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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这么想嘛,只对了

一半。归农确是盼胡一刀丧命,可是他也盼借胡一刀之手,将

苗大侠杀了。

“苗大侠折断他的弹弓,对他当众辱骂,丝毫不给他脸面。

我素知归农的性子,他要强好胜,最会记恨。苗大侠如此扫

他面皮,他心中痛恨苗大侠,只有比恨胡一刀更甚。那日归

农交给我一盒药膏,叫我去设法涂在胡一刀与苗大侠比武所

用的刀剑之上。这件事情,老实说我既不想做,也不敢做,可

又不便违拗,于是就交给了那跌打医生阎基,要他去干。

“各位请想,胡一刀是何等的功夫,若是中了寻常毒药,

焉能立时毙命?他阎基当时只是个乡下郎中,哪有什么江湖

好手难以解救的毒药?胡一刀中的是什么毒?那就是天龙门

独一无二的秘制毒药了。武林人物闻名丧胆的追命毒龙锥,就

全仗这毒药而得名。后来我又听说,田归农这盒药膏之中,还

混上了‘毒手药王’的药物,是以见血封喉,端的厉害无比。”

余人本来将信将疑,听到这里,却已信了八九成,向阮

士中、曹云奇等天龙弟子望了几眼。阮曹等心中恼怒,却是

不便发作。

陶百岁道:“那一日天龙门北宗轮值掌理门户之期届满,

田归农也拣了这日闭门封剑。他大张筵席,请了数百位江湖

上的成名英雄。我和他是老兄弟,又是儿女亲家,自然早几

日就已赶到,助他料理一切。按着天龙门的规矩,北宗值满,

天龙门的剑谱,历祖宗牒,以及这口镇门之宝的宝刀,都得

交由南宗接掌。殷兄,我说得不错吧?”殷吉点了点头。

陶百岁又道:“这位威震天南殷吉殷大财主,是天龙门南

宗掌门,他也是早几日就已到了。田归农是否将剑谱、历祖

宗牒与宝刀按照祖训交给你,请殷兄照实说吧。”

殷吉站起身来,说道:“这件事陶寨主不提,在下原不便

与外人明言,可是中间实有许多跷蹊之处,在下若是隐瞒不

说,这疑团总是难以打破。

“那日田师兄宴客之后,退到内堂,按着历来规矩,他就

得会集南北两宗门人,拜过闯王、创派祖宗和历代掌门人的

神位,便将宝刀传交在下。哪知他进了内室,始终没再出来。

“我心中焦急,直等到半夜,外客早已散尽,青文侄女忽

从室内出来对我说道,她爹爹身子不适,授谱之事待明日再

行。

“我好生奇怪,适才田师兄谢客敬酒,脸上没一点疲态,

怎么突然感到不适?再说传谱授刀,只是拜一拜列祖列宗,片

刻可了,一切都已就绪,何必再等明日?莫非田师兄不肯交

出宝刀,故意拖延推委么?”

阮士中插口道:“殷师兄,你这般妄自忖度,那就不是了。

那日你若单是为了受谱受刀而去,田师哥早就交了给你。可

是你邀了别门别派的许多高手同来,显然不安着好心。”殷吉

冷笑道:“嘿,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阮士中道:“你是想一

等拿到谱牒宝刀,就勒逼我们南北归宗,让你做独一无二的

掌门人。那时田师哥已经封剑,不能再出手跟人动武,你人

多势众,岂不是为所欲为么?”

殷吉脸上微微一红,道:“天龙门分为南北二宗,原是权

宜之计。当年田师兄初任北宗掌门之时,他何尝不想归并南

宗?就算兄弟意欲两宗合一,光大我门,那也是一桩美事。这

总胜于阮师兄你阁下竭力排挤云奇、意图自为掌门吧?”

众人听他们自揭丑事,原来各怀私欲,除了天龙门中人

之外,大家笑嘻嘻的听着,均有幸灾乐祸之感。

苗若兰对这些武林中门户宗派之争不欲多听,轻声问道:

“后来怎么了?”

殷吉道:“我回到家里,与我南宗的诸位师弟一商议,大

家都说田师兄必有他意,我们可不能听凭欺弄,于是推我去

探明真情。

“当下我到田师兄卧室去问候探病。青文侄女一双眼睛哭

得红红的,拦在门口,说道:‘爹已睡着啦。殷叔父请回,多

谢您关怀。’我见她神情有异,心想田师兄若是当真身子有甚

不适,又不是什么难治的重病,她也不用哭得这么厉害,这

中间定有古怪。当下回房待了半个时辰,换了衣服,再到田

师兄房外去探病……”

阮士中伸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喝道:“嘿,探病!探病是

在房外探的么?”

殷吉冷笑道:“就算是我偷听,却又怎地?我躲在窗外,

只听田师兄道:‘你不用逼我。今日我闭门封剑,当着江湖豪

杰之面,已将天龙北宗的掌门人传给了云奇,怎么还能更改?

