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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他们的突击队员遭到伯劳鸟大幅度的杀戮之后,飞船船长回到游群接受了处决。

但是我们的情报机构显示驱逐者的计算错误并不完全是彻底的失败。他们获得了关于伯劳鸟的有价值的信息。而且他们对于海伯利安的着迷也逐渐加深。

悦石曾向我解释霸主计划要怎样利用那种痴迷。

计划的核心在于我务必得激怒驱逐者去攻击霸主。而攻击的焦点必须是海伯利安本身。我由是开始明白,最终的战役是为了处理环网的内部政务,而不是要拔除驱逐者这颗眼中钉。几个世纪以来,技术内核的各方力量都反对海伯利安加入霸主。悦石解释说这不再是以人类的利益着想,而武力兼并海伯利安——以保护环网本身作为幌子——将会允许内核中更多的进步人工智能联合会获取权力。这样一来,内核中权力平衡的转变就会让议会和环网受益,具体途径则没有完全向我解释。驱逐者这一不可能妥协的潜在威胁将会被完全清除。霸主辉煌的新时代即将开始。

悦石解释说我不需要自愿前往,使命将会充满危险——不管对我的职业,还是人生。尽管如此,我还是接受了。

霸主给我提供了一艘私人飞船。我只要求了一处修改:配上一台古老的斯坦威钢琴。

我依靠霍金驱动独自旅行了好几个月。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里,我在驱逐者游群定期移民的地段漫游。最终我的船舰被探测到并被俘获。他们相信我是一个信使,也明了我是一个间谍。他们中有人主张杀我,有人反对,辩论了很久,最终留我一条生路。

他们也为是否要和我谈判争辩了不少时候,最终决定要这么做。

我并不想描述在游群生活的美妙——他们零重力的球形城市和彗星农场、刺丛。

他们的微型环轨森林和迁徙河流,在聚会礼拜生活的千颜万色与精细纹理。完全可以说我相信驱逐者已经完成了环网人类在过去的几千年中都没有完成的事情:进化。当我们还住在自己的衍生文化——旧地生活苍白的浮影之中时,驱逐者已经开发了文化的新维度,包括美学、伦理学、生物化学、艺术和其他必须改变、进化的东西。人类灵魂也终于得以充分反映。

野蛮人,这是我们给予他们的称呼,但是在同时我们又怯懦地紧抓住自己的环网不放,就像当年的西哥特人蜷缩在罗马逝去的辉煌中,宣布自己是文明人一样。

十个标准月之内,我就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们,而他们也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尽自己所能极为详尽地解释了悦石的人为他们制定了什么样的计划,要将他们灭绝人世。我告诉他们环网科学家们对光阴冢的异常知之甚少,也告诉他们技术内核对海伯利安难以名状的惧怕。我详细描述说如果他们不惧危险企图占领海伯利安。

就等于中了圈套,军部会倾巢出动,来到海伯利安星系,将他们歼灭干净。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并再次等待着死亡。

他们并没有杀我,反而告诉了我一些事。他们给我看了拦截到的超光讯息、密光记录,还有他们四个半世纪以前从旧地星系逃出来时带走的一些记录。他们给我看的东西骇人且简单。

三八年的天大之误并不是个错误。旧地的死亡是蓄意的,是技术内核的成员和他们在霸主羽翼未丰的政府中相应的人类同伴策划的阴谋。早在失控的黑洞“意外”掉入旧地心脏部位的几十年前,他们就已经详尽地策划了大流亡的全过程。

环网、全局、人类霸主政权——它们全都是在这个最为邪恶的弑父行为之上建立起来的。现在它们又被一项不动声色精心策划的弑兄政策维系——杀戮其余的所有物种,只要谁露出一丁点竞争者的苗头。而驱逐者,在星际间自由流浪的惟一人类部族。惟一不受技术内核控制的种群,便是灭绝名单上的下一号人物。

我回到环网。环网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梅伊娜?悦石当上了首席执行官。希莉的叛乱成为了富有浪漫色彩的传奇,成为了霸主历史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脚注。

我拜见了悦石。我告诉了她很多——但不是全部——驱逐者向我透露的消息。我告诉她,他们知道为海伯利安打响的任何战役都是圈套,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会前来。我告诉她,驱逐者想让我成为海伯利安的领事,这样当战争爆发之时我就会成为双重间谍。

我没有告诉她,他们已经承诺要给我一项装置,能够打开光阴冢,让伯劳鸟挣开枷锁。

首席执行官悦石和我谈了很久。军部情报特工和我谈论得更为持久,有些谈话甚至持续了好几个月。他们运用技术和药物来确认我说的是真话,确认我没有隐瞒任何信息。驱逐者也很擅长运用技术和药物。我说的的确是真话。我也保留了一些消息没有说出来。

