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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将军肯定得像知道自己左手有五只手指一般的说:“他喜欢她。”

崔各田眼睛一亮:“那么,何不把仇家结成亲家?”

“办不到,”大将军决绝得像知道脚趾永远不会是手指一样,“因为——”

“他是冷悔善的儿子。”

“他是老盟主的儿子。”

“他是要来报仇的。”

“这个人一定要杀掉或者毁掉。”

“——而且,不能也不便由我们的人动手。”

“所以,要请一个来——”

“——一个高手。”

“只要这人来了,一定能杀掉他。”

“这人是谁?”

崔各田重逾千斤的问。

“冠盖满京华,杀手独憔悴。”

大将军力以万钧的答。

他用的武器亘常是一个问号

“铁手的手,追命的腿,冷血的剑,无情的暗器。”

“他们是四大捕快。”

“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赵的歌舞。”

“你说的是四大凶徒。来的莫非是……”

“他的武器亘常是一个问号,一如他的人。”

“——屠晚?!”

“和他的推。”

“只有他才可以对付他?”

“不,更重要的是,只有他才是最方便对付他的。”

“——您要屠晚怎样对付冷血?”

大将军没有回答。

他只是说:“请杨奸。大笑姑婆和司徒拔道来。”

当杨奸、司徒拔道和大笑姑婆走入“八逆厅”的时候,都不大能够呼吸。

因为实在太臭了。

实在是太臭太臭太臭了。

连这三个向来杀人剐人不眨眼的武林高/老/好手,都有点想呕吐。

但他们不敢吐。

甚至连眉头都不敢皱。

(他们向来都知道大将军很“臭”,但却不知道为何臭得那么厉害!)

厅里有两口大瓮。

两口瓮上横置着一块木板。

大将军就支颐斜躺在板上。

他们不知道大将军最近又在修炼什么武功。

他们不敢问。

他们至多只用眼尾斜脱了桌底下的痰盂一眼。

“我要你们来是要告诉大家,”大将军开章明义的就说:“冷血必须要铲除。”

司徒拔道立刻说:“原为大将军效死。”

“我们盟里的、帐里的、庄里的人,都不适合这项任务——冷血毕竟是御封的捕头。”

杨奸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上次,我们不是从京城里请回了一个杀手——?”

“是。”

“听说他在京城里有替相爷狙杀政敌逾五十二人的纪录?”

“是的。”

“他一向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杀手?”

“他一向是个寂寞的杀手。”

“那很好,我要的便是这种杀手,他是屠晚?”

“便是。”

“听说他的椎法很好?”

“天下第一。”

“而且他的椎法是一个问号,谁也不知道他的使椎之法,所以也无法逃过他的狙杀?”

“确是这样。”

“——那么,上回他为何没把冷血格杀於危城之外?”

“因为他不肯干。”

“不肯干?”

“是。”

“为什么?”

“他嫌钱太少。”

“我们不是给他一千两银子吗?这足够请十个杀手了。”

“但他发现要杀的比十个人还值钱,所以要求‘大出血’。”

“大出血?”

“大出血就是至少要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

“金子。”

“金子。”

“好,就给他。但我要用我的方式杀——我的方式,他的方法。”

“可是,他一向是用他的方式和方法杀人。”

“给他两千两。”

“金子?”

“另加一千两银子,我还要买一家人的性命。”

“一家人?哪一家人?”


“随便哪一家人。要杀像冷血这种人,一定要有“陪葬品”,要流血,就血流成河;要见血,就来个大出血!钱,我有;人,他杀。”

“我……试试跟他说说看。”

“这时候,丰富的菜肴又端上桌面,仆役们盛上热腾腾的白饭,大将军开始请大家喝汤。

他的三个属下都小心翼翼的喝着汤,仿佛生怕汤里会伸出一只捏着他们鼻子的怪手。

“汤好喝吗?”

“好。”

“好就多喝一些。”

“谢谢大将军。”

“汤还够热吗?”

