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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他挤身进去,摸

出王元霸昨日所给的见面礼封包,取出银子,便和他们呼幺

喝六的赌了起来。到得傍晚,在这家小酒店中喝得醺醺而归。

一连数日,他便和这群无赖赌钱喝酒,头几日手气不错,

赢了几两,第四日上却一败涂地,四十几两银子输得干干净

净。那些无赖便不许他再赌。令狐冲怒火上冲,只管叫酒喝,

喝得几壶,店小二道:“小伙子,你输光了钱,这酒帐怎么还?”

令狐冲道:“欠一欠,明日来还。”店小二摇头道:“小店本小

利薄,至亲好友,概不赊欠!”令狐冲大怒,喝道:“你欺侮

小爷没钱么?”店小二笑道:“不管你是小爷、老爷,有钱便

卖,无钱不赊。”

令狐冲回顾自身,衣衫褴褛,原不似是个有钱人模样,除

了腰间一口长剑,更无他物,当即解下剑来,往桌上一抛,说

道:“给我去当铺里当了。”

一名无赖还想赢他的钱,忙道:“好!我给你去当。”捧

剑而去。

店小二便又端了两壶酒上来。令狐冲喝干了一壶,那无

赖已拿了几块碎银子回来,道:“一共当了三两四钱银子。”将

银子和当票都塞给了他。令狐冲一掂银子,连三两也不到,当

下也不多说,又和众无赖赌了起来。赌到傍晚,连喝酒带输,

三两银子又是不知去向。

令狐冲向身旁一名无赖陈歪嘴道:“借三两银子来,赢了

加倍还你。”陈歪嘴笑道:“输了呢?”令狐冲道:“输了?明

天还你。”陈歪嘴道:“谅你这小子家里也没银子,输了拿甚

么来还?卖老婆么?卖妹子么?”令狐冲大怒,反手便是一记

耳光,这时酒意早有了八九分,顺手便将他身前的几两银子

都抢了过来。陈歪嘴叫道:“反了,反了!这小子是强盗。”众

无赖本是一伙,一拥而上,七八个拳头齐往令狐冲身上招呼。

令狐冲手中无剑,又是力气全失,给几名无赖按在地下,

拳打足踢,片刻间便给打得鼻青目肿。忽听得马蹄声响,有

几乘马经过身旁,马上有人喝道:“闪开,闪开!”挥起马鞭,

将众无赖赶散。令狐冲俯伏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一个女子声音突然叫道:“咦,这不是大师哥么?”正是

岳灵珊。另一人道:“我瞧瞧去!”却是林平之。他翻身下马,

扳过令狐冲的身子,惊道:“大师哥,你怎么啦?”令狐冲摇

了摇头,苦笑道:“喝醉啦!赌输啦!”林平之忙将他抱起,扶

上马背。

除了林平之、岳灵珊二人外,另有四乘马,马上骑的是

王伯奋的两个女儿和王仲强的两个儿子,是林平之的表兄姊

妹。他六人一早便出来在洛阳各处寺观中游玩,直到此刻才

尽兴而归,哪料到竟在这小巷之中见令狐冲给人打得如此狼

狈。那四人都大为讶异:“他华山派位列五岳剑派,爷爷平日

提起,好生赞扬,前数日和他们众弟子切磋武功,也确是各

有不凡功夫。这令狐冲是华山派首徒,怎地连几个流氓地痞

也打不过?”眼见他给打得鼻孔流血,又不是假的,这可真奇

了?

令狐冲回到王元霸府中,将养了数日,这才渐渐康复。岳

不群夫妇听说他和无赖赌博,输了钱打架,甚是气恼,也不

来看他。

到第五日上,王仲强的小儿子王家驹兴冲冲的走进房来,

说道:“令狐大哥,我今日给你出了一口恶气。那日打你的七

个无赖,我都已找了来,狠狠的给抽了一顿鞭子。”

令狐冲对这件事其实并不介怀,淡淡的道:“那也不必了。

那日是我喝醉了酒,本来是我的不是。”

王家驹道:“那怎么成?你是我家的客人,不看僧面看佛

面,我金刀王家的客人,怎能在洛阳城中教人打了不找回场

子?这口气倘若不出,人家还能把我金刀王家瞧在眼里么?”

令狐冲内心深处,对“金刀王家”本就颇有反感,又听

他左一个“金刀王家”,右一个“金刀王家”,倒似“金刀王

家”乃是武林权势熏天的大豪门一般,忍不住脱口而出:“对

付几个流氓混混,原是用得着金刀王家。”他话一出口,已然

后悔,正想致歉,王家驹脸色已沉了下来,道:“令狐兄,你

这是甚么话?那日若不是我和哥哥赶散了这七个流氓混混,你

今日的性命还在么?”令狐冲淡淡一笑,道:“原要多谢两位

的救命之恩。”

王家驹听他语气,知他说的乃是反话,更加有气,大声

道:“你是华山派掌门大弟子,连洛阳城中几个流氓混混也对

付不了,嘿嘿,旁人不知,岂不是要说你浪得虚名?”

