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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人家楚月是因为想要为国家做点贡献才愿意屈尊当陆大人你的侍卫的啊。

伯言小心翼翼地从鱼肉中挑出成堆成堆白得像鱼肉一样的鱼刺来,这艰难的劳动使他格外珍惜可以安全下吞的一小块鲈鱼,在嘴里嚼来嚼去,半天才道:“瞎说!”

“陆大人,你说什么?”

“不,不,我说我要与楚月单独见面。还有,你日后如果好心想给我弄点接风洗尘的鱼类,用鲤鱼就可以了。”他低了头啜着浓得树浆一样被我称为极有营养的汤汁,含含糊糊地说。

“陆大人喜欢吃鲤鱼吗?”

“不是的……鲈鱼的味道被你作践得一钱不值,我有点惋惜罢了。至于鲤鱼,左左右右都是一个味,也许没有什么感觉吧。”他抬起头,舐舐唇边的汤汁,“不过,你别伤心,汤还不错,汤还……”

“陆大人你怎么啦你……”

“喝汤时……被鱼刺……卡了……咳咳……”

伯言跪受大都督将印时,我在将台下看着。

我看到他平实流畅的肩负着一大片冬日的寒气,伯言即使在这十一月的寒冷中,穿的也不过是零星的几件单衣。他的轻便与矫健像一道迅捷的闪电,纯白的儒袍在阳光中接受七彩。伯言是个永远不愿给人留下臃肿形象的人,所以四季里的他,看来都差不多———  宽阔的肩,收束得很漂亮的腰身和修长有力的腿,永远是一双闪亮的靴,也永远亮得能夺了你的眸去。

“伯言,战争的事情,就全权托付给你了。你大可以随机应变,不要令孤失望。”吴主拍拍伯言的肩,将印信递给了他。

伯言双手举过头顶,双手接过那枚并不很大的信印,又缓缓地将双手移下来,这时他抬起头来,说:“主上尽管放心,臣下一定不负主上之托。”我的心有一点纤细的颤动,想伯言是否在实现着他长久以来的一个宿愿,超越阴影的宿愿———  江东是有人称他为“小周郎”的。

周瑜临战曹军时,职位是大都督。

伯言即将去迎敌蜀军,如今也被封为大都督

。一阶一阶的梯级被打扫得极其干净,青得泛白的石条上有着或深或浅的伤痕。各种深色的牙旗在颤动的风中舒展开而又卷曲,有点像含羞草的娇美。吴主身着相当正式的以黑红为主格调的礼服,神色凝重:伯言并不是个声名赫赫的将军,年纪不够大,资历不够老,在诸多身经百战的老将军面前他只能算个晚辈,甚至,仅仅是一个会舞文弄墨纸上谈兵的书生。而身为吴主的仲谋,却决然地将大都督的印信交给了这个“书生”!仲谋交出去的不仅仅是一方帅印,更重要的是:吴的五万生力军,吴仅能供应的五万生力军!这是吴地国运口所系,一旦战败,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仔细盯住吴主时发现他的眼角在跳动,然而他的声音却极平静,乃至有点不适宜的轻松。他伸出手去搀扶起跪地的伯言,按住他的肩,笑道“陆大都督,孤可等着你的捷报哟。”

陆大都督!大都督!

我心里似乎又有个声音冒出来———  “周大都督,孤可等着你的捷报哟。”

伯言倘真能与周郎并驾,未尝不是件好事,首屈一指的风流伟业使英俊的周郎几近完美;但我却这样深地觉得:重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伯言必须是他自己,他才是最好的。

    作者:  龙宫粽  2006-7-1  21:04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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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回复:『小说』故国神游--罗周

    这时伯言已翩翩地下了将台,在一大片深色掩映下,纯白一身的他格外耀眼与灿烂。虽则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我,我却固执地认为他那得意自信的笑意乃是为我而发:明鹏,你看陆大都督怎么样!?

一天夜里,我们乘船离开了武昌,直奔夷陵而去。我说的“我们”,主要指伯言、楚月与我。现在的伯言,已经是统率朱然、潘璋、韩当、徐盛、孙桓等诸位将军及五万劲卒的大都督了!原本也在武昌的孙桓没有与我们同行,伯言叮嘱他取近道直抵夷道,借此切断零桂一带少数民族与蜀军的联系,遏制刘备大面积推进的势头。

香香,我走了,我要去防守夷陵,为你哥哥对付你丈夫了,香香。出发前伯言曾建议我去见孙夫人一面,却被我断然拒绝———  我不想见哀哀的香香,我没有足够的勇气。

船舷劈开水波时发出  “哗啦啦”的声音,将水波中鱼类追逐嬉戏的声响尽数掩盖。我站在甲板上看着美得绚丽的夜空,星星晶莹并且繁多,将深黑色的天鹅绒大衣上缀满了小小的亮亮的纽扣,似乎一颗颗还带着夜露的清甜芳香。

