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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方觉晓倒是自问自答:“那是因为我杀人的方式,太过令人深恶痛绝。”

他笑笑又道:“我是用对方武功极纤微的懈隙之处,加以利用而杀之,江猢上人人危惧,怕我有日也用这种有无相循、虚实相应、由静生动、以动灭静的伎俩来对付他们的绝艺,所以都说我不学无术,雕虫小技,打胜了是侥幸落得个不义之名。”

他笑着反问:“你说,江湖人好不好玩?”他问这一句的时候,眼光有意无意,瞟向追命。

追命不禁苦笑。

武林中人气量狭仄,跟文人可以并齐,远超乎一般人想像,当然也有气态豁达者,但就一般而言,攫权夺利,逞强好胜,明争暗斗,好名贪欲,在所多有,以致武林常起血腥风暴。武林亦不免党同伐异,手段之毒,难以想像。大梦方觉晓有才无权,又孑立不群,人畏他武功深不可测,又知他独来独往,纵行侠仗义于世,不免视之为邪魔外道,加诸于不义之名,方免其坐大了。

这是江湖人的悲哀。

方觉晓神情洒脱,孤傲自洁,但他问了这句话,即是说他仍不能超尘梦中,仍是介怀于这句话。

但是江湖上有的是流言蜚语。若然介耿于心,又有何安宁之日?

就连“四大名捕”,不一样被一些人恶意中伤为朝廷爪牙、宦官走狗之辈?追命等对此,只能充作不闻,否则早就挂冠忿然而去了。

但闻方觉晓又道:“所以我出手,狠出了名,最好,不要逼我动手,否则,一场大梦,醒时十里荒冢自凄寒了。”

赵燕侠道:“方觉晓,本来你可以走的,可惜你却来了这里!”

方觉晓淡淡地道:“来了这里,就算你不杀我,也怕秘密外泄,是不是?”

赵燕侠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你想不死,只有一法。”

方觉晓笑道:“为你所用?你不怕我谋叛作反?”

赵燕侠道:“饮下花汁,就不怕了。”

方觉晓道:“那我岂不等于行尸走肉?还是死了好了。”

赵燕侠长叹道:“你既求死,只好死了。”

他的话才说完,迎空下了一阵骤雨!

这时天色已暗,暮色四合,一点残霞,血一般的坠在碧绿的崖前,映得那无声滚涌的雪瀑隐透红光,阴凉深寒。

那一阵密雨,像一盆水般却只向方觉晓一人泼落。

那不是雨。

那是暗器。

文震旦的暗器。



方觉晓本来还在谈着笑着,忽然之间,身形慢动,已脱下两只布鞋,扬晃一兜,数十点密雨似的银光,全收入了布鞋之内。

但唐又已经出手。

他一扬手,火星滚滚,烈焰飞扬,火龙似的卷向方觉晓。

方觉晓身形一晃,已没入花丛之中。

花海平垠,恍似碧波无纹。

吴铁翼春雷似的喝了一声:“别烧了花——”

唐又自然吃了一惊,但“雷火”已发了出去,收不回来,只怕焚及花海,急忙向余求病求救,“大旗卷风”余求病忙用“都天烈火旗”一罩,把火焰尽灭。

余求病正扑灭火焰之际,“飕”地一声,一人冲天而起。

余求病是“风、雷、雨、电”中的风,轻功最高,而且正居高临下,但正在他弯身灭火之际,不意白影一闪,破空而起,犹在自己之上。

余求病大惊,大旗急卷,只见方觉晓犹似夜鸟在月光下飞翔起来,冰飞雪舞般地卷入了大旗所发的罡飚怒号之中。

于七十见余求病有危,也和身扑来,雷电锤凿,一起向方觉晓背后劈到!

只听一阵摧断散裂之声,雷鸣风怒,轧然而绝,于七十的锤凿,打入了余求病身体之内,几乎将余求病身躯震炸得血肉横飞!

而余求病的大旗,却不知怎地,缠勒上了于七十的脖子,于七十裂目伸舌,足有半尺来长,脸色涨紫,扎手扎脚落了下来,僵在地上,己然气绝。

才一个照面,方觉晓已毙“风”余求病、“雷”于七十两人!

同时间,唐又的暗器已发了出去。

方觉晓居高临下,利弊悬殊,钳制余求病,又引动余求病与于七十互刺而殁,但他力已尽余势已衰,唐又的暗器,正打在他背上。

这风吹电逝的光景,文震旦也抢身扑至,倏然之间,脸上忽给人打了一把暗器。

这暗器正是他腰间镖囊中的毒砂。

在星飞电掣的瞬间,敌人已在他镖囊掏出了毒砂杀掉了他。

唐又也同一刹那,发现暗器所中,只是仿佛幻影,而自己胸膛,也突然像给一口沾满了千百把利刃的钉板拍入一般,原来自己所发的暗器,全在龙飞电掣瞬息之间,被方觉晓以袖一挽,引得倒飞了回来,射了个满膛满腹。

唐又和文震旦倒下去的时候,离于七十及余求病之死,不到弹指功夫。

吴铁翼座下四大高手,一齐毙命。

“风、雷、雨、电”要动手的时候,追命正想出去助方觉晓一臂之力,可是,他现在已打消了主意。

连吴铁翼也改变了念头。

原本在余求病、文震旦、于七十、唐又出手围攻的时候,吴铁翼正想趁隙偷施暗袭。

但他现在也看得出来,不但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也来不及了。

只闻方觉晓拍了拍手,又打了个呵欠,漫声道:“我看,赵公子的五十四个师父,也不必出来冒这趟浑水了吧?”