令狐冲百无聊赖,甚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说道:“我本就

连虚名也没有,‘浪得虚名’四字,却也谈不上了。”

便在这时,房门外有人说道:“兄弟,你跟令狐兄在说甚

么?”门帷一掀,走进一个人来,却是王仲强的长子王家骏。

王家驹气愤愤的道:“哥哥,我好意替他出气,将那七个

痞子找齐了,每个人都狠狠给抽了一顿鞭子,不料这位令狐

大侠却怪我多事呢。”王家骏道:“兄弟,你有所不知,适才

我听得岳师妹说道,这位令狐兄真人不露相,那日在陕西药

王庙前,以一柄长剑,只一招便刺瞎了一十五位一流高手的

双眼,当真是剑术如神,天下罕有,哈哈!”他这一笑神气间

颇为轻浮,显然对岳灵珊之言全然不信。王家驹跟着也哈哈

一笑,说道:“想来那一十五位一流高手,比之咱们洛阳城中

的流氓,武艺却还差了这么老大一截,哈哈,哈哈!”

令狐冲也不动怒,嘻嘻一笑,坐在椅上抱住了右膝,轻
轻摇晃。

王家骏这一次奉了伯父和父亲之命,前来盘问令狐冲。王

伯奋、仲强兄弟本来叫他善言套问,不可得罪了客人,但他

见令狐冲神情傲慢,全不将自己兄弟瞧在眼里,渐渐的气往

上冲,说道:“令狐兄,小弟有一事请教。”声音说得甚响。令

狐冲道:“不敢。”王家骏道:“听平之表弟言道,我姑丈姑母

逝世之时,就只令狐兄一人在他二位身畔送终。”令狐冲道:

“正是。”王家骏道:“我姑丈姑母的遗言,是令狐兄带给了我

平之表弟?”令狐冲道:“不错。”王家骏道:“那么我姑丈的

《辟邪剑谱》呢?”

令狐冲一听,霍地站起,大声道:“你说甚么?”

王家骏防他暴起动手,退了一步,道:“我姑丈有一部

《辟邪剑谱》,托你交给平之表弟,怎地你至今仍未交出?”令

狐冲听他信口诬蔑,只气得全身发抖,颤声道:“谁……谁说

有一部《辟……辟邪剑谱》,托……托……托我交给林师弟?”

王家骏笑道:“倘若并无其事,你又何必作贼心虚,说起话来

也是胆战心惊?”令狐冲强抑怒气,说道:“两位王兄,令狐

冲在府上是客,你说这等话,是令祖、令尊之意,还是两位

自己的意思?”

王家骏道:“我不过随口问问,又有甚么大不了的事?跟

我爷爷、爹爹可全不相干。不过福州林家的辟邪剑法威震天

下,武林中众所知闻,林姑丈突然之间逝世,他随身珍藏的

《辟邪剑谱》又不知去向,我们既是至亲,自不免要查问查问。”

令狐冲道:“是小林子叫你问的,是不是?他自己为甚么

不来问我?”

王家驹嘿嘿嘿的笑了三声,说道:“平之表弟是你师弟,

他又怎敢开口问你?”令狐冲冷笑道:“既有你洛阳金刀王家

撑腰,嘿嘿,你们现下可以一起逼问我啦。那么去叫林平之

来罢。”王家骏道:“阁下是我家客人,‘逼问’二字,那可担

当不起。我兄弟只是心怀好奇,这么问上一句,令狐兄肯答

固然甚好,不肯答呢,我们也是无法可施。”

令狐冲点头道:“我不肯答!你们无法可施,这就请罢!”

王氏兄弟面面相觑,没料到他干净爽快,一句话就将门

封住了。

王家骏咳嗽一声,另找话头,说道:“令狐兄,你一剑刺

瞎了一十五位高手的双眼,这手剑招如此神奇,多半是从

《辟邪剑谱》中学来的罢!”

令狐冲大吃一惊,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双手忍不住发颤,

登时心下一片雪亮:“师父、师娘和众师弟、师妹不感激我救

了他们性命,反而人人大有疑忌之意,我始终不明白是甚么

缘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他们都认定我吞没了林震

南的《辟邪剑谱》。他们既从来没见过独孤九剑,我又不肯泄

露风太师叔传剑的秘密,眼见我在思过崖上住了数月,突然

之间,剑术大进,连剑宗封不平那样的高手都敌我不过,若

不是从《辟邪剑谱》中学到了奇妙高招,这剑法又从何处学

来?风太师叔传剑之事太过突兀,无人能料想得到,而林震

南夫妇逝世之时又只我一人在侧,人人自然都会猜想,那部

武林高手大生觊觎之心的《辟邪剑谱》,必定是落入了我的手

中。旁人这般猜想,并不希奇。但师父师母抚养我长大,师

妹和我情若兄妹,我令狐冲是何等样人,居然也信我不过?嘿

嘿,可真将人瞧得小了!”思念及此,脸上自然而然露出了愤

慨不平之意。

王家驹甚为得意,微笑道:“我这句话猜对了,是不是?

那《辟邪剑谱》呢?我们也不想瞧你的,只是物归原主,你

将剑谱还了给林家表弟,也就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