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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可是十三弟不明不白地也被圈禁了,胤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十三弟被圈禁,把胤祯推到了绝对孤立的地步。从今以后他要面对的,是强大的阿哥党。而且,在太子党纷纷落马之后,他便成了阿哥党一致攻击的目标,成了他们唯一的政敌。这情景,使胤祯感到愤慨,感到压抑,甚至有几分恐惧。面对这从来没有过的严峻局势,自己将何以处之呢?他想与邬思明等人商量,可偏偏在这重要时刻,这些贴心的谋士却一个不见了。他派人到处去找,也没能找见。胤祯心中的烦躁,更是难以言表。他终日把自己关在府里,也是任谁来都不见,脸色阴沉得可怕。家人们谁不知道他的脾气啊,一个个吓得像老鼠见猫一样,说话、走道都十分小心。

这一天,胤祯正在万福堂里生闷气,突然看见二儿子小弘历快步跑进院子。胤祯立刻就火了:“站住!我说过你多少遍了,如今你已经长大,还这样到处乱跑,成个什么体统?”

要搁往常,就冲这一句训斥,弘历早跪下了。可今儿个,他却笑嘻嘻地走了上来,只打了一个千说:“回父王,邬世伯回来了。”

“什么,什么,哪个邬世伯?”

“父王,您日思夜念的那位邬世伯呀!不是他回来,儿子能这么快的跑来送信吗?”

胤祯一听这话,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他“噌”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走,弘历,随父王去接你邬伯伯。”

话音刚落,二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哈……四爷,不敢劳动大驾,邬思明恭请四爷金安。”随着话音,邬思明拄着拐杖走上前来就要行礼。胤祯连忙上前,把他给拦住了:

“邬先生,你让我盼得好苦啊!哎,咱们早有明言在先,你身带残疾,无论何时何地,都一概免礼。你怎么忘了,啊?哈哈……”

府上的家丁奴仆们,见四爷终于绽开了笑脸,也一个个来了精神,不等四爷吩咐,就去准备酒席了。胤祯与邬思明一起来到后花园书房内,不消寒暄,便立刻进入正题。

四爷说:“邬先生,朝中情形勿需我多说。这些天,我苦闷之极,像钻进了一条又窄又长的黑胡同。先生智穷古今,盼有以教我。”

邬思明与胤祯熟了,也不客气:“四爷休要这样悲观。据学生看,你已经走出了黑胡同,只是身在暗中,不自觉罢了。”

四爷忙问:“哦,此话怎讲?”

邬思明沉稳地说:“四爷,实不相瞒,学生从六月间出京游历,回来已经五天了,可一直躲着,没来见您。为什么呢?就是要弄清如今朝中局势,为您设一个万全的应变之策。直到今天,才听到了实信。皇上确实已经决定,不再册立太子了。皇上深谋远虑,庙算之高,非常人之所能及。四爷,您想啊,第一次废太子时,不过一天,就下旨要众臣工推荐太子。而这次,皇上对立太子的事讳莫如深。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四爷还是听不明白:“嗯——邬先生,胤祯愚钝,请先生明言。”

邬思明谦逊地一笑说:“四爷,您不会看不出来的。不过,既然四爷要考我,我就直说了吧。皇上这一招叫做‘放鹿中原’。皇上这次决心不立太子,是要放开手去,让众阿哥去争、去抢,看谁的办法好,谁的手段高。谁最能得到皇上的喜爱和信任,那天下就是谁的了。”

四爷一边咀嚼着邬思明的话意,一边慢吞吞地说:“嗯——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不过,邬先生,我不明白,现成的放着一位老八,论精明,论心计,论学问,论人缘,他是样样拔尖儿。为什么父皇不肯立他呢?”

邬思明目光一跳,大声说:“好,四爷这个题目出得好。当今万岁即位已经五十一年,可以说是一位千古少见的英明君主。可是,这十几年来,随着皇上年事渐高,阿哥们结党拉派,朝局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您在户部、刑部、吏部看见的事还少吗?如今的天下,赋税不公,刑狱不平,吏治腐败,贪贿成风。大治之中隐藏着大忧,种种弊端,都已经到了不严厉整饬不行的程度了。所以,皇位的继承人,应该是一位有能力、有魄力、敢杀敢砍、厉精图治之人,而绝不能是个只会守成的人。八阿哥精明、稳健,素有活佛的美号。可他只能坐享太平,当个享福皇帝。要治这隐忧重重的朝政,非您四爷莫属!”

俩人正说到要紧时候,忽听书房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把他们的密谈打断了。

第四十章  邬思明书房议朝政  八阿哥皇宫探帝心

四爷胤祯和谋士邬思明正在议论朝政,当邬思明说到,要治理这隐忧重重的朝局非四爷莫属的话时,胤祯不由得心中一阵狂跳。他正要答话,却听窗外传来性音、文觉两位和尚的笑声:“哈……邬先生,你这个瘸于倒比我们俩跑得快呀!”话到人到,两位僧人已经大踏步地走进来了。

性音坐下之后又说:“邬先生,您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替您跑前跑后地忙活了这么多天,今儿该吃喜酒了,您却先溜了。说,该罚您几杯?”