你逼我将掌门之位传给你,这时候可已经迟了。’又听这位阮

士中阮师兄说道:‘我怎敢逼迫师哥?但想云奇与青文做出这

等事来,连孩子也生下了。如此伤风败俗,大犯淫戒,我门

中上上下下,哪一个还能服他?’”

殷吉说到这里,忽听得咕冬一声,田青文连人带椅,往

后便倒,已晕了过去。陶子安拔出单刀,迎面往曹云奇头顶

劈落。曹云奇手中没有兵刃,只得举起椅子招架。陶百岁听

得未过门的媳妇竟做下这等丑事,只恼得哇哇大叫,也举起

一张椅子,夹头夹脑往曹云奇头上砸去。

天龙诸人本来齐心对外,但这时五人揭破了脸,竟无人

过去相助曹云奇。啪的一响,曹云奇背心上已吃陶百岁椅子

重重一击。眼见厅上又是乱成一团。

苗若兰叫道:“大家别动手,我说,大家请坐下!”她话

声中自有一股威严之意,竟是教人难以抗拒。陶子安一怔,收

回单刀。陶百岁兀自狂怒,挥椅猛击。陶子安抓住父亲打过

去的椅子,道:“爹,咱们别先动手,好教这里各位评个是非

曲直。”陶百岁听儿子说得有理,这才住手。

苗若兰道:“琴儿,你扶田姑娘到内房去歇歇。”这时田

青文已慢慢醒转,脸色惨白,低下头自行走入内堂。众人眼

望殷吉,盼他继续讲述。

殷吉道:“只听得田师兄长叹一声,说道:‘作孽,作孽!

报应,报应!’他反来复去,不住口的说‘作孽,报应’,隔

了好一阵,才道:‘此事明天再议,你去吧。叫子安来,我有

话跟他说。’”

殷吉向陶氏父子望了一眼,续道:“阮师兄还待争辩,田

师兄拍床怒道:‘你是不是想逼死我?’阮师兄这才没有话说,

推门走出。我听他们说的是自己家中丑事,倒跟我南宗无关,

又怕阮师兄出来撞见,大家脸上须不好看,当下抢先回到自

己房中。”

阮士中冷笑道:“那晚我和田师哥说了话出来,眼见黑影

一闪,喝问:‘哪个狗杂种在此偷听?’当时没人答话,我只

道当真是狗杂种,原来却是殷师兄,这可得罪了。”说着向殷

吉一揖。他明是陪罪,实是骂人。殷吉脸色微变,但他涵养

功夫甚好,回了一礼,微笑道:“不知者不罪,好说好说。”

陶子安道:“好,现下轮到我来说啦。既然大家撕破了脸,

我……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我……我……”说到这里,喉

头哽咽,心情激动,竟然说不下去,两道泪水却流了下来。

众人见他这样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英雄竟在人前示弱,

不免都有些不忍之意,于是射向曹云奇的目光之中,自亦含

着几分气愤,几分怪责。陶百岁喝道:“这般不争气干什么?

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好在这媳妇还没过门,玷辱不到我陶

家的门楣。”

陶子安伸袖擦了眼泪,定了定神,说道:“以前每次我到

田家……田伯父家中……”

曹云奇听他稍一迟疑,对田归农竟改口称为“伯父”,不

再称他“岳父”,心中暗喜:“哼,这小子恼了,不认青妹为

妻,我正是求之不得。”

只听他续道:“青妹在有人处总是红着脸避开,不跟我说

话,可是背着在没人的地方,咱俩总要亲亲热热的说一阵子

话。我每次带些玩意儿给她,她也总有物事给我,绣个荷包

啦、做件马甲啦,从来就短不了……”

曹云奇脸色渐渐难看,心道:“哼,还有这门子事,倒瞒

得我好苦。”

陶子安续道:“这次田伯父闭门封剑,我随家父兴兴头头

的赶去,一见青妹,就觉得她容颜憔悴,好似生过了一场大

病。我心中怜惜,背着人安慰,问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她

初时支支吾吾,我寻根究底细问,她却发起怒来,抢白了我

几句,从此不再理我。

“我给她骂得胡涂啦,只有自个儿纳闷。那日酒宴完了,

我在后花园凉亭中撞见了她,只见她一双眼哭得红红的,我

不管什么,就向她陪不是,说道:‘青妹,都是我不好,你就

别生气啦。’哪知她脸一沉,发作道:‘哼,当真是你不好,那

也罢了!偏生是别人不好,我还是死了的干净。’我更加摸不

着头脑,再追问几句,她头一撇就走了。

“我回房睡了一会,越想越是不安,实在不明白什么地方

得罪了她,于是悄悄起来,走到她的房外,在窗上轻轻弹了

三弹。往日我们相约出来会面,总用这三弹指的记号。哪知

这晚我连弹了几次,房中竟是没半点动静。

“隔了半晌,我又轻弹三下,仍是没听到声息。我奇怪起

来,在窗格子上一推,那窗子并没闩住,应手而开,房中黑

漆漆的,没瞧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