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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左首那人躬身

说道:“两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向问天道:“嵩山门下、

华山门下弟子,有事求见江南四友,四位前辈。”那人道:

“我家主人向不见客。”说着便欲关门。

向问天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了开来,令狐冲又是一惊,只

见他手中之物宝光四耀,乃是一面五色锦旗,上面镶满了珍

珠宝石。令狐冲知道是嵩山派左盟主的五岳令旗,令旗所到

之处,犹如左盟主亲到,五岳剑派门下,无不凛遵持旗者的

号令。令狐冲隐隐觉得不妥,猜想向问天此旗定是来历不正,

说不定还是杀了嵩山派中重要人物而抢来的,又想正教中人

追杀于他,或许便因此旗而起,他自称是嵩山派弟子,又不

知有何图谋?自己答应过一切听他安排,只好一言不发,静

观其变。

那两名家人见了此旗,神色微变,齐声道:“嵩山派左盟

主的令旗?”向问天道:“正是。”右首那家人道:“江南四友

和五岳剑派素不往来,便是嵩山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

必……未必……嘿嘿。”下面的话没说下去,意思却甚明显:

“便是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必接见。”嵩山派左盟主毕

竟位高望重,这人不愿口出轻侮之言,但他显然认为“江南

四友”的身分地位,比之左盟主又高得多了。

令狐冲心道:“这‘江南四友’是何等样人物?倘若他们

在武林之中真有这等大来头,怎地从没听师父、师娘提过他

四人名字?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听人讲到当世武林中的前辈

高人,却也不曾听到有人提及‘江南四友’四字。”

向问天微微一笑,将令旗收入怀中,说道:“我左师侄这

面令旗,不过是拿来唬人的。江南四位前辈是何等样人,自

不会将这个旗放在眼里……”令狐冲心道:“你说‘左师侄’?

居然冒充左盟主的师叔,越来越不成话了。”只听向问天续道:

“只是在下一直无缘拜见江南四位前辈,拿这面令旗出来,不

过作为信物而已。”

两名家人“哦”了一声,听他话中将江南四友的身分抬

得甚高,脸上便和缓了下来。一人道:“阁下是左盟主的师叔?”

向问天又是一笑,说道:“正是。在下是武林中的无名小

卒,两位自是不识了。想当年丁兄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

剑伏双雄;施兄在湖北横江救孤,一柄紫金八卦刀杀得青龙

帮一十三名大头子血溅汉水江头,这等威风,在下却常在心

头。”

那两个家人打扮之人,一个叫丁坚,一个叫施令威,归

隐梅庄之前,是江湖上两个行事十分辣手的半正半邪人物。他

二人一般的脾气,做了事后,绝少留名,是以武功虽高,名

字却少有人知。向问天所说那两件事,正是他二人生平的得

意杰作。一来对手甚强,而他二人以寡敌众,胜得干净利落;

二来这两件事都是曲在对方,二人所作的乃是行侠仗义的好

事,这等义举他二人生平所为者甚是寥寥。大凡做了好事,虽

不想故意宣扬,为人所知,但若给人无意中知道,毕竟心中

窃喜。丁施二人听了向问天这一番话,不由得都脸露喜色。丁

坚微微一笑,说道:“小事一件,何足挂齿?阁下见闻倒广博

得很。”

向问天道:“武林中沽名钓誉之徒甚众,而身怀真材实学、

做了大事而不愿宣扬的清高之士,却十分难得。‘一字电剑’

丁大哥和‘五路神’施九哥的名头,在下仰慕已久。左师侄

说起,有事须来杭州向江南四友请教。在下归隐已久,心想

江南四友未必见得着,但如能见到‘一字电剑’和‘五路

神’二位,便算不虚此行,因此上便答允到杭州来走一趟。左

师侄说道:倘若他自己亲来,只怕四位前辈不肯接见,因他

近年来在江湖上太过张扬,恐怕前辈们瞧他不起,倒是在下

素来不在外走动,说不定还不怎么惹厌。哈哈,哈哈。”

丁施二人听他既捧江南四友,又大大的捧了自己二人,也

是甚为高兴,陪他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见这秃头胖子虽然面

目可憎,但言谈举止,颇具器度,确然不是寻常人物,他既

是左冷禅的师叔,武功自必不低,心下也多了几分敬意。

施令威心下已决定代他传报,转头向令狐冲道:“这一位

是华山派门下?”

向问天抢着道:“这一位风兄弟,是当今华山掌门岳不群

的师叔。”

令狐冲听他信口胡言,早已猜到他要给自己捏造一个名

字和身分,却决计料不到他竟说自己是师父的师叔。令狐冲

虽然诸事满不在乎,但要他冒认是恩师的长辈,究竟心中不

安,忍不住身子一震,幸好他脸上涂了厚厚的黄粉,震惊之

情丝毫不露。

丁坚和施令威相互瞧了一眼,心下均有些起疑:“这人真

实年纪虽瞧不出来,多半未过四十,怎能是岳不群的师叔?”