听了这话,胤祯才知道,原来这几天他们仨都没闲着,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谈话在无拘无束之中继续下去。邬思明冲着胤祯神秘地一笑说:“四爷,还记得那年咱们几个吃酒猜枚,您抓的那个九五之数吗?现在机会来了,您可不要失之交臂呀……”

他正在说着,突然性音一挥手:“噤声!”一边说,一边已经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性音回来了,随口说了句:“我听到外边有动静,以为是有人偷听我们谈话呢。原来是管家高福儿送酒席来了。唉,一场虚惊。”

四爷胤祯听了这话,皱起了双眉,但他没有说话,只把这件看似平常、却又有些反常的事,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等高福儿带着几个仆役摆好酒席退出去之后,文觉和尚深沉地说::“四爷,当此非常时期,您要多加小心。俗话说,处君子易,处小人难。小人贪利,您一个照顾不到,就可能出大事儿啊!”

胤祯默默地点了点头。邬思明却一笑说道:“文觉和尚的话不无道理。不过,据学生看,处小人难,处君子更难。当今万岁乃英明圣主,你们说和他相处难不难?”

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性音和尚问道:“哟,先生这话说得可真玄乎,你干脆明说吧。”

邬思明轻松地一笑:“好好好,我说,我说。在父子之间,处平庸的父子容易,处精明的父子就难;在手足之间,处孤寡兄弟容易,处众多的兄弟就难。咱们的万岁爷,一是精明过人,二是子弟众多,所以在他面前;想讨好是不容易的。你要是一点才华都不露,木木呆呆的,老人家用哪只眼睛瞧你呢?可你若是处处显摆,锋芒毕露,又必然会让老人家起疑心。这么多的兄弟,各有所长。这个会吟诗,那个能作画,这个会舞刀,那个会弄剑,都想在皇上面前露一手。你出尖儿了,就有人要掐你;不出尖儿,就有人会踩你。谁也不服谁,可谁也制服不了谁。你们说,这不比和小人相处更难吗?”

一番话,说得两位和尚开怀大笑,纷纷夸赞邬思明。可是,胤祯却从邬先生的话中,听出了另一番意思。嗯,邬先生讲的,不是一般的君臣、父子、兄弟、手足的关系,他讲的话关系着国家命运,关系着将来谁坐江山的大事啊!他沉思着给邬思明斟上一杯酒,小声说:“请先生教我。”

邬思明略一沉吟,郑重地说:“四爷,学生思忖了好多天了,只有八个字:不逐是逐,逐是不逐。”

性音一听又急了:“哎呀呀,邬先生,您的话我怎么老听不懂啊。”

邬思明调侃地一笑:“嘿……性音哪,你真不愧是位酒肉和尚,怎么连这句话都参不透呢?自古以来,都把争夺江山这件事,比做‘逐鹿中原’。逐,就是追赶,追逐的那个逐字。如今,皇上废了太子,又决意不立太子,这意思明摆着,老人家是放鹿于中原,让皇子们去追,去逐。这可就见学问了。有人会大喊大叫地去追逐,有人会围追堵截地设计谋,有的人呢,却红着眼睛在一边盯着,坐等别人把鹿赶到自己手里。其实,他们这样做全错了!”

四爷忙问:“邬先生,何以见得呢?”

邬思明胸有成竹。口若悬河地说:“哦,现成就有例子放着。就说太子吧,他被连着废了两次。第一次废他时,皇上说他懦弱无能。于是,复位之后,他就强自振作,大刀阔斧地剪除异己,以为这样做,就算改了懦弱的毛病了。其实,正好适得其反。这样大寒大暑、冷热无常地一闹,不下台才怪呢!现在,咱们回过头来说正题。就说咱们四爷吧,一向刚正不阿,至诚至孝,这是四爷的秉性脾气,也是四爷的浩然正气。无论眼下皇上怎么看您,无论将来皇上要把皇位传给谁,以学生看,您四爷都不要故意地去改这个脾气,更不要去揣摩皇上的心思,去讨好,去献媚。办差,照样地一丝不苛,对皇上,仍然是至诚至孝,对兄弟,也不必去迎逢拉拢,这就是学生刚才所说的‘不逐’。任凭那美丽动人的鹿,在中原撒欢奔跑,任凭兄弟们去你争我夺,你追我赶,甚至杀红了眼睛。四爷您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我行我素,安如泰山。您不去追,不去逐,不但不会显得无能,反而会更衬出您的远见,您的大度,也才能显露出您的帝王本色。到头来,皇上放到中原去的那只鹿,会乖乖地跑到您的大旗下边的。”

这番话,真把胤祯给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