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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盈盈道:“那林平之的事,你又如何向你过世的小师妹交

代?”令狐冲搔头道:“这是我最头痛的事,你最好别提,待

我见机行事便是。”盈盈微微一笑,不再说了。

两人在两座墓前行了礼,相偕离去。

三十七迫娶

令狐冲和盈盈出得山谷,行了半日,来到一处市镇,到

一家面店吃面。

令狐冲筷子上挑起长长几根面条,笑吟吟的道:“我和你

还没拜堂成亲……”盈盈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嗔道:“谁和你

拜堂成亲了?”令狐冲微笑道:“将来总是要成亲的。你如不

愿,我捉住了你拜堂。”盈盈似笑非笑的道:“在山谷中倒是

乖乖的,一出来就来说这些不正经的疯话。”令狐冲笑道:

“终身大事,最是正经不过。盈盈,那日在山谷之中,我忽然

想起,日后和你做了夫妻,不知生几个儿子好。”盈盈站起身

来,秀眉微蹙,道:“你再说这些话,我不跟你一起去恒山啦。”

令狐冲笑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因为那山谷中有许

多桃树,倒像是个桃谷,要是有六个小鬼在其间鬼混,岂不

是变了小桃谷六仙?”

盈盈坐了下来,问道:“哪里来六个小鬼?”一语出口,便

即省悟,又是令狐冲在说风话,白了他一眼,低头吃面,心

中却十分甜蜜。

‘令狐冲道:“我和你同上恒山,有些心地龌龊之徒,还

以为我和你已成夫妻,在他自己的脏肚子里胡说八道,只怕

你不高兴。”这一言说中了盈盈的心事,道:“正是。好在我

现下跟你都穿了乡下庄稼人的衣衫,旁人未必认得出。”令狐

冲道:“你这般花容月貌,不论如何改扮,总是惊世骇俗。旁

人一见,心下暗暗喝采:‘嘿,好一个美貌乡下大姑娘,怎地

跟着这一个傻不楞登的臭小子,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了?’待得仔细多看上几眼,不免认出这朵鲜花原来是日月神

教的任大小姐,这堆牛粪呢,自然是大蒙任小姐垂青的令狐

冲了。”盈盈笑道:“阁下大可不用如此谦虚。”

令狐冲道:“我想,咱们这次去恒山,我先乔装成个毫不

起眼之人,暗中察看。如果太平无事,我便独自现身,将掌

门之位传了给人,然后和你在甚么秘密地方相会,一同下山,

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是好?”

盈盈听他这么说,知他是体贴自己,甚是喜欢,笑道:

“那好极了,不过你上恒山去,尤其是去见那些师太,只好自

己剃光了头,也扮成个师太,旁人才不起疑。冲哥,来,我

就给你乔装改扮,你扮成个小尼姑,只怕倒也俊俏得紧。”令

狐冲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一见尼姑,逢赌必输。令

狐冲扮成尼姑,今后可倒足了大霉,那决计不成。”盈盈笑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却偏有这许多忌讳。我非剃光你的头不

可。”

令狐冲笑道:“扮尼姑倒也不必了,但要上见性峰,扮女

人却是势在必行。只是我一开口说话,就给听出来是男人。我

倒有个计较,你可记得恒山磁窑口翠屏山悬空寺中的一个人

吗?”盈盈一沉吟,拍手道:“妙极,妙极!悬空寺中有个又

聋又哑的仆妇,咱们在悬空寺上打得天翻地覆,她半点也听

不到。问她甚么,她只是呆呆的瞧着你。你想扮成这人?”令

狐冲道:“正是。”盈盈笑道:“好,咱们去买衣衫,就给你乔

装改扮。”

盈盈用二两银子向一名乡妇买了一头长发,细心梳好了,

装在令狐冲头上,再让他换上农妇装束,宛然便是个女子,再

在脸上涂上黄粉,画上七八粒黑痣,右腮边贴了块膏药。令

狐冲对镜一看,连自己也认不出来。盈盈笑道:“外形是像了,

神气却还不似,须得装作痴痴呆呆、笨头笨脑的模样。”令狐

冲笑道:“痴痴呆呆的神气最是容易不过,那压根儿不用装,

笨头笨脑,原是令狐冲的本色。”盈盈道:“最要紧的是,旁

人倘若突然在你身后大声吓你,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一路之上,令狐冲便装作那个又聋又哑的仆妇,先行练

