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斩龙 > 第158章

第158章





安龙儿不时回头看看大家,发现阿图格格用手掩着鼻子低头跟在队伍最后,他拉转驴子走到她身边问道:

“受不了这种味道吗?”

“他们很惨……”阿图格格从手指缝里传出不开心的声音。

蔡月回过头对阿图格格说:“村里的农民遇到天灾都只能这样,听老人家说我刚出生那几年,年年发大水,广州两岸被水泡到屋顶,田里的收成全都没有了……”

“那你们怎么吃饭?”阿图格格问道。

“我爸会武艺就出城卖艺,什么都不会的就要到城里讨饭,要是家里有病人的话只好卖儿女卖老婆。”

“老婆也卖?”阿图格格很惊讶。

顾思文接着说:“首先就卖老婆,老婆卖了可以再娶一个,儿女卖了就不一定能生回来。”

“原来发一次洪水会害那么多人……好可怕啊……”阿图格格皱着眉头说:“我们在鼎湖山上见到那个安清源就是发洪水的坏人?”

安龙儿说:“水灾和旱灾有很多原因,可是这一次是安清源造成的。”

顾思文转过头对安龙儿说:“龙少,你瞒着我们的事也太多了,刚才你和娇姐说到龙诀的很多事情,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安清源又破龙脉又找人追杀你,我们也不知道。刚才娇姐放话了,让我们互相关照着,你要好好告诉我们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再来杀手把我们干掉,我可死不瞑目。”

顾思文的话引来大家哈哈一笑,安龙儿说:“好,到佛山住定了我全部告诉你们。”

→第一四八章  -  算死命←

广州南城墙连绵十里,城墙外是千帆掠过的浩瀚珠江。江水长流不息,日夜拍击着看似固若金汤的古老城墙,为经历二千年风雨的古城随时带来破坏和重生。

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在城墙里构成了闹市繁嚣,无论贫富贵贱只是一味醉生梦死,似乎从不知世上风云变幻。十年前英军炮火打缺的城墙仍未修补,但是城墙上对珠江洞开的城门码头,里里外外已经布满新发的商号。

从靖海门码头上岸,走过城门后抬头就可以看到两广总督衙门,这里是京城派驻岭南的封疆大臣办公居住的府邸,其行政级别比承宣直街上的广州府衙更高。衙门正对南城墙,门前路虽窄,却免不了车水马龙商贩云集。

安龙儿用青灰色方巾包着一头黄发,脸上架着茶晶墨镜,粘着络腮胡须坐在衙门前。他面前摆着一张小桌,桌上开了洞插着一支大旗,旗上写着“赛神仙”三个大字,桌面放一叠红纸,毛笔墨盒压在桌角。

街上行人都被安龙儿这付行头吸引住视线,可是安龙儿坐着一动不动,却不知想不想做生意,没有一个人敢走过去求测。

顾思文在安龙儿旁边的摊位地面铺了一块布,布上放着折扇和葵扇,看起来是在卖扇子,可是这些扇子做工粗劣款式老土。他穿一身粗布短衣,脸上没有粘任何东西显得白净帅气。因为长得高所以腿也比一般人长,他坐在小矮凳上象半蹲在地。

顾思文打着破伞问安龙儿:

“你这样没生意呀?你要喊哪,我教你几句吧……”

安龙儿仍是木头一般坐着,看也不看他一眼,顾思文又对他说:

“非要卖扇子吗?这东西赚不了几个钱。”

安龙儿只动着嘴唇对他说:“卖扇子轻便,包起就可以跑。”

“你也进点上等货嘛,这种货色别说年轻小姐不过来看,连阿婆都不看一眼。”

安龙儿的嘴唇又动了:“要是你生意好,人人都围在这里,出了事谁来帮我?一会要是逃跑的话,这种成本低便宜货,扔了也不那么心痛。”

“唉……交了五文钱坨地费,坐着不赚钱很无聊的啵……”顾思文坐在小矮凳上苦瓜着脸给自己扇风,抬头看看对街的茶楼上,阿图格格和蔡月一身绫罗绸缎,头上手上穿金戴银,手端茶杯轻摇罗扇有说有笑地看着他们,顾思文对两位小姐怒目瞪去,引来对方一阵无声的掩鼻哄笑。

(红尘说:坨地指当地黑帮,坨地费指黑帮保护费,原为洪门暗语,后演变成广州方言。)

坐了一上午两个人都没有生意,这是安龙儿意料之中的事。顾思文的扇摊子货色极差不会有人光顾,自己不象小神仙那样喊场子引来人群围观,一辈子也不会有人主动走过来算命,但是安龙儿就是要得到这样的效果。

他们一直坐到晌午时分,各行各业的商贩劳工都找了荫凉处午睡,顾思文也坐在路边一磕一磕地打盹,只有安龙儿象佛像一样挺身坐在桌后。

这时从街上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身黑绸长衫,手上打着大大的白纸扇遮在头上,唇边蓄着花白山羊胡子。他快步走过安龙儿的算命摊子,突然停下脚步又走回来,定着眼睛看了安龙儿一会。安龙儿知道自己要等的就是他,咧开嘴向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个男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这位赛神仙是占卦还是算命?”

