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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如果桌上摆的都是你的敌人,你倒吃了不少敌人了。”大将军风趣的说。看来,他的确甚为喜爱这鲁直、激进、坦率、暴烈的部属:“但推的地方,不能刺穿了手。踢的所在,不要踹着钉子。吃的东西,总不能有毒。”

然后他问杨奸:“上次咱们荡平‘鸽盟’,用的是什么方法?”

杨奸立刻就道:“第一步,大将军先放出风声,传出‘鸽盟’要背叛‘九联盟’,加入我们的‘大连盟’,第二步,大将军也公开赞扬:“‘豹盟’是得‘鸽盟’盟主‘六合神鸟’沙小田大力襄助,才能歼灭的,所以大事褒奖,并为沙小田及‘鸽盟’辩护:沙小田等豹盟盟主张傲爷逝世之后才这样做,实在已仁至义尽、无亏道义。尚大师知机的接口笑道:

“大将军越是这样说,其他六盟就越是怀疑鸽盟,而且也愈恨沙小田。”

傅从也知道轮到自己说话了:“可笑沙小田也真的以为有大将军罩着,所以也越发趾高气扬,嚣横了起来。”

杨奸继续道:“第三,大将军便与沙小田立下盟约,互不侵犯,并以四月初五为‘结盟日’。第四步,在四月初五当天,鬼发、鬼角、鬼脚三人去挑衅‘鸽盟’三大祭酒:冒风情、冒风险、冒风霜,受了伤,大将军便进行第五步:领兵出师,以沙小田背盟违约,出师平乱之名,在他们正大事庆祝‘结盟’日之际一举歼灭了‘鸽盟’。其他几盟,不知是真是诈,都不敢派人来助鸽盟。等发现真相之时,鸽盟都成了烤鸽子了。”

大将军转问大笑姑婆:“你还记得吧?当时,还是你打头阵,杀光了‘鸽盟’三大祭酒的。”

大笑姑婆顿时脸上发了光。

“大将军,我该怎么做,请下令,属下愿效死命。”

大将军含笑问她:“你可记得龙虎会是怎么灭的吗?”

大笑姑婆“咕”了一声,搔着头皮,好一会、好半晌才道:“……后来,我们团团把‘龙虎会’的总舵主‘晴时飞云龙阵雨和副总舵主“白额大王”朱拔树等人围住,然后把他们的家人都抓了来——他们便放弃了抵抗,自刎而死。”

大将军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抑制住了:除非必要,否则他在平时尽量不皱眉、不驼背、不叹气,不做一切可能会显出老态的动作来。

他深知也深信:一个人只要相信他年轻,而且保持心境的年轻,他就是年轻的了。

当然,必要的时候,他也会认老:承认自己年纪大了,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资历、一种手段。

他呵呵笑道:“大笑姑婆,你记忆也未免太模糊了。大家可记得,在逼杀龙虎会之前,我们已先做了点什么事?”

杨奸即道:“我们先用别的名义,付上钜金,托‘龙虎会’替我们向‘苍屏派’劫一批黑货。龙虎会上下尽出,却不料‘苍屏派’的货早已给六扇门的人敉平了,驻守那批黑货的人正是朝中钦差大臣哥舒懒残的部下‘鬼捕’沙沮尖‘神差’马金星,还有一干捕快、衙差,龙虎会杀过去,杀的却是吃公门饭的人——这下祸子可扩大了,当时的‘七帮、八会、九联盟’都不敢冒这趟浑水,我们才以大将军为首,替天行道,灭了龙虎会。”

大将军摸摸铜镜似的秃头,“杨门主,你记性可好!”

杨奸马上恭倨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都是大将军的‘经典之作’,使我们叹为观止、得益匪浅,又怎生得忘?”

大笑姑婆却是叹了一声:“我一天到晚,只顾吃吃吃吃吃吃吃,真是禽兽不如。像大将军这些空前绝后、冠绝天下的妙法,我都没记下来,我真是该死!”

追命听了,心中好笑,也很叹服:杨奸和大笑姑婆二人,一个以记性好来讨上欢心,一个用装胡涂来使人不防,两人各有各的强,各有各的出色,但唯一相同的是:可见侍君之难、承上之苦,实在是步步为营、着着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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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对付的敌人决不止一个,所以对敌是件漫长的事,就像登山一样,你首先得对走长路培养起兴趣来。”大将军那对大忠与大义的眼神里,深藏的是大奸和大恶,“你得要认清目标,每一天上一段路,让自己有些成就。沿途不要忘记调整呼息,欣赏美景;路上时要爷首山峰,足以自勉;亦可俯瞰秀色,让自己得到激励。人的一生,就是打倒许许多多的敌人,终于抵达了自己的山峰;要是你停下来,就得滚下去;给敌人打得爬不起来,或者只好又从头再来了;早就把自己给累垮了,也不是上得了千仞峰的人材。迂回曲折、时缓时速,那是对待峰回路转的走法,也是对待强大劲敌的手法。”

“太过紧张,便易生意外。绷得大紧,便走不完全场。欲速则不达,事缓则圆;斗志斗力,以计还计。”大将军说,“真正高手,早在决战之前,已取得胜机;要在决战时才动手,不如把决战当成是收拾成果的时候。”

然后他问大家:“大家可知道我为何对你们说这些话呢?”

