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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上官毅山欣喜异常,双方互道仰慕。陈家洛道:“十四弟

为人精细,决不会使酒闹事,他既与人打架,定是遇上了仇

家,咱们快去孟津。”文泰来道:“对,立刻就走。”

上官毅山道:“各位来到潼关,兄弟本应稍尽地主之谊,

现今既有急事,兄弟随伴各位同走一遭。”陈家洛见他重义,

也不客气推辞。上官毅山带了两名副手,众人乘马急奔孟津

而去。

文泰来骑了白马,越众当先。众人离孟津还有六十多里,

文泰来已回头迎上,说道:“我去醉仙楼打听。酒保说确有这

回事。和十四弟打架的是本地一个大绅士,叫甚么孙大善人,

还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上官毅山奇道:“孙大善人今年已

六十多岁,不会武功,一向对人客客气气,怎会和他打架?”

陈家洛道:“后来怎样?”文泰来道:“后来的事那酒保吞吞吐

吐的说不明白。”陈家洛道:“好,咱们快去。”

众人催马前行,到孟津后上官毅山到醉仙楼去找老板。那

老板见是龙门帮的龙头大哥,忙不迭的摆酒招待,丝毫不敢

隐瞒,但所说也和文泰来打听到的差不了多少。那老板指着

栏干和板壁上兵刃所砍痕迹,说是那天打斗留下来的。

那日言伯乾要剜余鱼同双目,眼见他手指很将戳到,哈

合台忽地伸手抓住言伯乾后心,猛力一拉,把他拉得退后了

数尺。言伯乾大怒,左拳向后撩出,拍的一声,击在哈合台

右腕之上。哈合台吃痛,疾忙放手。两人各自纵出一步,拉

开架式便要放对。滕一雷抢到两人之间,铜人一摆,说道:

“咱们好朋友莫伤了和气。”

哈合台对言伯乾道:“你要报仇,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

你再去找他,我们谁也不帮。这时候你要胡来,那可不行。”

滕一雷知道哈合台性情梗直,说过了的话决不轻易变更,虽

然这么办不甚妥当,但在外人面前,自己兄弟间不能争辩,免

得给人笑话,当下不作一声。言伯乾情知用武不能取胜,气

忿忿的收了双环,说道:“终有一日我取了他的双眼给你瞧

瞧。”哈合台道:“那很好,再见啦。”关东三魔押了余鱼同便

走。言伯乾给徒弟解开腿上被点穴道,心头很不服气,远远

跟在后面。

巳牌时分,滕一雷等到了孟津,上酒楼吃饭。那酒楼叫

做“醉仙酒楼”。滕一雷要了酒菜,与余鱼同同席而坐。刚吃

了几杯酒,只听楼梯上脚步响,上来七八名捕快和一个衣饰

考究的老人。那老人叫下不少酒菜,宴请捕快。捕快和酒保

都叫他“孙老爷”,言下很是恭敬,看来这人是当地有面子的

缙绅。

过了一会,又上来四人,哈合台倏然变色,原来言伯乾

师徒竟也跟着到了。余鱼同装作不见,神色自若的饮酒。滕

一雷对哈合台道:“老四,咱们到关内来是给老三报仇,你怎

么反而尽护着仇家,老三他们在九泉之下怕要怪你呢。”哈合

台道:“我怎么护着仇家?我不过见他是条汉子,不许别人胡

乱作贱。倘若查明他真是仇家,我首先就取他性命。”顾金标

道:“这里到杭州路远着呢,他们……”说着向言伯乾等嘴一

努:“又不死心,阴魂不散,让他们剜了他眼睛就是,否则路

上必出乱子。”哈合台只是不依,三人吵嚷了起来。

哈合台势孤,一向又是听大魔滕一雷指挥惯了的,拗不

过他们,气忿忿的站起,道:“老大、老二,我先走一步,在

杭州等你们。这个人的事我不管啦!”饭也不吃,大踏步下楼

去了。顾金标伸手拉他,被他一摔手,险险跌了一跤。哈合

台自幼熟习蒙古摔跤之技,随手一摔,都是劲道十足。

滕一雷道:“老二,莫理他,他是牛脾气。你看住这个人。”

