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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甘平群被弄得满头雾水,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冯行义冷冷道:“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甘平群把结识的经过一说,赵如玉不禁纵声大笑道:“要给你那位翟姐姐知道你结识了这样一位女侠,担保会给你几个耳刮,再也不理你了。”  

甘平群惊道:“她自称为女侠,难道不是?”  

冯行义好笑道:“你在这方面懂得太少了,她是多乐里的乐户姑娘,花名是‘叶汝惬’,汝南的‘汝’,惬意的‘惬’,你把乐户姑娘当作女侠,你那翟女侠姐姐怎不要揍你。”  

赵如玉郑重地道:“话虽是笑话,但乐姑娘确有几分侠气,她那老娘交往人多,说不定对甘小哥查访身世的事,有几分好处。”  

    

第二十章  勾栏有侠  

甘平群不胜诧异道:“赵兄你是说娼门里面也有‘侠’?”  

冯行义原以为甘平群贪恋淫乐,方才几乎声色俱厉,待知道二人认识的经过,态度立又改变过来,笑道:“什么样的人都有好有坏,乞丐辈出奇侠,娼妓为什么没有?绿珠、薛涛、梁红玉、杜十娘,都不是娼门出身,那一个不是奇侠?”  

甘平群随便一句话,触发这位好友一大堆牢骚,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摇摇头,苦笑笑道:“小在这方面确是懂得太少了。”  

冯行义发觉他竟将自己说的话原封送出,瞪他一眼道:“只要你不怕挨揍,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甘平群和翟妮宁相处几个月,彼此和乐互慰,相事如姐弟,一切发之以情,止之以礼,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也从来不曾起这个念头,情知决不至于挨揍,但那种气恨的冷漠也该使他够受,轻轻摇头道:“翟姐姐和我不过是姐弟之情,她心里再不愿意,也不会揍我。不过,这种见识,不见也罢。”  

“嘻嘻,你这话还算老实。”赵如玉注视他脸上,微笑道:“你不想趁机打听打听身世?”  

对甘平群来说,“身世”二字的诱惑确实太大了,只要是有打听的机会,他那肯轻易放过?然而,他沉吟半晌,又低声呐呐道:  

“莫要还没打听到身世,先落个宿娼嫖妓之名,那时和是哭笑不得。”  

冯行义哼了一声道:“大丈夫做事,只要问心无愧,何必畏首畏尾?”  

赵如玉笑道:“甘小弟休要一听说叶姑娘是乐户身份,便把她看轻了。其实她虽在乐户人家生长,却是连嘴都不肯卖,除非她自己愿意,你要她唱一句曲子都能。方才我没想到你身世上头,生怕你耽于逸乐,才急急要把你拉走,好问你们结识经过。  

若在勾栏乐户,交上她这样一个朋友,就不说托她替你打听身世方便,凭她结交江湖形形色色人物一事,对于转轮王那伙人来龙去脉,也许……”  

甘平群知道这二位热心好友,并不是存心劝他宿娼,深受对方至情感动,猛觉身后有人疾步奔来,回头一看,不禁失声道:  

“那姑娘又来了。”  

赵如玉回头看去,笑道:“你这回被她选中了,她把她亲娘凌念生也拖着来了。”  

甘平群原还再见叶汝惬之意,但被赵如玉一说,不由俊脸一红,扔下二友,低头疾走。  

“甘小侠,甘小侠,老身有话说。”  

凌念生一阵疾呼,旋风般越过赵如玉身侧,追及甘平群身后。  

甘平群没奈何停下脚步,见来的是一位半老徐娘,与自己乳母金鸳鸯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只好呐呐道:“大娘有何话说?”  

凌念生向甘平群俊脸上注视半晌,点点头,连说几声“不差”,忽然扬脸问道:“小侠你可认识一位姓‘金’的妇人?”  

甘平群惊诧得倒退一步,睁大眼珠望着。  

凌念生微笑道:“他是你的乳母吧?”  

甘平群猛觉这妇人和自已有莫大关连,反问道:“大娘怎么知道?”  

凌念生由他的神情上已猜中十分,连叹道:“小哥你若要知始末,可到我家再说。”  

这鸨母身份的凌念生把对他的称呼由“小侠”改为“小哥”,显出这里面有一段极不平凡的故事。  

甘平群骤然遇上这件事,怎能再说不去?转向二友道:“我们一道走。”  

“一并请!”叶汝惬笑得象一朵绽开的百合花,但她目光一触及甘平群满脸惶恐的神情,不禁蛾眉一皱,拖了拖她娘的手,娇唤道:“妈!你也多说一会儿,让人家开开心嘛。”  

凌念生笑道:“你终日跑得象野马似的,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我说的是他——”叶汝惬忽然显女儿羞态,秀脸低垂,粉腮泛红,指向甘平群,偏把“他”字拉长三丈。  

凌念生喜悦地一笑,轻斥道:“你这痴丫头一厢情愿,还不知他愿意不愿意哩!”  

“愿意!”  

