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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定静师太目光茫然无神,出

气多,入气少,显然已是难以支持,喘了几口气,突然厉声

道:“你若是任我行,我恒山派纵然一败涂地,尽……尽数覆

灭,也不……不要……”说到这里,一口气已接不上来。令

狐冲见她命在垂危,不敢再胡说八道,说道:“在下这一点儿

年纪,难道会是任我行么?”定静师太问道:“那么你为甚么

……为甚么会使吸星妖法?你是任我行的弟子……”

令狐冲想起在华山时师父、师娘日常说起的魔教种种恶

行,这两日来又亲眼见到魔教偷袭恒山派的鬼蜮伎俩,说道:

“魔教为非作歹,在下岂能与之同流合污?那任我行决不是我

的师父。师太放心,在下的恩师人品端方,行侠仗义,乃是

武林中众所钦仰的前辈英雄,跟师太也颇有渊源。”

定静师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的道:“那……那

我就放心了。我……我是不成的了,相烦足下将恒山派……

这……这些弟子们,带……带……”她说到这里,呼吸急促,

隔了一阵,才道:“带到福州无相庵中……安顿,我掌门师妹

……日内……就会赶到。”

令狐冲道:“师太放心,你休养得几天,就会痊愈。”定

静师太道:“你……你答允了吗?”令狐冲见她双眼凝望着自

己,满脸是切盼之色,唯恐自己不肯答应,便道:“师太如此

吩咐,自当照办。”定静师太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这

副重担,我……我本来……本来是不配挑的。少侠……你到

底是谁?”

令狐冲见她眼神涣散,呼吸极微,已是命在顷刻,不忍

再瞒,凑嘴到她耳边,悄声道:“定静师伯,晚辈便是华山派

门下弃徒令狐冲。”

定静师太“啊”的一声,道:“你……你……”一口气转

不过来,就此气绝。

令狐冲叫道:“师太,师太。”探她鼻息,呼吸已停,不

禁凄然。恒山派群弟子放声大哭,荒原之上,一片哀声。几

枝火把掉在地上,逐次熄灭,四周登时黑沉沉地。

令狐冲心想:“定静师太也算得一代高手,却遭宵小所算,

命丧荒郊。她是个与人无争的出家老尼,魔教却何以总是放

她不过?”突然间心念一动:“那蒙面人的头脑临去之时,叫

道:‘魔教任教主在此,大家识相些,这就去罢!’魔教中人

自称本教为‘日月神教’,听到‘魔教’二字,认为是污辱之

称,往往便因这二字称呼,就此杀人。为甚么这人却口称

‘魔教’?他既说‘魔教’,便决不是魔教中人。那么这一伙人

到底是甚么来历?”耳听得众弟子哭声甚悲,当下也不去打扰,

倚在一株树旁,片刻便睡着了。

次晨醒来,见几名年长的弟子在定静师太尸身旁守护,年

轻的姑娘、女尼们大都蜷缩着身子,睡在其旁。令狐冲心想:

“要本将军带领这一批女人赶去福州,当是古里古怪、不伦不

类之至。好在我本也要去福州见师父、师娘,带领是不必了,

我沿途保护便是。”当下咳嗽一声,走将过去。

仪和、仪清、仪质、仪真等几名为首的弟子都向他合十

行礼,说道:“贫尼等俱蒙大侠搭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师伯不幸遭难,圆寂之际重托大侠,此后一切还望吩咐指点,

自当遵循。”她们都不再叫他作将军,自然明白他这个将军是

个冒牌货了。

令狐冲道:“甚么大侠不大侠,难听得很。你们如果瞧得

起我,还是叫我将军好了。”仪和等互望了一眼,都只得点头。

令狐冲道:“我前晚发梦,梦见你们给一个婆娘用毒药迷倒,

都躺在一间大屋之中。后来怎地到了这里?”

仪和道:“我们给迷倒后人事不知,后来那些贼子用冷水

浇醒了我们,松了我们脚下绑缚,从镇后小路上绕了出来,一

路足不停步的拉着我们快奔。走得慢一步的,这些贼子用鞭

子抽打。天黑了仍是不停,后来师伯追来,他们便围住了师

伯,叫她投降……”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哭了出来。

令狐冲道:“原来另外有条小路,怪不得片刻之间,你们

便走了个没影没踪。”

仪清道:“将军,我们想眼前的第一件大事,是火化师伯

的遗体。此后如何行止,还请示下。”令狐冲摇头道:“和尚

尼姑的事情,本将军一窍不通,要我吩咐示下,当真是瞎缠

三官经了。本将军升官发财,最是要紧,这就去也!”迈开大

步,疾向北行。众弟子大叫:“将军,将军!”令狐冲哪去理

会?