向问天虽已将令狐冲的面貌扮得大为苍老,但毕竟难以

使他变成一个老者,倘若强加化装,难免露出马脚,当即接

口道:“这位风兄弟年纪比岳不群还小了几岁,却是风清扬风

师兄独门剑法的唯一传人,剑术之精,华山派中少有人能及。”

令狐冲又是大吃一惊:“向大哥怎地知道我是风太师叔的

传人?”随即省悟:“风太师叔剑法如此了得,当年必定威震

江湖。向大哥见识不凡,见了我的剑法后自能推想得到。方

生大师即看得出,向大哥自也看得出。”

丁坚“啊”的一声,他是使剑的名家,听得令狐冲精于

剑法,忍不住技痒,可是见这人满脸黄肿,形貌猥琐,实不

像是个精擅剑法之人,问道:“不知二位大名如何称呼。”

向问天道:“在下姓童,名叫童化金。这位风兄弟,大名

是上二下中。”

丁施二人都拱了拱手,说道:“久仰,久仰。”

向问天暗暗好笑,自己叫“童化金”,便是“铜化金”之

意,以铜化金,自然是假货了,这“二中”二字却是将

“冲”字拆开来的。武林中并没这样两个人,他二个居然说

“久仰,久仰”,不知从何“仰”起?更不用说“久仰”了。

丁坚说道:“两位请进厅上用茶,待在下去禀告敝上,见

与不见,却是难言。”向问天笑道:“两位和江南四友名虽主

仆,情若兄弟。四位前辈可不会不给丁施二兄的面子。”丁坚

微微一笑,让在一旁。向问天便即迈步入内,令狐冲跟了进

去。

走过一个大天井,天井左右各植一棵老梅,枝干如铁,极

是苍劲。来到大厅,施令威请二人就座,自己站着相陪,丁

坚进内禀报。

向问天见施令威站着,自己踞坐,未免对他不敬,但他

在梅庄身为仆役,却不能请他也坐,说道:“风兄弟,你瞧这

一幅画,虽只寥寥数笔,气势可着实不凡。”一面说,一面站

起身来,走到悬在厅中的那幅大中堂之前。”

令狐冲和他同行多日,知他虽十分聪明机智,于文墨书

画却并不擅长,这时忽然赞起画来,自是另有深意,当即应

了一声,走到画前。见画中所绘是一个仙人的背面,墨意淋

漓,笔力雄健,令狐冲虽不懂画,却也知确是力作,又见画

上题款是:“丹青生大醉后泼墨”八字,笔法森严,一笔笔便

如长剑的刺划。令狐冲看了一会,说道:“童兄,我一见画上

这个‘醉’字,便十分喜欢。这字中画中,更似乎蕴藏着一

套极高明的剑术。”他见到这八字的笔法,以及画中仙人的手

势衣折,想到了思过崖后洞石壁上所刻的剑法。

向问天尚未答话,施令威在他二人身后说道:“这位风爷

果然是剑术名家。我家四庄主丹青生说道:那日他大醉后绘

此一画,无意中将剑法蕴蓄于内,那是他生平最得意之作,酒

醒之后再也绘不出来了。风爷居然能从此画中看出剑意,四

庄主定当引为知己。我进去告知。”说着喜孜孜的走了进去。

向问天咳嗽一声,说道:“风兄弟,原来你懂得书画。”令

狐冲道:“我甚么也不懂,胡诌几句,碰巧撞中。这位丹青生

倘若和我谈书论画,可要我大大出丑了。”

忽听得门外一人大声道:“他从我画中看出了剑法?这人

的眼光可了不起啊。”叫嚷声中,走进一个人来,髯长及腹,

左手拿着一只酒杯,脸上醺醺然大有醉意。

施令威跟在其后,说道:“这两位是嵩山派童爷,华山派

风爷。这位是梅庄四庄主丹青生。四庄主,这位风爷一见庄

主的泼墨笔法,便说其中含有一套高明剑术。”

那四庄主丹青生斜着一双醉眼,向令狐冲端相一会,问

道:“你懂得画?会使剑?”这两句话问得甚是无礼。

令狐冲见他手中拿的是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杯,又闻到

杯中所盛是梨花酒,猛地里想起祖千秋在黄河舟中所说的话

来,说道:“白乐天杭州喜望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

沽酒趁梨花。’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四庄主果然是喝酒的大

行家。”他没读过多少书,甚么诗词歌赋,全然不懂,但生性

聪明,于别人说过的话,却有过耳不忘之才,这时竟将祖千

秋的话搬了过来。

丹青生一听,双眼睁得大大的,突然一把抱住令狐冲,大

叫:“啊哈,好朋友到了。来来来,咱们喝他三百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