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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他冷峻地补了一句,且扬了扬手上的印章,“我拿的也不是‘平乱阙’,只是我私人的印鉴,”

三个捕快定睛望去,果见那印章上刻着的是:“铁游二夏”四个字。

——四大名捕是:盛崖一余、铁游二夏、崔略三商、冷凌四弃四师兄弟。

只听铁手铁定定地道:“‘叫天王’出入朝廷,当车练达,治事精明,刀笔娴熟,他会连我手上拿的是什么印都照不出来?”

大家都静了下去。

好一阵难堪的寂静。

还是马龙先涩声道:“你也投看过‘金紫宝鉴’和‘承平主印’却来混水摸鱼,胡说八道,不肯伏法,还来耍赖——”

铁手讥消的接道,“你不是要告诉我:叫天王一向自称是天子门生,原来是个文盲,连自己手上印章的刻字都看不懂吧?”

巨无霸手上还拿着两枚印章。

左手一只。

右手一只。

愣在那儿。

印面字样还隐约可见,对这些眉精眼企的武林人而言,简直是一目了然:

果然错了。

——对调了。

如果这“叫天王”不是文盲,难道是瞎子?

——不然,他只好是假冒的了。

可是,为什么要找人来“假冒”叫天王?

真的呢?

在哪里?

陈风、老乌、何孤单都禁不住偷看那三顶轿子:

轿子里还有没有人?

——真的查天王是不是就窝在里边?

没见过“平乱”、“紫金”、“承平”三印的人,分辨不出来,这不希奇。

铁手道:“要说还能看得出我拿的不是‘平乱阙’,而这位大块头老兄错调了印鉴的人,在场只有一个——”

他悠悠地道:“你。”

他看定了一人说这话。

然而这人却没望他。

这人谁都没有看。

“一眼也不看。

——从一上场起,他就谁也不望。

因为他背对众人而坐,无论场中发生了什么事,他说话或静默,他都不曾回首。

未回头。

不回头。

他就是他。

那少年。

背向大家的少年人。

他不回头:

仿佛世间一切他不屑回顾。

又像他没面目去看世上种种。

他是傲慢还是自卑?

——坚忍还是散漫?

无奈抑或狂妄?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你是谁?”

铁手铁铮铮的问。

“我?”那少年淡淡地道,“只不过是一个不面对着你的人而已。”

铁手又回复他那铸出般的语句:“好一个,一个没转过身来的人。”

他的语音铿锵有力;掷地可作金声。

“你不曾回头,却因这位巨人错拿了印鉴而一震;你不回目,却在我扬起假印章时令哼一声。你不同意,这位巨人老哥不敢称是;我听得出来,在我未上山前,跟我说话的,是你而不是这位巨无霸;看业这儿真正能拿得了主意的,也是你,而不是把前朝官衔说成今朝的诸位仁兄。”

他像铁锤似的哐啷一声笑道:“如果说你是“叫天五’,你又形体大瘦,年纪大轻——”

“可是,”他问,“你不转身能知巨细无遗、难道你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他问了这个带着铁锈味的问题。

然后像铁镌的塑像一般等待答复。

“也许,我不回头是因为我长得难看。”

“或许,我不转身是因为我不要看你.”

“‘叫天王’就不可以是我这年纪的吗?我长相年少些,就不是‘查天王’了么?我不是还有个外号‘一线王’吗?许是因我长得瘦才这样称呼吧?这也合理吧?”

“谁说背后不能长眼睛?观音菩萨还千手千眼呢!修为高的,能开天通眼,既有人睁目而盲,视而不见,我也可以无目视物,秋毫可察,这又有何出奇处!”

那少年,这样说。

依然没转身。

不回头。

十二、兽性大发

铁手沉着地道:“是不出奇,只十分佩服。”

少年只淡淡的说:“能有铁二名捕这句话,已感莫大殊荣。”

铁手道:“不过,‘叫天王’名震朝野三、四十年,决不是阁下这个年纪。”

少年道:“我不是说过吗?可能是我长得年轻些,且我仍未回共,你岂能因而就确定我非查叫天?你见过他?”

铁手道:“见过,但未尝面对面。”

少年道:“我却正面见过你,只你不觉察而已。”

铁手道:“哦?”