一阵稀落掌声传来。

“好功夫!”

拍掌的人居然是赵燕侠。

“刚才方兄所表演的就是江湖上只闻名了五百年,却不见有人会使的‘颠倒乾坤五行移转大法’厂?”

方觉晓微微笑道:“名字长死了,就叫‘大梦神功’不好吗?”

赵燕侠笑道:“好个‘大梦神功’,跟吴大人‘刘备借荆州’的‘借力神功’,可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觉晓不以为然:“曲是异曲,我的洪正,他的萎靡。”

吴铁翼眼见方觉晓武功着实非同小可,不怒反笑:“方兄和我,不如合作,正好如虎添翼,各得其利!”

方觉晓道:“奇怪?”

吴铁翼问:“方兄有何纳闷之处?”

方觉晓道:“我不知何时与你称兄道弟来着?”

吴铁翼脸色一沉,强自压制。赵燕侠却道:“阁下却不知道一件事。”

方觉晓也不相询,微微笑着看他。

伸知道赵燕侠既然问得出口,就一定会说下去。

赵燕侠果然说了下去:“阁下不知道‘颠倒乾坤五行移转大法’最忌的是‘大须弥正反九宫仙阵’。”

方觉晓微微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这正如‘大梦神功’怕醒一样。”

他笑了笑又道:“可惜,你所说的那种阵法,迄今已无一人能使。”

赵燕侠笑说:“非也。”

这回到方觉晓忍不住要问:“难道……”

赵燕侠截道:“天下确然无一人能催动这‘大须弥正反九宫仙阵’,但却有五十四人能同时合力施展。”

方觉晓一晒道:“阁下的五十四位师父?”

赵燕侠一笑道:“在下的五十四位师尊,武功虽然不济,但奇门杂学,无不精博,方公子可小觑了。”

说罢,赵燕侠拍了拍手掌。

五十四个人,鱼贯而出,各依方位站好。

追命一见,心中一阵忧急,看来赵燕侠五十四个师父皆已返回,化蝶楼事衅已休,却不知冷血如何了?

方觉晓脸色较为凝重,道:“这阵既已摆下,我只好破阵了。”

赵燕侠扬手道:“方公子自管请便。”

赵燕侠扬手之际,五十四人立即发动阵势,这阵势其实不离“生死幻灭晦明之门两仪四象”的生克变化,窍妙玄奥,但是走易变位之际,五十四人为奥援,等于是一个人,倏忽间有了五十四双手臂,五十四对眼睛,而且还身兼五十四人的功力,这就如同风雷杀伐、山崩海啸,有飚轮电转之巨力。

方觉晓善施借力打力、着力化力,但五十四人贱轮霞转消长不休之力,却非他一人所能化解!

第二章破阵



五十四人所施动之“大须弥正反九宫大阵”将方觉晓困住。

方觉晓在阵中只觉耳鸣心怖,头昏目眩,阵内尘霾障目,腾挪卷舞,如处身洪涛万里,无可落脚之处,每发出去的功力,被此东彼西,此南彼北的虚实相生,有无相应的九宫反克五行牵制,无法发挥,一时如孤军危域,田横绝岛,俱受束缚,又如强仇压境,矢尽粮空,以致退无死所。

方觉晓的“大梦神功”,实则“颠倒乾坤五行移转大法”演绎而来的,搏弄阴阳生克五行,倒转八卦,将发力者还于其身,但五十四人所催发之“大须弥正反九宫大阵”,亦是参天象地,应物比事,暗合易理,借力反挫,方觉晓的功力无可宣泄,以一人力敌五十四,实非易事。

他陷入阵中,只见刀光剑影,一脱乱闪,稍一不慎,即为所伤,却又无法脱身。虽闻衣袂之声就在近处,但上天入地,横冲直撞,俱被挡回。

只要被困在阵中的人稍一焦躁,即群相离呈,乘机潜袭,心里头只要一想到要不好,此心相即为对方所用,千虑百念,随相而生,直熬得人走火入魔为止!

方觉晓的“大梦神功”,还只是借人之外力克制对方,但五十四人之阵乃质定形虚,借对方象由心生,境随念灭的现诸恐怖、瞬思电变来痛击对方,诸如恐怖焦急,远近富贵贫贱忧乐苦厄鬼怪神仙佛、七情六欲、恐怖焦急、无量杂想,稍一着相,便不战自败,死在阵中。