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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她听得津津有味,说道:“你早跟

我说这些不好么?以前老跟人家拌嘴。”

这一日来到潼关,两人要找客店,一打听是悦来老店最

好,到得客店一问,上房只剩下一间了。徐天宏拿出一串钱塞

给店小二,要他想法子多找一间。店小二十分为难,张罗了半

天,回来说:“别的店房确实住满了。这位爷和这位姑娘不知是

甚么称呼?”徐天宏道:“她是我妹子。”店小二道:“既是亲兄

妹,住一间房也不打紧啊!”周绮怒道:“要你多罗唆……”话未

说完,徐天宏突然一扯她衣角,嘴一努,说道:“好,一间就一

间。”周绮一路跟他行来,见他对待自己彬彬有礼,确是个志诚

君子,此刻忽要同住一房,又害羞,又疑心,在店小二面前只好

闷声不响。

到得房间,徐天宏立即把门带上,周绮满脸通红,便要发

话,徐天宏忙打手势,叫她不可作声,轻声道:“刚才见到镇远

镖局那坏蛋么?”周绮惊道:“甚么?带了人来捉文四爷、害死我

弟弟的那个东西?”徐天宏道:“刚才我瞥见一眼,认不真,我怕

他瞧见咱们,所以赶紧进屋,待会去探一探。”

店小二进来泡茶,问要甚么吃的,徐天宏嘱咐后,说道:

“北京镇远镖局的几位达官爷也住在这里,是不是?”店小二

道:“是啊,他们路过潼关,总是照顾小店的生意。”

徐天宏等店小二出去,说道:“这童兆和是元凶首恶,咱们

今晚先干掉他,好给你弟弟及四哥报仇。”周绮想到弟弟惨死,

铁胆庄被烧,气往上冲,不是徐天宏极力劝阻,早已拔刀闯了

出去。徐天宏道:“你躺一会儿,养一下神。到半夜里再动手不

迟。”说着坐在桌边,伏案假寐,不再向周绮瞧上一眼。周绮只

得沉住气,斜倚炕上休息,好容易挨到二更时分,实在按捺不

住了,拔出单刀,说道:“走吧。”徐天宏低声道:“他们人多,怕

有好手。咱们先探一探,想法子把那小子引出来,单独对付

他。”周绮点点头。

两人在院子中张望,见东边一间上房中透出灯光,徐天宏

一打手势,两人蹑足过去,周绮在窗上找到一条隙缝,附眼往

里窥看。

徐天宏握住兵刃,站在她身后望风,见她忽然站起,右腿

飞起往窗上踢去,不由得一惊,忙闪身挡在她面前,周绮一脚

踢出,刚刚踢到徐天宏胸前。急忙缩转,这一踢势道过猛,用力

收回,不由得倒跌数步。徐天宏跟着纵到,低声问:“怎么?”周

绮道:“快动手。我妈妈在里面,给他们绑住了。”徐天宏大惊,

忙道:“快回房商量。”

回到房中,周绮气急败坏的道:“还商量甚么?我妈妈给这

些小子抓住啦。”徐天宏道:“你沉住气,我包你救她出来。房里

有多少人?”周绮道:“大约有六七个。”徐天宏侧头沉吟。周绮

道:“怕甚么?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徐天宏道:“不是怕,我

在想法子,又要救你妈妈,又要杀那小子,这两件事总要同时

办到才好。”周绮道:“先救妈妈。那小子杀不到就算啦。”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经过,徐天宏忙摇手示意,只

听得有人走过门口,口中唠唠叨叨的抱怨:“三更半夜的,不早

早挺尸,还喝甚么烧刀子?他妈的,菩萨保佑教这班保镖在半

路上遇到强人,将镖银抢个精光!”徐天宏一听,知是店小二,

保镖的半夜里要他送酒,因此满肚子不高兴,灵机一动,对周

绮道:“那曹司朋有两包药给你拿来啦,是吗?有一包他说吃了

便人事不知,快给我。”周绮不明他用意,还是拿了出来,问道:

“干么?”徐天宏不答,向她招招手,开窗跳出,周绮跟在他身

后。

徐天宏走到过道,悄声道:“伏下,别动。”周绮满腹狐疑,

不知他捣甚么鬼,等了一阵,不见动静,正待要问,忽见火光闪

动,店小二拿了烛台、托了一只盘子过来。徐天宏在地下捡了

一块小石子掷出,扑的一声,蜡烛打灭。店小二吃了一惊,骂

道:“真是见了鬼,好端端的又没风,蜡烛也会熄。”放下盘子,

转身去点火。徐天宏等他转了弯,疾忙穿出,火折子一闪,看清

盘中有两把酒壶,将那包药分成两份,在两把壶中各倒了一

份,对周绮道:“到他们屋外去。”