甘平群只听到后面半句,脱口而答。  

赵、冯二人不禁大笑。  

叶汝惬掩脸“呸”了一声,挽长长裙疾走。  

甘平群顿悟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把话听清,便轻易接腔,忐忑不安地跟着走,不觉来到一家朱漆门墙之间。  

叶汝惬早就站在门口,一见各人来到,一闪身遁入门内,惊鸿一瞥,身法灵妙快速已极。赵如玉一见失声道:“不错,果然就是这位姑娘。”  

甘平群忽然抬头,问道:“谁?”  

“她!”赵如玉冲着他秘然一笑,  

凌念生已知赵如玉所说的是什么,微笑道:“汝惬早就发现你二位跟踪她,只因都是熟人,才避不见面,她虽生长在我们这种乐户人家,但对付登徒子却有一套绝妙的手法。”  

冯行义一听说赵如玉指出叶汝惬就是自己二人追踪不及的  

白衣纤影,已知母女二人是隐于“妓”的奇侠,急道:“叶大娘请莫误会,我可不是登徒子。”  

“你若是登徒子,那就更怪了。”  

“为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的寄名弟子?”  

冯行义顿时十分尴尬。  

一走进大门,但闻莺声娇转,脂粉飘香。  

“妈!”  

“妈!”  

“……”  

几个身穿绿衣,在院庭追逐的少女见凌念生带了“客人”到来,各奔涌上前,响起一片呼声,旋即向赵如玉含羞带笑地点一点头,再一看见甘平群,个个眼珠都突然一亮,旋又垂首黯然。  

凌念生含笑道:“你们随意玩玩吧,云公子选了同心阁。”  

甘平群暗忖谁是“云公子”,刚走上一道曲折回廊,即闻诸女中有人轻叹道:“好俊的公子,不知是那位姐妹的福气?”  

走尽回廊,越过一个小小的月洞门,到达一座极大的花园,在扶苏的花木掩映中,隐约看到不少楼台亭榭。  

甘平群暗想:“怪不得吕洞宾不顾他师父钟离权的门规贪恋白牡丹不肯放手,原来妓院里竟有恁地清幽景象。”  

冯行义也是初度“光临”妓院,忍不住啧啧暗赞。  

凌念生淡淡一笑道:“你也说好,可惜没福。”  

冯行义不服,“哼”一声道:“谁说没福,我少不得找几两银子,独自来玩玩。”  

凌念生笑道:“到这里来,要看有无缘份,若果他们不要你,几万两也不行,你要不信,可问问赵公子看。”  

冯行义叫起来道:“难道你这里的女孩子是古董做成的?”  

一向拘谨,且又脸嫩的甘平群,竟也被惹得发笑。  

赵如玉笑道:“也不怕冯兄和甘小弟见笑,后园这些未经梳理的小姑娘,却实不很好惹,我来过十几回,每回都吃她们弄得糊里糊涂直睡到天明,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她们点了黑酣穴。”  

“你真认生,来了市侩可不管这套。”  

“市侩馋狼走的是左道边门进入‘同心阁’。若过这边‘同心阁’,定要遵守但陪‘诗’、‘歌’、‘联’、‘酒’、‘乐’、‘射’、‘舞’等八大规章。”  

赵如玉识途老马,恐怕好友闹出笑话,侃侃而谈,不觉又走地一道小桥,来到一座四面环水的茅亭。  

虽然是一座茅亭,但收拾得清净古雅,亭柱上贴有不少诗笺联句。  

凌念生肃客人亭,笑道:“痴丫头想是不知道我会把你们请来这俗客不到之地,竟没准备香茶,你们小坐一会,我要拿件极重要的东西要交给甘小哥,千万不要走开了。”  

说罢,姗姗踱过小桥,消失在花丛里。  

赵如玉笑道:“我曾经到地同心二阁,竟不知道还有这同心一阁,且看看这些在亭柱留题诗句的‘雅客’是些什么人物。”  

冯行义笑道:“连我这个准叫化都来了,会有什么雅客?”  

甘平群走至一根亭柱前,注目吟道:“低回无意绪,欲话泪先倾,失足卿怜我,深思我负卿,残花劳护惜,弱絮也矫情,多谢东流水,漂摇共此生。”  

“唉!可怜,题款怎只有一个‘静’字?哦,下面还有。”  

他被这些感人的语句吸引了全付精神,不知别人在暗笑,接着又吟下去:“夜夜卜残更,更更计客程,伶卿甘作妾,愧我未成名,忆梦惊春过,浇愁带泪倾,卷帘劳怅望,肯令负初盟。”  

他才吟到第四句,已是俊目润湿,吟罢,更是簌簌泪流,但他仍强自睁着模糊的泪眼,颤声吟着:“中道伶长别,无因复见闻,愿将今日意,化作楚……台……云。”他泪如泉涌,几乎读不成声。  

“不准读了!”这一声娇叱,惊得他向前一冲,若非忽然有一只其软如绵的手臂,敢要跌进莲池。  

他慌乱的转过头来,在泪眼模糊中隐约看见一对焦急而含嗔的眼睛,赶忙拭一拭眼泪,凄然道:“叶姑娘,让我读下去,看这人身世如何?”  

叶汝惬蛾眉一挑,跳身过来挡住亭柱,娇叱道:“说不准,就是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