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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安定远见她哑声个响,心想:“只怕是金鸡岭新来的头目也未可知。”他既认定了史若梅是个身份重要的头目,更不肯放松,当下抖擞精神,一枪紧过一枪,周围数丈之内,都是剑光枪影。

他是大将身份,如今只和一个“小贼”交锋,那一小队羽林军不好上前插手,只是团团的将他围住。安定远使的是丈二长枪,最利于马上交锋,步战却不如史若梅短剑的灵活。

史若梅仗着身法灵活,一柄青钢剑指东打两,指南打北,竟然占了六成攻势。安定远猛戳数枪,连她的衣角也没挑上,迫得转攻为守,他枪重力沉,使到紧处,风声呼呼,泼水不入,史若梅不敢和他硬碰硬接,只能乘暇抵隙,和他游斗。史若梅气力本来不如对方,何况她又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因此初时虽占上风,但斗了三十多个回合之后,便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香汗如雨。

可是那一队羽林军却未曾看出形势正在改变,人人大感惊奇,要知安走远是羽林军中第五名高手,他们初时都以为安定远亲自出马,不过三招两式,就可以把这“小贼”收拾,哪知斗到三十回合以上,这“小贼”竟然还是攻多守少,不由得他们不刮目相看。

一个稗将叫道:“安都尉,咱们还要赶往前站打点,不必一定捉活的了吧?”安定远抬头一看,只见日头已经过午,心中想道:“再战下去,我是不难令他筋疲力竭,将他活擒,但只怕最少还得半个时辰,误了官差。”这员稗将是军中的神箭手,他说的这番话,其实就是向安定远请示,要不要他发箭帮忙?安定远抡动长枪,将史若梅紧紧裹住,说道:“好,最好射他无关紧要的地方,倘若失手射毙,那也算啦。”

史若梅东跳西跃,步法变幻莫测,而且又是在和安定远漱战之中,任何高明的射手也没有把握只把她射伤而不误毙了她。

可是由于安定远的意思是最好捉个活的,这稗将有意在主将面前逞能,当下想出了一个妙法,弓弦一拉,嗖的一支箭从史若梅右方飞过,第二支接着向左方飞过,这两支箭都故意差了少许,第三次虚拉弓弦,史若梅是懂得连珠箭法的,连珠箭习惯是一左一右一中,她刚才为了躲闪那两支箭,身形已闪到箭手所预料的方位,这时她听得弓弦声响,只当是向中盘射来,本能的往上跃避。那稗将立即一箭射出,故意射高三尺,史若梅在上一跳,恰好等于将身子送上去接箭,“嚓”的一声,箭簇已插入她的小臂,登时血流如注。

安定远喝道:“看你也是一条汉予,我不取你性命,快快扔剑投降!”史若梅咬紧牙根,说道:“金鸡岭的好汉没投降的软骨头。”她为了安定远曾辱骂过她,拼死要赌一口气,用力再发一招,将安定远的枪头架住。但她受伤之后,气力更感不支,哪还招架得住?只觉双臂酸麻,头晕腿软,那柄青钢剑已有点掌握不住,在这情形之下,只要安定远再加把劲,她的剑就要脱手无疑。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忽听得“喇”的一声,突然有支短箭射来,但却不是向史若梅,而是射向安定远的。安定远大吃一惊,心道:“霍都护的神箭怎的如此失了准头?”刚刚避开,第二支第三支已是接续而来,安定远只好放开史若梅,抽回长枪,拨打射来的连珠箭,到了这时,他才知道放箭的另有其人,不是那个稗将。

只见一骑快马从路旁的松林里冲出来,骑在马背上的是个蒙面汉子,他发的乃是甩手箭,用腕力甩出,两手齐发,远远掷来,竟是急劲无比,威力之猛,比从铁胎弓射出的还要惊人!

这蒙面汉子的甩手箭不但急劲,而且奇准,安定远舞起长枪防身,泼水难入,也自中了一箭,恰好也是射中小臂,血流如注。那蒙面双子见安定远受了伤,不再射他,接续的六七支箭,都是射羽林军的坐骑,箭无虚发,每一支箭都射伤了一匹马,那些战马负痛狂奔,史若梅之围登时解了。

那个负有“羽林军神箭手”之誉的裨将勃然大怒,喝道:“恶贼休得猖狂,你也吃我一箭!”弓弦一拉,一支箭刚刚射出,就给对方的短箭碰落,那蒙面汉子以手发箭,比那稗将快得多,那稗将本来也要使出连珠箭法的,但他正要再拉弓弦,只听得“噼噼”一声,对方一箭飞来,已把他的铁胎弓当中劈开,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支短箭又到,正中裨将的大腿,登时把他掼下马背。那蒙面汉子叫道:“史兄,快走!”