两人绕到镖师房外伏定,徐天宏往窗缝里望去,果见一个

中年妇人双手被缚在背后,坐在地上。几个人坐着高谈阔论,

他识得其中一个是铁琵琶手韩文冲,一个是钱正伦,另一个便

是童兆和,此外还有四个未曾见过的镖师。

只听童兆和道:“人家说起铁胆庄来,总道是铜墙铁壁,哪

知给老子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哈哈,这叫做:童兆和火烧铁

胆庄,周仲英跳脚哭皇天!”周绮在窗外听得清楚,原来烧庄的

果然是他。徐天宏怕她发怒,回手摇了摇。

韩文冲神气抑郁,说道:“老童,你别胡吹啦,那周仲英我

会过,这里咱哥儿们一齐上,也未必是他对手。他日后找上镖

局子来,有你乐的啦!”童兆和道:“照哇!咱们是福星当头,偏

偏铁胆周的婆娘会找上咱们来。现下有这女人押着,他还敢对

咱们怎的?”说到这里,店小二托着盘子,送进酒菜来。

众镖师登时大吃大喝起来。韩文冲意兴萧索,童兆和不住

劝他喝酒,说道:“韩大哥,好汉敌不过人多,你栽在他们手里,

又有甚么大不了的?下次咱们约齐了,跟他们红花会一对一的

见过高下。”一名镖师道:“别人一对一那也罢了,老童你跟谁

对?”童兆和道:“我找他们的娘儿……”话未说完,突然咕咚一
声,跌在炕下,众人吃了一惊,忙去扶时,忽然手酸脚软,一个

个晕倒在地。

徐天宏将单刀伸进窗缝,撬开了窗,跳进房中。周绮跟着

跳进,只叫得一声“妈”,眼泪已流了下来,忙割断缚着母亲双

手的绳索。周大奶奶乍见爱女,恍在梦中,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徐天宏将童兆和提起,叫道:“周姑娘,你给兄弟报仇。”

周绮挥刀砍去,童兆和登时了帐。此人一生为非作歹,兴

风作浪,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今日终于命丧徐天宏与周绮之

手。

周绮挺刀又要去杀其余镖师,徐天宏道:“这几个罪不至

死,饶了他们罢。”周绮点点头,收回单刀。

周大奶奶知道爱女脾气,要怎样便怎样,向来任性而行,

除了父亲的话有时还听几句,此外谁都劝她不动,见她对徐天

宏的话很是遵从,不禁暗暗纳罕。

徐天宏在众镖师身上一搜,搜到了几封信,也不暇细看,

放在怀内,说道:“咱们快回房去,收拾东西就走。”三人跳窗回

房,徐天宏执了包裹,在桌上留下一小锭银子作房饭钱,到马

厩里去牵了三匹马,向东而去。

周大奶奶见女儿和徐天宏同行,竟然同住一房,更是疑心

大起,她也是火爆霹雳的脾气。连问:“你爹呢?这位爷是谁?

怎么跟他在一起?又和爹闹了脾气出来,是不是?”周绮道:“你

才是跟爹闹了脾气出来的。妈,你待会再问好不好?”母女两人

都是急性子,说着就要争吵起来。徐天宏忙来劝解。周绮嗔道:

“都是为了你,你还要说呢!”徐天宏一笑走开。母女两人鼓起

了嘴,各想各的心事。

当晚在一家农家借宿,母女俩同枕共话,周绮才把经过情

形一一说了。她不善说辞,周大奶奶又性急乱问,两人一会儿

哭一会儿笑,一个赌气不说,一个骂女儿不听话,闹到半夜,才

互将别来情形说了个粗枝大叶。

原来周大奶奶痛惜爱子丧命,悲愤交集,离家出走,到皋

兰去投奔亲戚许家。主人虽然殷勤款客,但她心中有事,闲居

多日,实在闷不过了,径自不别而行。这日来到潼关,在悦来客

店见到镇远镖局的镖旗,想起大弟子孟健雄曾说,累她爱子死

于非命的是镇远镖局的镖头童兆和,夜里便跳进店去查看。听

得众镖师言谈,那童兆和正在其内,她怒气难忍,冲进动手,镖

局中人多,终于被擒。她料想自己孤身一人,决无幸免,哪知女

儿竟会忽然到来。周绮说起这番报仇救人全是徐天宏出的计

谋,周大奶奶心中好生感激。

次日上路,周大奶奶问起徐天宏的家世。徐天宏道:“我是

浙江绍兴人,十二岁上全家就给官府陷害死光了,只逃出了我

一个。”周大奶奶道:“官府干么害你呀?”徐天宏道:“绍兴府知

府看中我姊姊,要讨她做小,我姊姊早就许了人家,我爹当然

不答应。知府就说我爹勾结土匪,我爹爹、妈妈、哥哥都下在监

里,教人传话给我姊姊,说只要她答应,就放我爹出来。我那未

过门的姊夫去行刺知府,反给捕快打死了。我姊姊得到讯息,

投河自尽。这一来,我爹爹、妈妈、哥哥还有活路么?”周绮听得

怒不可遏,说道:“你报了仇没有?”徐天宏道:“等到我长大,学

了武艺,回去找那知府,他已升了官,调到别的地方去了。这几

年来到处找寻,始终没得到消息。”周绮道:“这狗官叫甚么名

字?我决放他不过。”徐天宏道:“只知道他姓方,至于叫甚么名

字,那时候我年纪小,就不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