最后,我被任命前往海伯利安。悦石提出要把那颗星球提升到保护体的地位,同时让我担任大使。我拒绝了这两个提议,但是我希望能够保留自己的私人飞船。我是乘坐一艘定期往返的回旋飞船上任的,而我自己的飞船也在数周之后搭乘一艘来访的火炬舰船抵达。它被留在了一条中继轨道,我随时可以召唤它下来,驾着它离开。

独自一人在海伯利安之时,我等待。多年过去。我准许我的助手掌管这颗偏地星球,而我自己在西塞罗酒吧花天酒地,等待。

驱逐者通过私人超光讯息和我联络,而我向领事馆告了三周的假,让飞船降落在草之海附近一处与世隔绝之地,然后驾着它与他们的侦察艇在欧特云附近汇合,接走他们的特工——一个名叫安迪尔的女人——和一个技术专家三人小组,降落在笼头山脉的北方,距离光阴冢仅数公里远。

驱逐者没有远距传输器。他们的生命都被花费在星际间的长征上,遥望着环网的生命高速掠过,像是以癫狂速度播放的平面或全息电影。他们为时间而痴迷。技术内核向霸主提供并继续维护远距传输器。人类科学家和科学小组完全搞不懂远距传输器是如何运作的。驱逐者试图搞清楚,却失败了。但是,他们虽然失败了,却理解了怎样操控时空。

他们弄明白了时间潮汐,也就是环绕墓群的逆熵场。他们不能够生发这种能场,但是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它的侵害,并且——从理论上——摧毁它们。光阴冢和它们的内在物体将不再逆时间运动。墓群将会“打开”。伯劳鸟将会挣脱它的套索,不再被困在墓群的附近。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将被释放。

驱逐者相信光阴冢是来自未来的人造之物,而伯劳乌则是一种用以拯救的武器,正等待着合适的双手将它捕获操控。伯劳教会将这个怪物视作复仇天使;驱逐者将它看作一种人类设计的工具,穿越时间回到过去,从技术内核的魔爪下挽救人类。安迪尔和技术专家此次前来是要进行校正和试验工作。

“你们现在并不会利用它,是吧?  ”我问。我们正站在叫做狮身人面像的建筑的阴影之下。

“现在不会,”安迪尔说,“要等到侵略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

“但是你说过这项装置要过好几个月才能起作用,”我说,“才能让基群打开。”

安迪尔点点头。她有双深绿色的眼珠,个子很高,我能够分辨出她拟肤束装上装有动力的外骨骼上的微小细纹。“或许要经过一年甚至更久,”她说,“这项装置会使逆熵场逐渐衰退。但是这项过程一旦触发就再不能撤销。我们现在不会激活它,除非十大理事会已经决定必须要侵略环网。”

“还有疑议么?  ”我问。

“伦理方面的争论,”安迪尔说。距离我们几米远处,那三名技术专家正在用变色掩布把装置掩盖起来,并围绕它编制密蔽场。“星际战争将会带来上百万的伤亡,乃至上十亿。将伯劳鸟释放入环网将会带来无法预见的结果。讨伐内核是势在必行,辩论的焦点只在于怎样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我点点头,看着装置和墓群山谷。“但是一旦它被激活,”我说,“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伯劳鸟将会被释放,而你们也必须赢得这场战争,控制住它,对吗?  ”

安迪尔脸上浮过一丝笑容。“是这样的。”

我一枪杀死了她——她,然后是那三名技术专家。我将祖母希莉留下的斯坦一津激光器远远地抛向移动沙丘,坐在空空如也的流塑泡沫板条箱上,抽泣了几分钟。然后我走到他们跟前,用其中一名技术专家的通信志进入密蔽场,扔掉了变色掩布,激活了装置。

没有立刻发生什么变化。空气中还是鲜明的冬末光芒。翡翠茔微微地发着光,狮身人面像依然目光涣散地望向地面。耳边只有沙粒吹刮过火山口和尸体之上的声音。

仅从驱逐者装置上一颗指示灯的闪烁能判断出它在工作……已经开始工作了。

我缓缓地走回船上,心里七上八下,一半期待着伯劳鸟的出现,一半又希望它不要出现。我在自己船舰的阳台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凝望着暗影缓覆峡谷,黄沙渐掩远处的尸体。没有伯劳鸟。也没有荆棘树。过了一会儿我在斯坦威钢琴上弹奏了一段《巴赫序曲》,封闭好船舰,然后升上了高空。

我和驱逐者舰船联系说发生了一起事故。伯劳乌将其他人都带走了;装置已被预先启动。尽管驱逐者陷入了困惑和恐慌,却还要向我提供他们的庇护。我拒绝了他们的帮助,掉头飞往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