安定远气红了眼睛,枪交左手,一枪挑来,史若梅忍着疼痛,飞身跃起,早已跳上了那员稗将的坐骑,这时还未受伤的羽林军人马,只有六七骑,哪挡得她住,转眼之间,史若梅已跟着那蒙面汉子,双双驰入林中,安定远一来忌那汉子的神箭,二来也怕林中还有埋伏,只好咽下怒气,整顿人马,做善后的工作了。

那蒙面汉子带着史若梅,穿过了松林,走上一条偏僻的山路,一直默不作声。史若梅回头一望,不见有人追来,松了口气。但她紧张的情绪一过,立即便感到臂如刀割,痛得她冷汗直流,花容失色,几乎坐不稳马鞍。她一咬银牙,正要伸手拔箭,那蒙面汉子回头一望,连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说话之时,那蒙面汉子和史若梅都已勒住了坐骑,那蒙面汉子哈哈笑道:“史兄,想不到咱们又相会了。”把蒙着面的黑布撕下,史若梅吃了一惊,叫道:“原来是你!”正是:只道从今成陌路,欲知陌路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一回  自恨身非男子汉  可怜辜负美人恩

这蒙面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才和史若梅分手的那个书生——独孤宇。独孤字道:“我也不知,原来史兄乃是金鸡岭的好汉,真是失敬了。”史芳梅用新近学识的黑道术语问道:“兄台是哪条线上的朋友?”独孤宇哈哈笑道:“我不是绿林人物,但生平最喜结交英雄豪杰。金鸡岭铁摩勒大快的声名,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小弟只恨无缘拜谒,至今耿耿于心。听说这两天官军大举攻山,不知铁寨主可脱险了么?”史若梅将错就错,便认作是“金鸡岭的好汉”,说道:“铁寨主早已脱险了,小弟本事低微,跟不上寨主,掉了队。”独孤宇道:“史兄不必担忧,若蒙不弃,请容小弟稍尽地主之谊,请史兄到寒舍暂进一时。”史若梅道:“兄台盛意可感,但只怕连累了你。”独孤宇道:“史兄,先前彼此不知身份,犹有可说。如今倘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小弟了。”

史若梅心意踌躇,一时难决,心里想道:“此人看来似是个侠义之士,但我一个单身女子,却怎好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家里去住?”当下讷讷说道:“我看,我受的这点伤还不打紧,……”哪知就在说话之时,牵动创口,鲜血又涌出来。

独孤字翻身下马,说道:“我身上有金创药,史兄,你先料理了伤口再说。”走过来要扶史若梅下马。

史若梅一惊,忍看疼痛,先跳下马,险险跌倒,独孤宇伸手去扶,她又连忙一闪闪开,说道:“不打紧,不打紧。请将金创药给我,我自己会敷。”独孤宇心中纳闷,暗自想道:“这人怎的一点也没有绿林好汉的气概,客气得也未免太过份了。”

史若梅中箭已将近半个时辰,最初流出来的血液已与衣裳胶结一起,史若梅咬紧牙根,撕破衣裳,正想拔箭,独孤宇忙道:“史兄,使不得!须得洗净伤口,先敷上药,包扎妥当,最少过了一个晚上,待血止了,才可以将箭拔出来。现在拔箭会流血不止,而且还怕血液中毒,只凭这点金创药是济不了事的。

小弟家内宕药齐备,明天再放箭不迟。”史若梅道:“多谢兄台指教。”将金创药敷上,她从无经验,手指颤抖,敷药之时,触动骨头,痛得她冷汗如雨,几乎叫出声来。独孤字更觉奇怪,心想:“他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涯,怎的连治箭伤的一些常识也不知道,我已经说过一次了,他还想拔箭,现在看来,他简直是连怎样敷药也不懂。绿林好汉,竟似个初出道的雏儿,真是一件奇事。”他见史若梅痛苦的情形,心中不忍,又想过去帮她敷药裹伤。

史若梅正在低头敷药,不留意独孤宇已到了她的身边,独孤字见她摇摇晃晃,很是痛苦,也未及说明来意,便伸出手去扶她。史若梅忽地感觉到有一只手触及她的身体,猛吃一惊,几乎是出于女性防御的本能,立即一掌推出,叫道:“你干什么?”

那一小包金创药也跌落地上。

独孤字怔了一怔,道:“史兄,我是来帮你敷药的,你怎么啦?”史若梅这时已经看清楚了是独孤宇,当然也已明白了他的来意,不由得满面通红,勉强笑道:“我已经敷好药了,多谢你啦。”独孤宇道:“我帮你包扎伤口。”史若梅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会。”独孤宇心想:“这人的脾气真是古怪已极,简直比一个大姑娘还害羞。”史若梅将受伤的左臂搁在肩膊上,撕下了一幅衣裳,自己就包扎起来,她又不懂得包扎,横一道直一道,包裹得十分难看。独孤宇大皱眉头,几次忍不住要过去帮她,但史若梅冷淡戒备的神气却把他止住了。

唐代并不怎样讲究礼教,对男女之防也远不如后世的重视,只因史若梅是节度使小姐出身,她的母亲(兼奶妈)又是名门闺秀,所以她和一般女于不同,对陌生男子,绝不敢过份亲热。

正因为她与一般女子不同,是以独孤宇也未怀疑到她是女子,(因为一般女子,尤其是江湖女子,在受伤的时候,是绝不会拒绝男子的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