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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疑惑驱使着我去打量阮大伟,看他一脸安贫乐道的神色,似乎没有心灵受到创伤的模样。

站在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和落满灰尘杂乱无章的桌椅,我越发把同情的目光投射到阮大伟的身上。简直就是现代版年羹尧啊,被雍正皇帝连贬十八级,堂堂大将军变成了看守城门的小卒,这心理落差,简直就是从喜马拉雅山巅滚落到马里亚纳海沟,听说青年才俊的心理素质都比较脆弱,阮大伟不会受不了刺激直接拉开窗户往下跳吧,这里是23层,壮烈成仁似乎是有操作性的……

“看来我们很勤奋,来的是最早的!”嗯,还能语气轻松的调侃,也看不出故作轻松的模样。

“是啊是啊。”

“不过环境却不怎么样,需要大扫除啊。”

“我现在就去申领扫帚拖把。”我听见阮大伟的低低的笑声,自己却不知道说的什么笑话。

“颜小姐,不用这么着急,大扫除的事情,等一下人员集合完毕了在一起来也可以,在这之前我想要喝些什么。”他变魔术似的从纸箱里取出红茶袋,对着我摇了一下,“要不要一起?”

“啊,好的。”

沸水注入茶杯,有一团暗红色慢慢从杯底扩散蔓延,原本卷曲的茶叶偏偏舒展,十分舒适地游弋在热水中。

“好香啊。”光是捧着杯子,还没有入口,闻着香气已经是一种享受,再喝一口,我忍不住赞叹:“真的是好茶。”

“是茶好呢,还是冲泡的人手艺好呢?”

“在一杯好茶面前,这种小问题就不用计较了吧。”

“好吧,不计较。”

茶水间里有小小的一扇窗,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让有限的空间变得明媚,而我也透过那扇窗看到秋季高爽的天空和丝丝漂浮的流云。

我和阮大伟各自占据空间的一头,但还是觉得很接近。

“以后和颜小姐就是同事了。”

“是,今后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不用如此。”阮大伟可能被我正式的态度弄得有些奇怪,有些不知所以然地抓抓后脑勺:“我又不是你的上级。”

虽然不是上级,可是无论是能力还是阅历,不用考察我都知道面对的家伙强出我太多,而且已经强大到我不能妒忌只有仰视的地步,面对这样人我总是不知不觉地多出几分敬意,不是上级用权威震慑下级的那种不甘不愿,而是心悦诚服的——从第一次面试就有这样的感觉。

“感觉有些奇怪,没想到竟然会和阮先生变成同事。”

“这世上的事情,谁知道呢?不过能和颜小姐共识,至少还不差。”

“我能把这句话当成赞美吗?我绝对不会这样认为自己的。”我故作花容失色状。

“颜小姐不知道吗?在我看来,颜小姐可是一员骁将。”对话之中,他一直如沐春风般地笑着,和季节格格不入的笑容。

“骁将?”我哑然失笑,“这是形容我的词汇吗,怎么感觉我想雅典娜。”

阮大伟不置可否:“那女神,我们是不是要去外面看看宣誓效忠您的圣斗士们是不是到来了?时间差不多了。”

“不过如果我是雅典娜,也绝对不想做沙织小姐,太无能了吧。”话出口就后悔上,反观上三个月的表现,我似乎是可以和“无能”二字划上等号。

“所以说,你还是做骁将比较合适。”阮大伟说着,已经放下杯子,双手插袋,准备离开。

“那个,请等一下。”我叫住他。

“有事吗?”

“对于上次的事情,”我郑重地点头,“我要向你道歉。”

而对此,阮大伟的反应是一连迷惑地反问我:“颜小姐,对不起,可是请问是那件事呢?”

12

“那好,我们来开会吧。”半个小时以后,阮大伟站在拼凑起来的长条桌子前,双手撑着面板,面带微笑道。

下面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不是不够积极,而是人数委实过于稀少。

全员来齐报道,满打满算不过六人,张张面孔朝气蓬勃,鲜嫩得不得了,却和楼下本部的浩浩荡荡形成鲜明的对比。

是好事,又是坏事。我站在四个人的后面看着阮大伟不经意地散发着王者风范——领带是斜的,袖子也不怎么优雅地卷至肘部,可偏偏浑身散发出一股斯文的派头,让一群娃娃兵心悦诚服。

一个半旧不新的兵带领的娃娃军团。有一种叫做绝望的黑色情绪慢慢成型沸腾,一寸一寸啃啮着我的摇摇欲坠的信心的根基。

开始往往在结束以后,你以为它比过去美好,没想到却是更加残酷。

半个小时以前,他走过来,问打量着一屋子空落落的我:“颜小姐,看什么呢?”

