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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只听仪琳续道:“罗人杰对那甚么剑谱,好像十分关心,

走将过来,俯低身子,要听令狐大哥说那剑谱是在甚么地方,

突然之间,令狐大哥抓起掉在楼板上的那口剑,一抬手,刺

入了罗人杰的小腹之中。这恶人仰天一交跌倒,手足抽搐了

几下,再也爬不起来。原来……原来……师父……令狐大哥

是故意骗他走近,好杀他报仇。”

她述说完了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几

晃,晕了过去。定逸师太伸出手臂,揽住了她腰,向余沧海

怒目而视。

众人默然不语,想象回雁楼头那场惊心动魄的格斗。在

天门道人、刘正风、闻先生、何三七等高手眼中,令狐冲、罗

人杰等人的武功自然都没甚么了不起,但这场斗杀如此变幻

惨酷,却是江湖上罕见罕闻的凄厉场面,而从仪琳这样一个

秀美纯洁的妙龄女尼口中说来,显然并无半点夸大虚妄之处。

刘正风向那姓黎的青城派弟子道:“黎世兄,当时你也在

场,这件事是亲眼目睹的?”

那姓黎的青城弟子不答,眼望余沧海。众人见了他的神

色,均知当时实情确是如此。否则仪琳只消有一句半句假话,

他自必出言反驳。

余沧海目光转向劳德诺,脸色铁青,冷冷的问道:“劳贤

侄,我青城派到底在甚么事上得罪了贵派,以致令师兄一再

无端生事,向我青城派弟子挑衅?”劳德诺摇头道:“弟子不

知。那是令狐师哥和贵派罗兄私人间的争斗,和青城、华山

两派的交情绝不相干。”余沧海冷笑道:“好一个绝不相干!你

倒推得干干净净……”

话犹未毕,忽听得豁喇一声,西首纸窗被人撞开,飞进

一个人来。厅上众人都是高手,应变奇速,分向两旁一让,各

出拳掌护身,还未看清进来的人是谁,豁喇一响,又飞进一

个人来。这两人摔在地下,俯伏不动,但见两人都身穿青色

长袍,是青城派弟子的服色打扮,袍上臀部之处,清清楚楚

的各印着一个泥水的脚印。只听得窗外一个苍老而粗豪的声

音朗声道:“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哈!”

余沧海身子一晃,双掌劈出,跟着身随掌势,窜出窗外,

左手在窗格上一按,已借势上了屋顶,左足站在屋檐,眼观

四方,但见夜色沉沉,雨丝如幕,更无一个人影,心念一动:

“此人决不能在这瞬息之间,便即逸去无踪,定然伏在左近。”

知道此人大是劲敌,伸手拔出长剑,展开身形,在刘府四周

迅捷异常的游走了一周。

其时只天门道人自重身分,仍坐在原座不动,定逸师太、

何三七、闻先生、刘正风、劳德诺等都已跃上了屋顶,眼见

一个身材矮小的道人提剑疾行,黑暗中剑光耀眼,幻作了一

道白光,在刘府数十间屋舍外绕行一圈,对余沧海轻身功夫

之高,无不暗暗佩服。

余沧海奔行虽快,但刘府四周屋角、树木、草丛各处,没

一处能逃过他的眼光,不见有任何异状,当即又跃入花厅,只

见两名弟子仍伏在地下,屁股上那两个清清楚楚的脚印,便

似化成了江湖上千万人的耻笑,正在讥嘲青城派丢尽了颜面。

余沧海伸手将一名弟子翻过身来,见是弟子申人俊,另

一个不必翻身,从他后脑已可见到一部胡子,自是与申人俊

焦孟不离的吉人通了。他伸手在申人俊胁下的穴道上拍了两

下,问道:“着了谁的道儿?”申人俊张口欲语,却发不出半

点声息。

余沧海吃了一惊,适才他这么两拍,只因大批高手在侧,

故意显得似乎轻描淡写,浑不着力,其实已运上了青城派的

上乘内力,但申人俊被封的穴道居然无法解开。当下只得潜

运功力,将内力自申人俊背心“灵台穴”中源源输入。

过了好一会,申人俊才结结巴巴的叫道:“师……师父。”

余沧海不答,又输了一阵内力。申人俊道:“弟……弟子没见

到对手是谁。”余沧海道:“他在哪里下的手?”申人俊道:

“弟子和吉师弟两个同到外边解手,弟子只觉后心一麻,便着

了这龟儿子的道儿。”余沧海脸一沉,道:“人家是武林高手,

不可胡言谩骂。”申人俊道:“是。”

余沧海一时想不透对方是甚么路子,一抬头,只见天门

道人脸色木然,对此事似是全不关心,寻思:“他五岳剑派同

气连枝,人杰杀了令狐冲,看来连天门这厮也将我怪上了。”

