的周主席指的是革命军中央军委主席周卫国,心里不由突兀了一下,他找自己这个小人物干什么?他接过调令看了一下,没有错,是把他从前线调下来的命令。但命令上面没有写为什么要调他下来。他苦笑了一下,坐到了凳子上,说:“我一个小人物,找我干什么?你也知道的,我对政治上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方云心里却在暗想:不是不感兴趣,而是目前还没有感兴趣的“资格”。

方云好歹在苏区也呆了两年了,对政治斗争残酷性他是深有体会:一大批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革命军战士,就是因为看不清楚形势,站错边,被当作A、B团清洗了,这其中有很多是战功赫赫,有丰富军事经验的基层军官。这也清楚地告诉了他一个简单的道理:政治是残酷的,敌对双方都是拼了命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千万不要站错地方。所以,方云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即使是自己的朋友,他都不透露一点自己内心的想法。

方云也不加入社会党,不乱站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场国内本土势力和国外外来势力的斗争,在双方的较量中吸取他认为有用的经验和教训。当然,对于工农无产阶级的光明前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工农无产阶级是革命运动大厦的基础,在这一点上,方云是看得很清楚的。

伍墨涵也有点搞不懂自己的这位好友,有时候他认为自己很了解方云,但心里有种感觉告诉他,这个青年人是团迷雾。在他看来,方云对自己要求很高,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都是严谨,一丝不苟。对待工作热情,待人和气,热爱自己的祖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喜欢政治,一听到和政治沾边的事情,就找理由躲得远远的。久而久之,在党内斗争的两派人士都对方云有好感,都把他当成了一个比较可靠的同志,一个可以比较放心说话的同志。

伍墨涵说道:“瘦子,这次事情比较复杂,需要你的帮忙。”

方云思索起来,最后,他还是决定拒绝伍墨涵的要求,因为目前情况下,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站到一边,与其莫名其妙地被阴谋害死,不如轰轰烈烈的光荣死在战场上。而这时候的他,还没有成为“那个人”的真正觉悟,只是想着如何完成任务和好好地活下去。

“胖子,你如果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再让我为难。我只想好好报效我的祖国,不想卷入你们双方的斗争。”方云断然拒绝。

“可是,瘦子,这次我们取胜的机会很大的。军事三人小组的绝对指挥权已经慢慢被架空了。我们只需要你回到李克身边,把李克的日常情况报告一份给我们就可以了。”伍墨涵说完,自己都有点脸红。

“这不是要我去做间谍吗?”方云生气了,目光有点心痛和冷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政治斗争就是这样,用尽一切手段打击对手,置之于死地而后快,毫无一丝感情可言。他明白,只要他答应了,以后各种各样的要求就会接踵而来,这也就是俗话说的得寸进尺。


伍墨涵也没有想到方云会这么直接,一时半刻也接不上话来,气氛尴尬起来。伍墨涵摸出一包香烟,递给方云一支。方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伍墨涵眼里浮起一丝笑意,说:“瘦子,你坦白的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同志加兄弟?”

“是。”方云在心里开始叹气了。说他对伍墨涵没有朋友情谊,那是废话。

“那好,你对李克他们的最高军事三人小组有什么看法?”

一句话,让方云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是啊,对最高三人小组谁没有看法呢?问题是敢出头发表看法的人都被清除掉了。方云比伍墨涵来苏区来得要早,他是西元1922年8月到的苏区,他虽然没有加入社会党,但他也算是个“老苏区”了。华泽民当权时候的苏区是偏向广大劳苦无产阶级贫民群众的,对地主土豪、资本家的打击是不留余力的、彻底的。而方云刚好是小资本家的儿子,对当时苏区政府的这些做法是有所不满的。他对这种彻底的阶级斗争是有看法的,在内心中是比较抵触的。在他看来,这种斗争人为地把劳动无产阶级和工商资本阶级对立起来。

西元1922年11月初,李克和王明山到了苏区,让他有所期盼。但后来的争权斗争,又让他感到恐惧和刺激。好在他是个无党人士,又巧妙精心地掩饰着自己,倒给他避开了清洗。

三人小组里面只有李克懂军事。对李克的军事思想,方云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但李克太教条,只会照搬,不会灵活运用,不会根据实际情况应变!也可以说一句话:中央革命军今天的惨败,李克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想起了那些高喊着革命口号,英勇牺牲的士兵们,方云就不由哼了一声。

“怎么?不说话?”

“你也知道,我对政治是不了解的。但说实话:革命军今天这个样,李克他们是要负责任的。”

“是啊,瘦子,你看看,党中央和军委离开苏区时,有将近十万多部队,昨天中央纵队强渡湘江后,部队伤亡惨重啊,只剩下了三万多人了,而且大部分还是带伤的。”

“啊!?”方云吓了一跳,他只知道部队损失惨重,但也没有想到会那么惨。伍墨涵眼里浮起了泪花,扭过头去。

“不要忘记了,我是李克的翻译,所有的作战指令都是我翻译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杀死自己同志的凶手。”

“情况确实吗?”

“嗯,根据游击队的同志带回的消息讲,因为这次转移走得急,很多伤员来不及带走,全部被还乡团给杀害了,挖心破肚、剥皮点天灯等等无所不用。女同志更惨,基本上都是先奸后杀。他们简直不是人!是一群禽兽!畜生!”

方云黯然不语,他想起了月丫儿,一个让他回国后第一个感到心动的女孩。当时在保卫苏区瑞金的门户兴国之战中,月丫儿参加了担架队,在抢救伤员时被敌人的炮弹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