“刚好。”

“那就趁热着喝。”

“多谢大将军。”

“真可惜。像冷血那么有用的年轻人,却喝不到我筵上的好汤。”

“那是他自己没有福气。大将军对他那么好,那么恩厚,那么器重,他还那么不识好歹,真是该一棒子打杀!”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依然秉公办案,但的确己有些手软,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咄咄逼人了。”大将军一面咀嚼着汤里的肉骨头,发出仿似门栓子松了给风吹动的叽叽声响,“是人,就会有情;有情,便有给软化的时候。你们别以为他很坚定,其实他也开始动摇了,只是他够坚强罢了。如果他不是冷老鬼的儿子,我或许还会用其他的方式……现在—

—”

“卜”的一声,他咬碎了嘴里咀嚼的骨头,并开始嚼食里面的骨髓,嗤嗤有声,“他毕竟还是年轻人,不知道这年头害你的人通常都会以帮你的脸孔出现!大家学乖了、学精了,谁还会笨到以坏人和恶人的样貌出现!”

吃完了骨头,他又津津有味的喝起汤来,一面像自己说给自己听的道:“大出血。大家平静久了,也该大大出血一番了。”

然后,忽然兴致勃勃的问道:“你们可有发觉一件事?”

三个人都连忙问道:“什么事?”

大将军愤慨的道:“味道。”

“味道?”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重复这两个字,都不敢多置一字。

“臭味。”然后大将军像一个兴奋的小孩子在出示自己心爱的秘密玩具似的,推开了那两个瓮盖着的木板,以致这三名部下都可以看清楚瓮里的情形:

他们看到了两个“人”,和一大堆虫。

其中一个,双手齐时剁去,双腿自膝切断,千万蛆虫,正在他的伤处进进出出,忙得像川流不息。

另一个人还好,四肢齐全,但蛆虫却是自他眼、耳、口、鼻穿进穿出,每一条都忙得像大酒楼在摆设大筵宴时的庖厨。

这些虫跟粪坑里的蛆虫无疑是同一种类,只不过更大、更肥、更粗、更臭,而且全身有倒钩和长毛,嘴里还伸着尖齿、硬须。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居然还没死。

还活着。

活着受罪。

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人。

“你们不招呼吗?他们可跟你们是熟得朝见晚遇的人了,你们不认得了吗?他们是李阁下和唐大宗啊!”大将军既为这两人作故友重逢的引介,又大为惋惜的道:“十八年前,我请他们替我斩草除根,他们告诉我已赶尽杀绝;但十八年后,却给我留下了一个要让我大出血的孽种!”然后他又坐下来喝汤,每喝一羹,就啐一声,一面摇首摇脑的道:“每个人犯了错,都得付出他们的代价的,是不是?他们还有点用,我不会让他们立刻就死……对了,汤快要冷了,快坐下来喝汤吧!”

“呃”的一声,大笑姑婆终于呕吐出来了。

小乌鸦

人在得志时总不认为是幸运眷顾,但在失败时总却爱归咎目己的不幸;正如人在得意时总忘了朋友,失意时总会说受人所累。

阿里妈妈

阿里没有了爸爸。

阿里只有妈妈。

——这位何大婶,人皆称之为“阿里妈妈。”

“阿里妈妈”其实当然就是指“阿里的妈妈”。

阿里原姓何,是“下三滥”何家的旁门子弟。阿里妈妈的性子比儿子更烈,固守老渠乡与官兵对抗之际,她见军队杀百姓杀红了眼,她也杀官兵杀红了脸。阿里还有一个舅父,就住在危城郊西胜景“久必见亭”畔,叫拐子老何,是衙里的牌头,跟上上下下的人都混得厮熟,但他的一身硬骨头,却绝对没有混软。

在“屠村”一役中,阿里妈妈没有死,她护着好些村中妇孺,逃出生天;拐子老何也没有罹难,他因阿里力邀和冷血支持之故,光明正大的比阿里还先一步重返危城,加入冷血的“锄奸惩恶小集”里,搜集大将军的种种恶行罪证。

初时,正如天下一切母亲一样,她开始并不赞成自己的孩子与大将军作对。

——当她听说自己的儿子,在浪迹天涯之后,退回老渠,不再去冒风冒险,且不管他是为了自愿或被迫的理由,她都非常高兴。

直至她发现世间事不是不管事就不关你的事,而是你越是怕事就越多事——直至她发现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相继的、连续的、单人的、集体的,受到大将军和他同僚们的逼害和消灭,终於,阿里妈妈不再坐视。

她的孩子也起来反击。

——不再退缩。

——勇於面对。

奇怪的是,当你勇敢地去面对和克服难题的时候,这难题其实也并不似你想像中那么可怕、强大、艰难了。

而且,当你楔而不舍去解决困难的时候,跟“困难”同在的麻烦就会越来越少,而跟你站在同一阵线的助力就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