突然想起:“下手之人只怕尚在大厅之中。”当即向申人俊招

了招手,快步走进大厅。

厅上众人正在纷纷议论,兀自在猜测一名泰山派弟子,一

名青城派弟子死于非命,是谁下的毒手,突然见到余沧海进

来,有的认得他是青城派掌门,不认得他的,见这人身高不

逾五尺,却自有一股武学宗匠的气度,形貌举止,不怒自威,

登时都静了下来。

余沧海的眼光逐一向众人脸上扫去。厅上众人都是武林

中第二辈的人物,他虽然所识者不多,但一看各人的服色打

扮,十之八九便已知属于何门何派,料想任何门派的第二代

弟子之中,决无内力如此深厚的好手,此人若在厅上,必然

与众不同。他一个一个的看去,突然之间,两道锋锐如刀的

目光停在一个人身上。

这人形容丑陋之极,脸上肌肉扭曲,又贴了几块膏药,背

脊高高隆起,是个驼子。

余沧海陡然忆起一人,不由得一惊:“莫非是他?听说这

‘塞北明驼’木高峰素在塞外出没,极少涉足中原,又跟五岳

剑派没甚么交情,怎会来参与刘正风的金盆洗手之会?但若

不是他,武林中又哪有第二个相貌如此丑陋的驼子?”

大厅上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余沧海而射向那驼子,好几个

熟知武林情事的年长之人都惊噫出声。刘正风抢上前去,深

深一揖,说道:“不知尊驾光临,有失礼数,当真得罪了。”

其实那个驼子,却哪里是甚么武林异人了?便是福威镖

局少镖头林平之。他深恐被人认出,一直低头兜身,缩在厅

角落里,若不是余沧海逐一认人,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这时

众人目光突然齐集,林平之登时大为窘迫,忙站起向刘正风

还礼,说道:“不敢,不敢!”

刘正风知道木高峰是塞北人士,但眼前此人说的却是南

方口音,年岁相差甚远,不由得起疑,但素知木高峰行事神

出鬼没,不可以常理测度,仍恭恭敬敬的道:“在下刘正风,

不敢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林平之从未想到有人会来询问自己姓名,嗫嚅了几句,一

时不答。刘正风道:“阁下跟木大侠……”林平之灵机一动:

“我姓‘林’,拆了开来,不妨只用一半,便冒充姓‘木’好

了。”随口道:“在下姓木。”

刘正风道:“木先生光临衡山,刘某当真是脸上贴金。不

知阁下跟‘塞北明驼’木大侠如何称呼?”他看林平之年岁甚

轻,同时脸上那些膏药,显是在故意掩饰本来面貌,决不是

那成名已数十年的“塞北明驼”木高峰。

林平之从未听到过“塞北明驼木大侠”的名字,但听得

刘正风语气之中对那姓木之人甚是尊敬,而余沧海在旁侧目

而视,神情不善,自己但须稍露行迹,只怕立时便会毙于他

的掌下,此刻情势紧迫,只好随口敷衍搪塞,说道:“塞北明

驼木大侠吗?那是……那是在下的长辈。”他想那人既有“大

侠”之称,当然可以说是“长辈”。

余沧海眼见厅上更无别个异样之人,料想弟子申人俊和

吉人通二人受辱,定是此人下的手,倘若塞北明驼木高峰亲

来,虽然颇有忌惮,却也不惧,这人不过是木高峰的子侄,更

加不放在心上,是他先来向青城派生事,岂能白白的咽下这

口气去?当即冷冷的道:“青城派和塞北木先生素无瓜葛,不

知甚么地方开罪了阁下?”

林平之和这矮小道人面对面的站着,想起这些日子来家

破人散,父母被擒,迄今不知生死,全是因这矮小道人而起,

虽知他武功高过自己百倍,但胸口热血上涌,忍不住便要拔

出兵刃向他刺去。然而这些日来多历忧患,已非复当日福州

府那个斗鸡走马的纨裤少年,当下强抑怒火,说道:“青城派

好事多为,木大侠路见不平,自要伸手。他老人家古道热肠,

最爱锄强扶弱,又何必管你开罪不开罪于他?”

刘正风一听,不由得暗暗好笑,塞北明驼木高峰武功虽

高,人品却颇为低下,这“木大侠”三字,只是自己随口叫

上一声,其实以木高峰为人而论,别说“大侠”两字够不上,

连跟一个“侠”字也是毫不相干。此人趋炎附势,不顾信义,

只是他武功高强,为人机警,倘若跟他结下了仇,那是防不

胜防,武林中人对他忌惮畏惧则有之,却无人真的对他有甚

么尊敬之意。刘正风听林平之这么说,更信他是木高峰的子

侄,生怕余沧海出手伤了他,当即笑道:“余观主,木兄,两

位既来到舍下,都是在下的贵客,便请瞧着刘某的薄面,大

家喝杯和气酒,来人哪,酒来!”家丁们轰声答应,斟上酒来。

余沧海对面前这年轻驼子虽不放在眼里,然而想到江湖

上传说木高峰的种种阴毒无赖事迹,倒也不敢贸然破脸,见

刘府家丁斟上酒家,却不出手去接,要看对方如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