顾金标拔出匕首,翻转藏在腕底,低声对余鱼同道:“你要逃

走,我先给你几个透明窟窿。”余鱼同置之不理。滕一雷走到

言伯乾桌边去打招呼、套交情。

余鱼同见哈合台一去,知道祸在眉睫,望见言伯乾脸有

喜色,自是滕一雷跟他说了,让他剜出自己眼珠,一时焦急

无计。这时酒保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黄河鲤鱼羹,顾金标喝

了一口,叫道:“老大,鱼羹很鲜,快来喝吧。”余鱼同伸出

羹匙,也去舀羹,手伸近时突然在碗底一抄,把一碗热羹劈

面倒在顾金标脸上。

顾金标正在喜尝鱼羹美味,哪知变起俄顷,一碗热羹突

然飞来,眼上鼻上全是羹汤,痛得哇哇乱叫。余鱼同不等他

定神,掀起桌子,碗筷菜肴全倒在他身上。顾金标睁不开眼,

哪能避让。滕一雷和言伯乾等忙纵过救援。余鱼同又掀翻一

张桌子,阻住敌人来路,暗忖此时虽可脱逃,但逃不多远,势

必又会给追上了,唯有觅地躲避,以待外援,闹市之中,最

稳妥的躲避处莫过于官家监狱。

酒楼上登时大乱,酒客纷向楼下奔跑。余鱼同纵到那孙

老爷面前,拍的一声,结结实实打了他个巴掌。那孙老爷只

觉眼前金星乱冒,坐倒在地。余鱼同扯住他胡子,提了起来,

紧紧扭住。众捕快大惊,奔上救护。余鱼同抱住孙老爷不放,

向滕一雷等招手道:“老大老二快来啊,我得手啦,你们快来

把鹰爪孙赶开。”众捕快听得土匪要绑架孙大善人,抽出铁链

铁尺,连叫:“好大的胆子!”向滕一雷等奔来。

这几名捕快哪在滕一雷心上,但孟津是大地方,和捕快

衙役一争斗,官兵马上就到。滕一雷暗骂余鱼同狡猾,踢倒

一名捕快,拉了顾金标飞身下楼。言伯乾大叫:“咱们是官兵,

来捉强盗的啊!”但混乱中又怎听得清楚?转眼间彭三春已打

倒了一名捕快,其余的连连呼哨,招集同伴,远处当当当铜

锣响起,看来大队援兵便要赶到。言伯乾喝道:“彭师弟,快

走!”师徒四人冲下楼去,众捕快怎拦得住,只用铁链锁住了

余鱼同一人。

言伯乾等一行四人逃出孟津,找了个荒僻地方休息。彭

三春大骂余鱼同诡计多端。言伯乾阴沉沉的道:“谅这小小孟

津衙门,也不能庇护了他,咱们今晚就去劫狱,把这恶贼劫

出来痛痛快快的折磨。”彭三春怕官,听说要劫狱,很是踌躇,

可是师兄的话又不敢违拗。到得三更,各人蒙起了脸,向孟

津衙门奔来,彭三春落在后面,很不起劲。言伯乾知他甚是

勉强,也不点破。将近官衙,忽见前面人影一晃,有人一掠

而过。言伯乾见这人身手甚快,向徒弟叮嘱:“小心!”忽然

身后有人低呼:“是言兄么?”言伯乾转过身来,见是滕一雷

和顾金标。滕一雷道:“大伙儿齐心来干,那更好啦。”顾金

标道:“咱们不能让这臭贼痛痛快快的吃一刀就算,先得让他

多受点儿罪。”他脸上给烫起了无数热泡,对余鱼同可恨入了

骨。当下六人越墙入内。

陈家洛和上官毅山细问醉仙楼的老板,再也问不出甚么

了,只知那秀才后来给捕快锁了去。陈家洛听说余鱼同被捕,

便放了心,就算犯了死罪,官府公文来往,也得耽搁好久才

会处决,于是和上官毅山去拜访孙大善人。

孙大善人是当地首富,田庄、当铺不计其数。他见上官

毅山和一个自称姓陆的公子来访,心中吓了一跳,打好了主

意,如果龙门帮要钱,只好舍财消灾。哪知上官毅山寒暄了

几句之后,口风转到那天在酒楼闹事的秀才身上,孙大善人

更是吃惊,连称:“兄弟年纪这么一大把,素来不敢得罪甚么

人,要是江湖上朋友们手头不便,兄弟一向量力而为,决不

敢小气。”上官毅山道:“那位秀才相公和小弟有点渊源,不

知为甚么和孙老爷打了起来。”孙大善人道:“我实在不知,看

他们神色,似乎要绑架兄弟。”于是说了当时情形。

陈家洛暗忖:“十四弟怎会约人来绑架他,中间一定另有

隐情。孟津几名捕快,又怎能把十四弟逮去,难道此地另有

能人?”于是对上官毅山道:“那么请孙老爷引我们去监狱探

探这个秀才。”孙大善人忙道:“这秀才当晚就给人劫出狱去,

难道你们不知?”陈家洛更是奇怪,向上官毅出使个眼色,告

辞出来,只见许多公差捕快乔装改扮了,在孙宅前后保护。

上官毅山和陈家洛等来到孟津龙门帮头目家里,派人到

衙门打听,果然那秀才当晚便给人劫出,还伤了好几名牢头

禁子。陈家洛双眉深皱,和徐天宏琢磨了半天,丝毫没有头

绪。

晚饭后众人到监狱附近踏勘,骆冰忽然一指墙脚,道:

“瞧!”众人一看,喜形于色。上官毅山却莫名其妙。徐天宏

道:“这是十四弟留下的记号,他说给仇人追逼,迫得向西逃

避。”章进道:“甚么仇人?定是缠着他的那个少年。”徐天宏

道:“这少年的武功不及十四弟,局面不致如此紧急,料来另

有别情。”文泰来道:“咱们快去。”

众人向西寻去,到了郊外,在一株大树脚边记号又现,但

见画得潦草异常,显得处境十分危急。众人加紧脚步,在一

条通到山中的岔路边又见到了记号。

文泰来和章进当先奔驰入山,沿途只见所画的记号愈来

愈不成模样,有时只是随手一钩一画。转了几个弯,章进忽

然咦的一声,纵上前去,在一株小树上拔下一枝竹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