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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虽然为本教殉难,亦属

份所当为,但属下思前想后,总觉还是先行避开为是。倘若

教主能洞烛他的奸心,令他逆谋不逞,那自是上上大吉,否

则属下身在外地,至少也教他心有所忌,不敢太过放肆。”

任我行点头道:“是啊,可是我当时怎知道你的苦心?见

你不辞而行,心下大是恼怒,其时练功正在紧要关头,还险

些出了乱子。那东方不败却来大献殷勤,劝我不可烦恼。这

一来,我更加中了他的奸计,竟将本教的秘籍《葵花宝典》传

了给他。”

令狐冲听到《葵花宝典》四字,不禁“啊”了一声。

向问天道:“兄弟,你也知道《葵花宝典》么?”令狐冲

道:“我曾听师父说起过这部宝典的名字,知道是博大精深的

武学秘笈,却不知是在教主手中。”

任我行道:“多年以来,《葵花宝典》一直是日月神教的

镇教之宝,历来均是上代教主传给下一代教主。其时我修习

吸星大法废寝忘食,甚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便想将教主之位

传给东方不败。将《葵花宝典》传给他,原是向他表示得十

分明白,不久之后,我便会以教主之位相授。唉,东方不败

原是个十分聪明之人,这教主之位明明已交在他的手里,他

为甚么这样心急,不肯等到我正式召开总坛,正式公布于众?

却偏偏要干这叛逆篡位的事?”他皱起了眉头,似乎直到此刻,

对这件事还是弄不明白。

向问天道:“他一来是等不及,不知教主到何时才正式相

传;二来是不放心,只怕突然之间,大事有变。”

任我行道:“其实他一切已部署妥当,又怕甚么突然之间

大事有变?当真令人好生难以索解。我在黑牢中静心思索,对

他的种种奸谋已一一想得明白,只是他何以迫不及待的忽然

发难,至今仍然想他不通。本来嘛,他对你心中颇有所忌,怕

我说不定会将教主之位传了给你。但你既不别而行,已去了

他眼中之钉,尽管慢慢的等下去好了。”

向问天道:“就是东方不败发难那一年,端午节晚上大宴,

小姐在席上说过一句话,教主还记得么?”任我行搔了搔头,

道:“端午节?那小姑娘说过甚么话啊?那有甚么干系?我可

全不记得了。”

向问天道:“教主别说小姐是小孩子。她聪明伶俐,心思

之巧,实不输于大人。那一年小姐是七岁罢?她在席上点点

人数,忽然问你:‘爹爹,怎么咱们每年端午节喝酒,一年总

是少一个人?’你一怔,问道,‘甚么一年少一个人?’小姐说

道:‘我记得去年有十一个人,前年有十二个。今年一、二、

三、四、五……咱们只剩下了十个。’”

任我行叹了口气,道:“是啊,当时我听了小姑娘这句话,

心下很是不快。早一年东方不败处决了郝贤弟。再早一年,丘

长老不明不白的死在甘肃,此刻想来,自也是东方不败暗中

安排的毒计了。再先一年,文长老被革出教,受嵩山派、泰

山派、衡山派三派高手围攻而死,此事起祸,自也是在东方

不败身上。唉,小姑娘无意中吐露真言,当时我犹在梦中,竟

自不悟。”

他顿了一顿,喝了口酒,又道:“这‘吸星大法’,创自

北宋年间的‘逍遥派’,分为‘北冥神功’与‘化功大法’两

路(作者按:请参阅《天龙八部》)。后来从大理段氏及星宿

派分别传落,合而为一,称为‘吸星大法’,那主要还是继承

了“化功大法’一路。只是学者不得其法,其中颇有缺陷。其

时我修习吸星大法已在十年以上,在江湖上这神功大法也是

大有声名,正派中人闻者无不丧胆。可是我却知这神功之中

有几个重大缺陷,初时不觉,其后祸患却慢慢显露出来。那

几年中我已然深明其患,知道若不及早补救,终有一日会得

毒火焚身。那些吸取而来的他人功力,会突然反噬,吸来的

功力愈多,反扑之力愈大。”

令狐冲听到这里,心下隐隐觉得有一件大事十分不妥。

任我行又道:“那时候我身上已积聚了十余名正邪高手的

功力。但这十余名高手分属不同门派,所练功力各不相同。我

须得设法将之融合为一,以为己用,否则总是心腹大患。那

几年中,我日思夜想,所挂心的便是这一件事。那日端午节

大宴席上,我虽在饮酒谈笑,心中却兀自在推算阳蹻二十二

穴和阳维三十二穴,在这五十四个穴道之间,如何使内息游

走自如,既可自阳蹻入阳维,亦可自阳维入阳蹻。因此小姑

娘那几句话,我听了当时心下虽然不快,但片刻间便也忘了。”