我不断抬头低头:“我在看附近有没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或者剧本,或者导演……反正都可以。”

“颜小姐,我不懂你的意思。”

“阮大伟先生,请用您高达180的智商想一想,我们报社其实是希望我们演出一幕青春励志剧可以在年终酒会上播吧。”

“应该不会吧,我也没听劳资科多给我发演员薪酬呢。”

“我是说认真的,您觉得就我们几个人,有可能做出足以匹配八十年优秀办报传统的周刊吗?”

“啊,那谁知道呢?”

思绪回到当下。

“大家都熟悉了吧?”站在阮大伟跟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摇头。


“这样不行啊,”阮大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地用手抚着下巴,“那,从我开始了。鄙人阮大伟,以后和各位就是同事了,希望和大家合作愉快。”语毕,他夸张地行了个中世纪宫廷礼节,惹来阵阵笑声。

“阮先生,那你是不是我们领导呢?”笑的最欢的女孩子问出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领导?”而他照旧是抚着下巴,似乎在考虑极为高深的问题,最终一挑眉:反问:“你觉得我像领导吗?”

“嗯,看不出来啊。”说完,小姑娘回头朝大家浅浅弯腰,俯仰之际能微微看出年轻的羞涩和好奇交织的表情。“我叫凌珑,还是大二学生。以后就再这里打零工了,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各位对即将发行的刊物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看啊。”含糊其辞的“领导”,正身体力行地行使着有限的权力。

“领导,我有话要说。”话音刚落,凌珑便举手。“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成时尚杂志,关注一下流行时尚啊,写一些名女人,女强人的访谈啊……什么的,我们学校的女孩子其实都很喜欢这个。”

“我不同意,因为成本太高。”

“对,而且现在时尚杂志同质化的现象很严重,一摊浑水淌下去,不见得能摸到大鱼。我觉得我们应该做政论性的杂志,显得比较有深度一些。”同事A言下之意,似乎是嫌弃凌珑的提议过于幼稚了。

“对对,政论性的好,和《南方周末》一样,很能体现我们XX报社的深厚积淀还有历史底蕴!”

“这话不对了,既然有〈南方周末〉珠玉在侧,我们再怎么努力都不过做一个〈北方工作日〉出来……而且,”同事B的声音稍稍停顿,“你觉得我们能做出〈北方工作日〉吗?”这话说得刻薄,一时半会的时间里,整个办公室安静得只听得到个人的呼吸声和老旧空调声嘶力竭的排气声。

没必要啊。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就算看不起别人,也犯不着把自己也骂进去吧。

“那个……或者我们可以延续报纸的传统,把都市民生的题材做大做好啊?”良久,同事C挺身而出,英勇地打了圆场。

最终的最终,个人都把眼光投注到首座的阮大伟的身上,仿佛吵闹不休的臣子,期待着帝王的最终裁汰。

我被自己这个突然之间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怎么会,阮大伟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如沐春风极是温和的,这样一个堪堪称得上是温润如玉的人,又怎么会让人想到是君王?

我追随着众人,同样地把自己一道视线投注在他的方向,焦距却是散漫的,以至于看出去的景物皆为千篇一律的模模糊糊。却还能看到他迎着我的视线,微微一笑。

这感觉仿佛回到年少时候课堂上,老师提问以后满座寂然。和其他同学一样低头规避的我,却能感觉到视线最终逡巡着落到自己身上……

“颜菲菲。”

在五指之间来回转动的笔猝不及防地掉落,和桌面碰触发出声响,圆润的笔身“滴溜溜”地滚动着……我却好像如释重负般地送了口气——被人点名的第六感如同附着在身上的本能,再准确不过。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温润如玉的帝王引领着他的文武大臣,浩浩荡荡朝我杀来。大家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摇身一变,从边缘的一棵草变成了焦点。

“其实,大家说的都很好。刚才我在一旁听着每个提议都很心动,我是说真的。可是,真的要问我有什么意见,对不起,我没有意见。”我停顿下来,不敢看众人的眼睛,周围的无声仿佛是一种压力,催促着我去说些什么,打破这存在于我想象中的尴尬。“还没有做过读者调查,我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闭门造车比较好。”

“颜小姐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开这个会,是在闭门造车咯?”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颜小姐的意思是,我们不是读者的代表咯?”

“不是……”

“或者说颜小姐觉得我们提的意见都太低级,入不了颜小姐的法眼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