大家都说不知。

——这是说不知的时候了。

大将军道:“李镜花叛杀了我们两员大将。如果我们任之由之,别人一定以为我们示弱,而且已经不行了,所以才失去还手之力。这样一来,各方面的人,都会联手对付我们了。所以,人贵自立,一定要靠自己,不能靠别人。靠别人是不长久的,就算有靠山,也不一定可靠;现在纵然可靠,也不是长远之计。我们应付的方法是:以攻代守。我们一旦发动攻势,别人就知道我们仍强,不敢招惹,皆避其锋。这就对了,攻击一向都是最好的防守。”

大笑姑婆道:“……可是,我们既不攻燕盟,又不攻鹤盟…………那么,又如何出击呢?”

大将军道:“咱们袭击生癣帮。”

大笑姑婆和杨奸都叫出声来:“什么!?”

——是燕盟的人杀了大连盟的人(虽然实则是大笑姑婆杀的),大将军却不攻燕盟,也不去打燕盟的友盟鹤盟,却无端端的去对付生癣帮,难道还生怕树敌仍不够多么!

只有追命脸不动容。

大将军马上发觉了,问他:“你明白我的用意?”

通常,明明对一些出人意外的事情全不表惊诧的人,大概只有三个理由:

一,他们睿智绝伦,一切早已洞悉、料着了。

二,他们根本听不懂,不知道那是可惊可诧的。

三,他们不懂,却装懂,以表示他也是厉害人物。

第一种人物是可怕,第二种人物是可悲,第三种人物却是可笑。

追命回答:“大将军这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大将军道:“声东击西只是对了一半,但调虎离山却无此事。我们突然攻打生癣帮,确是攻其所无备,但攻打生癣帮决不会使鹤、燕二盟调兵去援——我是要她们猜我们在调虎离山。我在大家传得沸沸荡荡,大连盟必定进击鹤、燕二盟之际,转头去攻生癣帮,是有我的深意的。只要打下生癣帮,便一切好办。”

追命猜错了,有点窘,只好把身子挨在拐杖上,听候大将军调度。

——既然大笑姑婆在装迷糊,而杨奸却处处以讨好大将军心意为旨,他就只好当第三种人物:扮懂但其实不懂的可笑人物

虽然这种角色比较讨人厌,但处处逞强的人,反而显示内里虚空,可教大将军不生防范!

追命自知:只好充当这个脚色了。

——人生在世,人人都有他自己的角色,只争在他有没有把“它”演好而已!

大将军瞄了瞄他的拐杖,又看了看磨拳擦掌的大笑姑婆:

“‘生癣帮’原本是‘七帮’之中最强大的,可是就是因为野心太大,想并吞‘多老会’,已拼得个两败俱亡;总护法‘月夜飞尸’简夫子和女儿盛小牙都死在斯役,而因为‘小蚂蚁’方怒儿斗争,以致左护法“妖神’战聪聪、右护法‘残骸公子’战貌貌、第一杀手吏大夫、副帮主‘大雷神’战渺渺以及儿子盛虎秀,尽皆战死,现在,‘生癣帮,稳得住大局的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就是帮主盛一吊,另一个便是总管‘血癣’叶柏牛。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要毁大‘生癣帮’.至为简单,只要杀了这两个人便可以了。”

“好!”大笑姑婆跳起来,“我去!”

“我也去!”迫命忙道。

大将军笑眯眯的道:“别忙,甭急,大家都各有司职,问题只在什么时候行动。”

大笑姑婆大声道:“我们今晚下手!”

斑家五虎异口同声的道:“明日出袭,片甲不留!”

杨奸则道“谋而后动,急也无用。”

追命认为:“先得找一个借口,把盛一吊和叶柏牛引出来再下手。”

尚大师却说:“我看大将军已早有安排了吧?”

大将军嘉许的看了他一眼,道,“现在。”

人家都吃了一惊:“现在?”

“我早已把盛一吊和叶柏牛引出来了。他们好逐声色,但谁都一样就算爱看戏总没习惯把倌人戏子养在家里,所以,不时要出去打打野战。他们这种人,出去逛窑子,当然不止为了捧场子、打茶园、开盘子或是做花头,见的也不是清信、红倌,他们要干的是那么回事,谁都知道,以生癣帮的声势,点的要是长三、么二的,莫不马上成全,当然不必迂回曲折,他们现在已去了‘跌倒坡’的‘咸肉庄’,一个找红姑,一个偎上旺姐——这两个红牌其中一个是‘天朝门’外围的不寄名弟子,所以消息一定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