向问天道:“属下也一直十分奇怪。教主向来机警万分,

别人只须说得半句话,立时便知他心意,十拿九稳,从不失

误。可是在那几年中,不但对东方不败的奸谋全不察觉,而

且日常……日常……咳……”任我行微笑道:“而且日常浑浑

噩噩,神不守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是也不是?”向问天

道:“是啊。小姐说了那几句话后,东方不败哈哈一笑,道:

‘小姐,你爱热闹,是不?明年咱们多邀几个人来一起喝酒便

是。’他说话时满脸堆欢,可是我从他眼光之中,却看出满是

疑虑之色。他必定猜想,教主早已胸有成竹,眼前只不过假

装痴呆,试他一试。他素知教主精明,料想对这样明显的事,

决不会不起疑心。”

任我行皱起眉头,说道:“小姑娘那日在端午节大宴中说

过这几句话,这十二年来,我却从来没记起过。此刻经你一

提,我才记得,确有此言。不错,东方不败听了那几句话,焉

有不大起疑心之理?”向问天道:“再说,小姐一天天长大,越

来越聪明,便在一二年间,只怕便会给她识破了机关。等她

成年之后,教主又或许会将大位传她。东方不败所以不敢多

等,宁可冒险发难,其理或在于此。”

任我行连连点头,叹了口气,道:“唉,此刻我女儿若在

我身边,咱们多了一人,也不致如此势孤力弱了。”

向问天转过头来,向令狐冲道:“兄弟,教主适才言道,

他这吸星大法之中,含有重大缺陷。以我所知,教主虽在黑

牢中被囚十二年,大大受了委屈,可是由此脱却俗务羁绊,潜

心思索,已然解破了这神功中的秘奥。教主,是也不是?”

任我行摸摸浓密的黑髯,哈哈一笑,极是得意,说道:

“正是。从此而后,吸到别人的功力,尽为我用,再也不用担

心这些异种真气突然反扑了。哈哈!令狐兄弟,你深深吸一

口气,是否觉得玉枕穴中和膻中穴中有真气鼓荡,猛然窜动?”

令狐冲依言吸了口气,果觉玉枕穴和膻中穴两处有真气

隐隐流窜,不由得脸色微变。

任我行道:“你不过初学乍练,还不怎么觉得,可是当年

我尚未解破这秘奥之时,这两处穴道中真气鼓荡,当真是天

翻地覆,实难忍受。外面虽静悄悄地一无声息,我耳中却满

是万马奔腾之声,有时又似一个个焦雷连续击打,轰轰发发,

一个响似一个。唉,若不是我体内有如此重大变故,那东方

不败的逆谋焉能得逞?”

令狐冲知他所言不假,又知向问天和他说这番话,用意

是要自己向他求教,但若自己不允加入日月神教,求教之言,

自是说不出口,心想:“练了他这吸星大法,原来是吸取旁人

功力以为己用。这功夫自私阴毒,我决计不练,决计不使。至

于我体内异种真气无法化除,本来便已如此,我这条性命原

是捡来的。令狐冲岂能贪生怕死,便去做大违素愿之事?”当

下转过话题,说道:“教主,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在

下曾听师父言道,那《葵花宝典》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秘笈,

练成了宝典中的武学,固是无敌于天下,而且长生延年,寿

过百岁。教主何以不练那宝典中的武功,却去练那甚为凶险

的吸星大法?”

任我行淡淡一笑,道:“此中原由,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令狐冲脸上一红,道:“是,在下冒昧了。”

向问天道:“兄弟,教主年事已高,你大哥也比他老人家

小不了几岁。你若入了本教,他日教主的继承人非你莫属。就

算你嫌日月神教的声名不好,难道不能在你手中力加整顿,为

天下人造福么?”

令狐冲听他这番话入情入理,微觉心动,只见任我行左

手拿起酒杯,重重在桌上一放,右手提起酒壶,斟满了一杯

酒,说道:“数百年来,我日月神教和正教诸派为仇,向来势

不两立。你如固执己见,不入我教,自己内伤难愈,性命不

保,固不必说,只怕你师父、师娘的华山派……嘿嘿,我要

使华山派师徒尽数覆灭,华山一派从此在武林中除名,却也

不是甚么难事。你我今日在此相聚,大是有缘,你若听我良

言相劝,便请干了此杯。”

这番话充满了威胁之意,令狐冲胸口热血上涌,朗声说

道:“教主,大哥,我本就身患绝症,命在旦夕,无意中却学

得了教主的神功大法,此后终究无法化解,也不过是回复旧

状而已,那也没有甚么。我于自己这条性命早已不怎么看重,

生死有命,且由他去。华山派开派数百年,当有自存之道,未

必别人一举手间便能予以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