少年:“有次在国子监议事,王夫子年迈目花,给你们倒酒时手颤,一壶酒水全往你手上倾,你却为保他情面,不让他自责内疚,仍照样举空杯倦饮而尽,既不缩手,也不叫痛,果然不愧为铁手。”

铁手哦然道:“原来你也在现场,失敬了……不过,无论怎么说,查叫天与你年纪仍相去大远,若你是他,殊不合理。”

少年道:“说不定我精通易容术……”

铁手截道:“易容?易得了面容,也改变不了朝气和才气。”

少年道:“请恕我直言:我是不是查叫天,实在干卿何事?”

铁手道:“关系重大,因为我是捕快。你若非查叫天,为何叫这巨人假冒叫天王?如你是查叫天,可有证据证明?如非,叫天王是不是出了事?你是帮凶,还是主谋,你冒充一线王,又有何目的?你擅自动用御赐查天王的印鉴,该当何罪?”

少年似乎怔住了。

好一会,马龙才故意哈哈笑道:“他若不是叫天王,谁才是叫天王?我们是查叫天身边亲信,我们都说是,还轮到你说不吗?”

大家都陡然笑了起来。

此起彼落。

参差不齐。

——笑得像强叫了几声。

铁手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你们大家都认定他是叫天王,那么,他就是叫天王了。”

马龙闷哼道:“当然。”

‘难怪有人说过:谎话说了一千次、就成了真理;”铁手也冷哼道,“只要大家都认为你是错的,纵然你是对的,也只好是错的了。”

马龙一点也不惭愧,只说:“这次算你悟得快。”

少年迄此突道:“我看,大敌当前,我们这两队人马就不要再相互对抗,彼此抵制了。

我们身上各负有一桩悬案:我怀疑这山上的血案跟你有关,你也以为我们与抱石寺的惨案有涉。但我们此来三阳的目标都一样:抓拿孙青霞。不管你是要活捉的,还是我要拿命的,你要审讯他,还是我要替受害的人报仇,我门的结果都是要捉他,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何不共同合作,联手对付他?

只要抓到他,这些案子自然真相大白,用不着我们先行相拼互斗——如何!?”

铁手立刻道:“好!”

说得落地如作金石声!

答得好快!

就像一记出招。

——其实,他从一开始面对这么一大群在山上蓄势以待来对付他的高手,不时在语锋上以懦怯、示弱,不时却勇于挑战,大胆还击,甚至主动挑衅,又时而回避闪让,但又时作夫如其来的奇袭,总之,对这些人既不放松,又不正面决战,但又决不让他们唬住了,反而常出其不意的把对方挤人死路。

人称铁手稳重正直,但正直的人不一定不懂巧诈,稳重的也不见得不懂避重就轻,铁手一上山,情知敌众我寡,他不想自己失陷不文山,更不愿连累陈风老乌何孤单,是以一上阵便跟这干人作迂回曲折、智取豪斗的比拼,迄今才勉强可算是压住了场,镇住了局面。

他是铁手,可不是铁脑袋:对这种上结朝贵、下布党羽的人物,他只有发狠斗狠,以恶制恶,你虚我诈,才能有跟这些人谈判、共事的价码。

现在果然。

其实他比谁都急。

——因为龙舌兰还在孙青霞手!

还是他把她交给他的!

想到这点,他可不止是坐立不安,简直连心跳、呼吸都为之不安极了。

所以,那“少年查叫天”一提息干戈而议合作,他立刻就答允了。

不只爽快。

而且飞快。

——因为他要飞快的去救龙舌兰。

或许,活捉孙青霞。

笑了。

虽然少年仍背向大伙,但谁都知道他在笑。

因为谁都可以感觉得出来。

大家都很重视他的笑,因为他的身份重要,说话有份量,连笑,似乎也特别值得重视了。

人就是这样,其价值不是在他说了什么话,而是在于他做了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他是什么人。

同样一句话,便是给寻常人说,就算是真理,但听了的人不记碍,记得的人也不觉如何。

但要是同一句话,要一个大人物、国家首长、朝廷重臣来说,那效果就完全下一样了:

可能给一再引述,再三传诵,乃至传为佳话,成了语录。

所以,那句话之所以重要,不在乎他说了什么,而是在他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却在于他做了什么事,才达到什么地位。

连哭笑亦如是观。

——要是这一悲一喜是陈三李四?可能与谁都扯不上关系。也谁都不关心。

但要是这一笑一哭是当今天子,那么,只怕天下百姓就得要同庆共欢,或同哭一声了。

少年叫天王在笑。

吃吃地。

阴阴地。



笑完了的他就说:“我怀疑我们都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