习起来。二人不再投宿客店,只在破庙野祠中住宿。盈盈时

时在他身后突发大声,令狐冲竟充耳不闻。不一日,到了恒

山脚下,约定三日后在悬空寺畔聚头。令狐冲独自上见性峰

去,盈盈便在附近游山玩水。

到得见性峰峰顶,已是黄昏时分,令狐冲寻思:“我若径

行入庵,仪清、郑萼、仪琳师妹她们心细的人多,察看之下,

不免犯疑。我还是暗中窥探的好。”当下找个荒僻的山洞,睡

了一觉,醒来时月已天中,这才奔往见性峰主席无色庵。

刚走近主庵,便听得铮铮铮数下长剑互击之声,令狐冲

心中一动:“怎么来了敌人?”一摸身边暗藏的短剑,纵身向

剑声处奔去。兵刃撞击声从无色庵旁十余丈外的一间瓦屋中

发出,瓦屋窗中透出灯光。令狐冲奔到屋旁,但听兵刃撞击

声更加密了,凑眼从窗缝中一张,登时放心,原来是仪和与

仪琳两师姊妹正在练剑,仪清和郑萼二人站着旁观。

仪和与仪琳所使的,正是自己先前所授、学自华山思过

崖后洞石壁上的恒山剑法。二人剑法已颇为纯熟。斗到酣处,

仪和出剑渐快,仪琳略一疏神,仪和一剑刺出,直指前胸,仪

琳回剑欲架,已然不及,“啊”的一声轻叫。仪和长剑的剑尖

已指在她心口,微笑道:“师妹,你又输了。”

仪琳甚是惭愧,低头道:“小妹练来练去,总是没甚么进

步。”仪和道:“比之上次已有进步了,咱们再来过。”长剑在
空中虚劈一招。仪清道:“小师妹累啦,就和郑师妹去睡罢,

明日再练不迟。”仪琳道:“是。”收剑入鞘,向仪和、仪清行

礼作别,拉了郑萼的手推门出外。她转过身时,令狐冲见她

容色憔悴,心想:“这个小师妹心中总是不快乐。”

仪和掩上了门,和仪清二人相对摇了摇头,待听得仪琳

和郑萼脚步声已远,说道:“我看小师妹总是静不下心来。心

猿意马,那是咱们修道人的大忌,不知怎生劝劝她才好。”仪

清道:“劝是很难劝的,总须自悟。”仪和道:“我知道她为甚

么不能心静,她心中老是想着……”仪清摇手道:“佛门清净

之地,师姊别说这等话。若不是为了急于报师父的大仇,让

她慢慢自悟,原亦不妨。”

仪和道:“师父常说:世上万事皆须随缘,半分勉强不得;

尤其收束心神,更须循序渐进,倘若着意经营,反易堕入魔

障。我看小师妹外和内热,乃是性情中人,身入空门,于她

实不相宜。”仪清叹了口气,道:“这一节我也何尝没想到,只

是……只是一来我派终须有佛门中人接掌门户,令狐师兄曾

一再声言,他代掌门户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更要紧的是,岳

不群这恶贼害死我们师父、师叔……”

令狐冲听到这里,大吃一惊:“怎地是我师父害死她们的

师父、师叔?”

只听仪清续道:“不报这深恨大仇,咱们做弟子的寝食难

安。”仪和道:“我只有比你更心急,好,赶明儿我加紧督促

她练剑便了。”仪清道:“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却别逼得她

太过狠了。我看小师妹近日精神越来越差。”仪和道:“是了。”

两师姊妹收起兵刃,吹灭灯火,入房就寝。

令狐冲悄立窗外,心下疑思不解:“她们怎么说我师父害

死了她们的师父、师叔?又为甚么为报师仇,为了有人接掌

恒山门户,便须督促仪琳小师妹日夜勤练剑法?”凝思半晌,

不明其理,慢慢走开,心想:“日后询问仪和、仪清两位师姊

便是。”猛见地下自己的影子缓缓晃动,抬头望月,只见月亮

斜挂树梢,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险些叫出声来,心道:

“我早该想到了。为甚么她们早就明白此事,我却一直没想

到?”

闪到近旁小屋的墙外,靠墙而立,以防恒山派中有人见

到自己身影,这才静心思索,回想当日在少林寺中定闲、定

逸两位师太毙命的情状:

其时定逸师太已死,定闲师太嘱咐我接掌恒山门户之后,

便即逝去,言语中没显露害死她们的凶手是谁。检视之下,二

位师太身上并无伤痕,并非受了内伤,更不是中毒,何以致

死,甚是奇怪,只是不便解开她们衣衫,详查伤处。

后来离少林寺出来,在雪野山洞之中,盈盈说在少林寺

时曾解开二位师太的衣衫查伤,见到二人心口都有一粒钉孔

大的红点,是被人用针刺死。当时我跳了起来,说道:“毒针?

武林之中,有谁是使毒针的?”盈盈说道:“爹爹和向叔叔见

闻极广,可是他们也不知道。爹爹又说,这针并非毒针,乃

是一件兵刃,刺入要害,致人死命。只是刺入定闲师太心口

那一针,略略偏斜了些。”我说:“是了,我见到定闭师太之

时,她还没断气。这针既是当胸刺入,那就并非暗算,而是

正面交锋。那么害死两位师太的,定是武功绝顶的高手。”盈

盈道:“我爹爹也这么说。既有了这条线索,要找到凶手,想

亦不难。”当时我伸掌在山洞石壁上用力一拍,大声道:“盈

盈,我二人有生之年,定当为两位师太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