安龙儿用手掌在桌面上一展:“一看这桌面就知道是算命啦,这位官爷请坐。”

山羊胡子男人果然坐到桌子前:“你可以看出我是做什么的吗?”

安龙儿客气地点点头说:“官爷眼神内敛精光,龙行虎步,鹰鼻隆准,一看就知道是大官啦。”

“呵呵,神仙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小小公差,文抄小吏罢了。不过家里有老人想问个寿元,不知润金多少?”

“大批一两二吊,中批大运送流年三吊钱,小批流年一吊钱,只是问个寿元的话,发市图吉利八十文就行了。”

“神仙算命真不便宜啊……”

“几十文钱问个明白,值不值你自己决定了。”安龙儿拉开手上纸扇轻轻摇着等对方回话。

山羊胡子见安龙儿这般高姿态却也不生气,倒是陪着笑说:“呵呵,高人就是气派,那就麻烦神仙给看看了,这是我奶奶的八字,辛丑,乙未,戊戌,庚申……”

安龙儿马上提笔在红纸上写下八字,亮在手里一看,心里完全明白了。

这个八字表面看似夫明子秀,很有女人的福气,可这正是这个八字的陷阱所在;其实女命以官星为命根,这个八字泄身太过,命弱运凶,最严重的是官星在早年被克,命主在二十岁已经死去,那一年已经是五十年前。

在江湖上用死人八字去给算命的行家找麻烦的做法叫“算死命”,是算命行内最忌惮的事情,可是踢馆的行家应该在人多的时候来败自己的名声,而不是象这个男人一样,在街上无人的晌午,走过一个没有生意的摊子,再花八十文钱拿一个死人八字来考自己,这人绝不是踢场子的同行畜牲,他是国师府的人,他的目的是要刺探自己是否真正的玄学家,这个八字一旦算准,下一步就是要自己的人头。

安龙儿放下笔,手里捻着胡子沉吟了一会说:“你奶奶的八字命透正官,得库星相生,入的是正官格啊,星官强旺所以嫁了个好人家,你爷爷也是当官的吧?”

那男人微微点头说:“对,你说下去。”

安龙儿心里更肯定了对方在说谎,这个八字明明从出生开始就家道中落,到二十岁临死前已经家徒四壁,何来一个当官的爷爷,他心里暗笑,嘴上却继续打发:

“她老人家本来命不算很好,可是一生行善积德让她儿孙满堂得享后福,近几看起来身体还挺健康,可是见不得风吹日晒,现在她老人快七十了,第一个大关要防着七十一,过了七十一,你有的是机会侍候她……”

安龙儿说到这里,不小心把笔推到地上,他弯下腰把笔捡起来,从桌下看了看对街的茶楼。捡笔是安龙儿和阿图格格约定的暗号,一旦安龙儿认定了对方是国师府的人,就会发出暗号,楼上的蔡月和阿图格格马上站起来埋单。

他坐起来又说:“你奶奶平时做了好事不告诉人家,可是上佛堂上得少,光这样的话积了一辈子的德倒不一定保得住她过生死大关,孝子贤孙应该给她老人家作作福,你要是有心的话不如……”

顾思文蹲在一旁听得喘大气,要是江湖上算命的都象安龙儿这么干,如何从客人兜里掏出一文钱,怕是全部看相算命的都得饿死。他恨不得自己亲自告诉那家伙,你奶奶犯白虎煞,马上就要大难临头啦!

果然那男人也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呵呵大笑说:“好,好,谢谢你啊,这是一吊钱,二十文不用找了,麻烦你有空给她老人家作作福,我还有公务,告辞。”

说完拱拱手就转身走入两广总督衙门的朱红大铁门,门前两个卫兵一见他走过马上单膝下跪行礼,他扬扬手就走了进去。这边阿图格格带着蔡月跟在山羊胡子身后,掠过安龙儿的算命摊子直闯入衙门。

卫兵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姐一身华贵的旗人装扮,如入家门般闯过来,正不知该不该挡,已经被阿图格格用一个正黄色的腰牌照住脸。阿图格格用纯正的京腔官话对他们说:“两位大哥辛苦了,我找我爹。”

两广总督衙门是京官住的地方,操一口北京官腔已经几乎可以肯定是大臣的家属,加上一个八旗营正黄旗中军腰牌亮在面前,两个卫兵马上闪到一旁让开道。

阿图格格一手拉着蔡月,有说有笑地快步跟着山羊胡子穿过中堂走到偏厅,看着他进了房门然后反手关上。阿图格格对蔡月说:“你看这大热天的,这家伙进了房就关门关窗,一定有问题。”

蔡月说:“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行了,我们快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