他转过山坡后,便躲在一株树上,直等了两个多时辰,才

见恒山一众女弟子悲悲切切的上路。他远远跟在后面,暗中

保护。

令狐冲到了前面镇甸投店,寻思:“我已跟魔教人众及嵩

山派那些家伙动过手。泉州府参将吴天德这副大胡子模样,在

江湖上不免已有了点儿小小名声。他奶奶的,老子这将军只

好不做啦!”当下将店小二叫了进来,取出二两银子,买了他

全身衣衫鞋帽,说道要改装之后,办案拿贼,嘱咐他不得泄

漏风声,倘若教江洋大盗跑了,回来捉他去抵数。

次日行到僻静处,换上了店小二的打扮,扯下满腮虬髯,

连同参将的衣衫皮靴、腰刀文件,一古脑儿的掘地埋了,想

到从此不能再做“将军”,一时竟有点茫然若失。

两日之后,在建宁府兵器铺中买了一柄长剑,裹在包袱

之中。

且喜一路无事,令狐冲直到眼见恒山派一行进了福州城

东的一座尼庵,那尼庵的匾额确是写着“无相庵”三字,这

才嘘了一口长气,心想:“这副担子总算是交卸了。我答允定

静师太,将她们带到福州无相庵,带虽没带,这可不都平平

安安的进了无相庵么?”

二十四蒙冤

令狐冲转身走向大街,向行人打听了福威镖局的所在,一

时却不想便去,只是在街巷间漫步而行。到底是不敢去见师

父、师娘呢,还是不敢亲眼见到小师妹和林师弟现下的情状,

可也说不上来,自己找寻借口拖延,似乎挨得一刻便好一刻。

突然之间,一个极熟悉的声音钻进耳中:“小林子,你到底陪

不陪我去喝酒?”

令狐冲登时胸口热血上涌,脑中一阵晕眩。他千里迢迢

的来到福建,为的就是想听到这声音,想见到这声音主人的

脸庞。可是此刻当真听见了,却不敢转过头去。霎时之间,竟

似泥塑木雕般呆住了,泪水涌到眼眶之中,望出来模糊一片。

只这么一个称呼,这么一句话,便知小师妹跟林师弟亲

热异常。

只听林平之道:“我没功夫。师父交下来的功课,我还没

练熟呢。”岳灵珊道:“这三招剑法容易得紧。你陪我喝了酒,

我就教你其中的窍门,好不好呢?”林平之道:“师父、师娘

吩咐,要咱们这几天别在城里胡乱行走,以免招惹是非。我

说呢,咱们还是回去罢。”岳灵珊道:“难道街上逛一逛也不

许么?我就没见到甚么武林人物。再说,就是有江湖豪客到

来,咱们跟他河水不犯井水,又怕甚么了?”两人说着渐渐走

远。

令狐冲慢慢转过身来,只见岳灵珊苗条的背影在左,林

平之高高的背影在右,二人并肩而行。岳灵珊穿件湖绿衫子,

翠绿裙子。林平之穿的是件淡黄色长袍。两人衣履鲜洁,单

看背影,便是一双才貌相当的璧人。令狐冲胸口便如有甚么

东西塞住了,几乎气也透不过来。他和岳灵珊一别数月,虽

然思念不绝,但今日一见,才知对她相爱之深。他手按剑柄,

恨不得抽出剑来,就此横颈自刎。突然之间,眼前一黑,只

觉天旋地转,一交坐倒。

过了好一会,他定了定神,慢慢站起,脑中兀自晕眩,心

想:“我是永远不能跟他二人相见的了。徒自苦恼,复有何益?

今晚我暗中去瞧一瞧师父师娘,留书告知,任我行重入江湖,

要与华山派作对,此人武功奇高,要他两位老人家千万小心。

我也不必留下名字,从此远赴异域,再不踏入中原一步。”回

到店中唤酒而饮。大醉之后,和衣倒在床上便睡。

睡到中夜醒转,越墙而出,径往福威镖局而去。镖局建

构宏伟,极是易认。但见镖局中灯火尽熄,更无半点声息,心

想:“不知师父、师娘住在哪里?此刻当已睡了。”

便在此时,只见左边墙头人影一闪,一条黑影越墙而出,

瞧身形是个女子,这女子向西南角上奔去,所使轻功正是本

门身法。令狐冲提气追将上去,瞧那背影,依稀便是岳灵珊,

心想:“小师妹半夜三更却到哪里去?”

但见岳灵珊挨在墙边,快步而行,令狐冲好生奇怪,跟

在她身后四五丈远,脚步轻盈,没让她听到半点声音。福州

城中街道纵横,岳灵珊东一转,西一弯,这条路显是平素走

惯了的,在岔路上从没半分迟疑,奔出二里有余,在一座石

桥之侧,转入了一条小巷。

令狐冲飞身上屋,只见她走到小巷尽头,纵身跃进一间

大屋墙内。大屋黑门白墙,墙头盘着一株老藤,屋内好几处

窗户中都透出光来。

岳灵珊走到东边厢房窗下,凑眼到窗缝中向内一张,突

然吱吱吱的尖声鬼叫。

令狐冲本来料想此处必是敌人所居,她是前来窥敌,突

然听到她尖声叫了起来,大出意料之外,但一听到窗内那人

说话之声,便即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