船在前进,驶向夷陵。

独立在甲板上,扶住船舷的我忽然想拉了伯言一齐来欣赏这夜色。甚至想,想就在这甲板之上,大着胆子扑紧他温暖的胸膛,令他同样温暖的手心顺着我披散的长发下滑。

有了这种想法后我就很觉得可笑地晃了晃头———夜的蛊惑力太强,强得什么念头都溜出来了!我一个人呆在这种温柔陷阱的诱惑中是危险的,所以我预备着回舱里去,乖乖地睡觉。我平淡无奇地,就真这么干了。

5.  刘备是个不懂军事的统帅。延伸七百里的营寨可以拒敌吗?在树林、洼地这种前无进取之路后无退却之地的绝处扎营,还能妄想胜利吗?

“明鹏,我预备着在夷陵坚守不战,你说好不好?”在船上伯言曾经小心翼翼地问过我。

我说大都督你自个儿看着办就得了,何必问我。

他沉吟片刻之后说那么就这样定了。

船泊岸时有许多人来迎接我们,伯言很轻松地跳上岸的姿势像只展翼之后又急速收羽的天鹅,站在岸旁等我。然而楚月先我一步跳下了船,立在伯言身边,手抚佩剑,冷冷的一言不发。

我自然没有法子做得他们那么潇洒,我只能手脚并用地从高大的船舷上  “爬”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之后傻笑一通算是自嘲。

伯言像是看到一只极有趣的小猫,眯起眼冲我笑。我扭了扭脖子时发现楚月微仰着头,在很平静地凝望伯言的笑容。

我其实并不了解楚月,与他的相识也很简单,简单得可以写进武侠小说:街上有人打架,楚月剑一出鞘就将那对得了狂犬症样的青年人架开,冷冰冰地吐出句“无聊”,扭头就走。当时的我正痴心于侠客风范,觉得楚月实在是位冰雪高人,于是厚颜无耻地纠缠他。他的眼睛闪着天山雪峰般锐利寒冷的光芒,略微牵动了一下唇角  那自然洋溢出的冷峭和戏谑竟令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伯言。我说我是韩晴。楚月眼中的积雪才稍有融化,他说想参加伯言的军队,我当即昏了头拍胸脯下保证说没问题———  不久伯言就到了武昌,我也顺势将楚月推举了上去。

    伯言与楚月已经开始向旱寨走去了,他们的步子同样稳定与健捷,连步频都配合得相当好:伯言抬左腿时楚月总是在抬右腿,也总是比伯言慢一步。我低头看着他们的脚,觉得十分有趣。

“明鹏,你快点跟上来!”伯言忽然停住脚步,楚月也旋即打住,与伯言一样扭转头来看我。

“来啦来啦。”我几步跑上。

从巫峡到夷陵的长江沿岸,七百余里蜀军军营连成一片,远看真是壮观之至,麻麻密密不知有多少营寨星罗棋布。

楚月对我说大都督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

我笑笑:“他没有吃饭吃的什么,面?还是饼?”

“韩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都督一人身系举国安危,他不肯吃饭会坏事的。”楚月声音冷如霜月,那份焦虑却无法掩饰,“而且,他近来休息得也很少,身体不免会亏下去。”

“楚月,你日后就一直在陆大人身边照料他吧,他绝少懂得保养自己。”我说,“有你在,他一定福寿绵长。”

“开什么玩笑!我不过是因为我东吴面临劲敌才来尽一个学武者的本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奴役吗?”

楚月拂袖而去的姿势吓得我连连吐舌头:学武者说不一样就不一样,说生气就可以立即地生气———  连个中间过渡环节都不必有。不过现在紧要的倒不是楚月,而是伯言,伯言这个可怜的大都督!

自夷陵聚将议事之后,伯言就极其倒楣地陷入了一个尴尬境地:他的印信在诸多老将军的威信前脆弱得一如玩具———  这使他实施起自己的作战计划来也困难重重。

比如:伯言说,我们不能打狗了,我们去捉鸡吧。

那些老将军就会说,捉鸡有什么用,捉鸡,狗能跑吗?我们一定非打狗不可!

伯言说,军令如山,说不能打狗就不能打狗,你们立即地去捉鸡!

那些老将军就手抚佩剑,僵持了好久说,好罢。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捉过鸡,有时还要齐声地提抗议,用那么多高大的身形将伯言圈在他们黑乎乎的影中间,半分请求半分威胁地说:大都督,我们去打狗吧。

伯言除了紧紧地捏住剑柄,说句  “不可以”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我这里说的  “捉鸡”是指全面的防御性准备;而  “打狗”则是主动对刘备军采取攻势。战争初期的节节失败使诸多将军认为惟有拼力死战,才能夺取成功并且鼓舞士气,但伯言却坚持他早已定下的大目标:死守夷陵,等待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