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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习笑风不过三十五岁,脸白无须,眉飞入鬓,生得一副儒生雅态,平日温温文文的,只喜欢读书、抚琴。

这日却不知为了什么,召了一班青楼艳妓来兴歌作舞,他一面大杯小杯的一口干莱杯中酒,还左拥右抱,跟几个艳妓呷戏起来。

“习家庄“召来的青楼女子,可以说都是千挑万选的,自是貌美如花,而且都有些才艺,有些擅歌,有些善舞,有些精于弹词击鼓,诗书琴棋。

其中一个,名叫小珍的,一双娥眉又黑又浓,顽皮的往云鬓里挑,脖子又细又长,匀得像河间的鹅卵石一般,睫毛下灵动的眼珠也轻颤着,似乎对这场面有着些微的不安。

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这些姑娘们中,以她最清纯,年纪也最小。

“习家庄”庄主习笑风召妓跨虎江,对姊妹们来说都是件幸宠兴奋的事儿,但对小珍来说,却有很多的疑惑。

因为她听习秋崖所说,习笑风夫妻恩爱逾恒,不是个花天酒地的人。

习秋崖就是习笑风的弟弟,习笑风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而习秋崖正在追求小珍。小珍是他心目中最崇高也最怜爱的女子,无论习秋崖打败了哪一个对手和在江湖上遇到了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他都会去找小珍,爱惜的抚着她的小手,跟她诉说。

骄豪仗剑的贵公子,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儿慰藉作伴。

所不同的是,习秋崖真情深注,真的要娶小珍为妻。

这也是为何小珍在污泥中仍能洁身自守的原因:有习二少爷在,又谁敢打这标致小姑娘的主意?

而小珍也紧紧把握住这一点:这是她怒海中的轻舟,她若失去他,一切都保不住了,只有沉沦了。

而今小珍看到自己情郎所崇仰的哥哥:习笑风,如此放浪形骸,便不自禁的在寻思:来日秋崖对我会不会也一样?那时自己该怎么办哪?

她这样暗自寻思的时候,习秋崖也正在她的身边惴惴不安着。

他不安的原因是没想到他一向尊敬崇拜的兄弟,近日来竟会如此失常,这种样子给小珍看到了,她会怎么想?

——大哥对大嫂一向恩爱,但是最近却……?

习秋崖已来不及多想,因为习笑风已经在问他话。

“秋崖。”

“大哥,什么事?”

“我是庄主,习家庄的庄主,”习笑风眯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弟弟道:“你凭什么叫我做大哥?”

“我是你弟弟呀。”习秋崖没想到他哥哥会这样说。

“你总是以兄弟相称,不肯叫我做庄主,”习笑风逼视着他弟弟道:“你是想夺我这个位置是不是?”

习秋崖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张大了口,却答不出话来。

这时,群妓中有个资格最老,善于应酬的倪三娘陪着笑,妖妖冶冶的把凤仙花汁醮红了指甲的手,搭在习笑风肩上。“哎唷,庄主,怎么啦,兄弟俩还计较这个干什么呀?庄主若是气闷,找我们软啼哩的消消气不就行了么?”

习笑风的回答令所有的莺歌燕语住了声。

他没有回答一个字。

他只是一巴掌扫了过去,打脱了倪三娘上下三只门牙,倪三娘肿红了脸,倒在船上,娘儿们惊呼,却没有一个敢再说一句话。

习秋崖见状,忍无可忍,霍地站起:“大哥,你——”

习笑风连目光也不抬:“究竟谁才是习家庄的庄主?”

习秋崖气极,答道:“这,这还用问吗——”

习笑风冷冷地插了一句:“谁是?”

习秋崖气得什么似的,又强忍怒气:“当然是你了,你——”

习笑风又截道:“习家庄对庄主的规矩,你可晓得?”

习秋崖脸色变了变,终于道:“习家庄庄主的话,就是命令,生死无有不从……但是哥哥……庄主,你要是——”

习笑风忽扬起下巴道:“你想跟小珍成婚?”

习秋崖呆了一呆,他没想到习笑风会忽然这么一同,原本他早已想跟哥哥提起,但一直难以启口,他瞥见小珍的红潮泛到白生生的脖子上去了,便吸了一口气,道:“庄主,我正想向你提这件事——”

习笑风摆手:“不用提了。”然后说:“好漂亮。”这句话听在习秋崖心里是甜甜的。

随即他又吩咐了一句话,一句让习秋崖听了跳起来的话。

“叫她脱了衣服,让我看看。”



这句话一出口,不但习秋崖、小珍都变了脸色,连旁边的艺妓们都张口结舌起来。

身为“习家庄”的庄主,而且是习二少爷的哥哥,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

习秋崖和小珍同时涨红了脸。

小珍红了脸是因为女子的本能,而习秋崖红脸则是因为愤怒。

他气得别过头去,看他身边一个红脸白衣人。

那人不是谁,正是“习家庄”的“九命总管”唐失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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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失惊干咳一声,欠一欠身,道:“庄主——”

习笑风怒喝:“住口!”“刷”地抽出了腰间的刀!

这只是一柄平凡无奇的钝刀。

但刀毕竟是刀。刀象征着权威、杀气、血腥……等等可怖的景象,这把刀虽钝,但同样有那种威力。

这柄刀一出,唐失惊立刻闭了口,旁边的艺妓们齐齐惊叫一声,都露出骇然的神色,掩住的嘴巴:她们原以为今晚素来风雅的习家庄庄主相召,必定是文雅风流,没想到还是像强盗流寇一般,手里挂着刀,脸容犯了煞般的凶恶可怕。

只见习笑风的俊雅悠闲神态,全消失了,而白脸上青筋突动着,淌了几行细细的汗,眼睛发出冬眠的毒蛇一般冷幽的光芒。

“这是什么?”

习秋崖愤声地应道:“祖上传下来的刀。”

习笑风冷冷他说道:“这刀是代表什么?”

习秋崖激声道:“大哥——”

习笑风冷冷地道:“习秋崖,你若答不出家法,可是死罪一条。”

习秋崖强忍激动:“我答得出。这刀是家法,凡习家的人,莫有不从。”

“好。”习笑风淡淡地道:“你既答得出来就好。”他扬着刀,在月光下说:“现在我以这柄家传宝刀号令你,脱了小珍的衣服。”他嘿嘿一笑,悠然道:“让我看看,也让大伙儿看看。”



习秋崖狂吼了一声,小珍忍不住低位出声。唐失惊上前一步,清了清喉咙,看来似想劝解几句。

习笑风挥着刀,格格地笑道:“任何人都不得劝解,不得违抗,谁反对我,就是与习家庄为敌,格杀勿论。”

唐失惊双眉迅速地皱了一下,欲言又止。

习笑风瞪着目,问:“你脱不脱?”

习秋崖掩护着哭泣惊惶中的小珍,横身昂然道:“大哥,你疯了?”

习笑风怒笑:“你敢违抗这家传宝刀之命?”

习秋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艰辛地道:“不敢——”

习笑风怪笑道:“那就好办。你要是不肯脱她的衣服,那就跟她一齐跳进江里吧。”他摇头摆脑的说:“今晚月晚风清,多么优美,月色印在河心上,----你们没听说过唐朝有个捞月的诗人李白么?你们就去把月亮捞上来给我吧……”

习秋崖的脸色完全变白。习家庄有一个很奇怪的条例,可以说是一种禁忌,是这两三代才实行的,就是“习家庄”的子弟们都不许游泳,不得近水,谁入了水,谁就不是习家子弟!

习笑风这样说,当然旨不在捞月那未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将习秋崖逐出门墙,也可以说是处习秋崖与小珍于死刑,因为习秋崖不诸水性,至于小珍一个弱女子更不用说了。

习秋崖气得全身颤抖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他亲哥哥为何变得这样子。

只听习笑风又道:“要是你们捞不到月,就不要上来见我了……昔时诗仙为捞月而死,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们一双一对,这样死法,真个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习秋崖怒道:“大哥你——”

习笑风“呛”然出刀,一刀向习秋崖砍去。

小珍尖叫一声,习秋崖没想到习笑风真的会向他下毒手,晃了一晃,搂住小珍急退,已退至船舷。

这时船上艺妓们呼叫纷起,习笑风跟着迫进,又一刀砍向小珍。

习笑风这一刀砍向小珍,比砍向习秋崖还令习秋崖难应付十倍,小珍不会武功,当然闪不过这一刀,而两人又无可退身之地,习秋崖舍身挺进,及时以双手扣住了习笑风握刀的手。

“大哥,你别逼我——”

习笑风双目欲裂眶而出似的,叱道:“这刀你也敢碰!”

习秋崖一怔,就在这一怔之间,习笑风另一只空着的手,已点了他三处穴道。

习秋崖咕咚一声,摔在船上。

小珍哭着扑了过去,但她不会解穴之法,是怎么摇都摇不醒的。

习笑风笑吟吟,很满意的看着一个瘫痪、一个哀泣的人,下令道:“把他们两个脱掉衣服,扔到江里去,快!”

艺妓里有一个忍不住颤声劝道:“庄主,自己兄弟,何必呢?”

另一个也是久经世面的女子也接口说道:“庄主,二少爷不懂得尊重您,您教训教训他也就是了,弄出人命来,可犯不着……”

习笑风笑了。

众人正心头一实,忽见习笑风挥刀。

一刀,两个人头。两个说话的艺妓,全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